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舊桃園》3
  王若直帶著他的妻子金子回來的時候正值端午過後,石頭鄉雨季的尾巴。彎彎曲曲的田埂踩上去依舊松軟,算是雨季剛過的痕跡。金子有著燦爛的笑容,飽滿白皙的鵝蛋臉上未經風霜。她是北方人,紅色旗袍襯托下的高挑身段也說明了這一點,她對南方山區的偏僻狹窄充滿好奇,事實上她被初夏的綠色植被迷住了。她臂彎裡搭著丈夫隨手脫下的中山裝外套,頭髮不如衣服整齊,她丈夫更是狼狽不堪:頭髮蓬亂,衣衫不整,手裡的小箱子似乎有點沉,他的身子因為用力傾向小箱子的一側。他們翻了三座山,穿過三片開闊的田野才回到李家嶺家徒四壁的家中。

  王若直內心五味雜陳,離開的時候他剛成年,在父母雙亡的打擊下隻想出去尋找依靠混碗飯吃。那時候的他身無長物,瘦弱得就像架在路邊驅鳥的草菩薩,腿細到褲管漏風,加上黑皮膚卷頭髮,整個人仿佛霜打的茄子。他也並沒有如願找到兩個哥哥,等到經過無數次戰火的洗禮,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看起來肩膀寬闊、眼神銳利,氣質跟之前判若兩人。十幾年後還是有幸與哥哥們取得了聯系。那時候已經到了考慮撤退的時候,他終究沒能得到哥哥們的庇護,或者說不願接受。與哥哥們相比,他經歷孤立無援的殘酷更長久,因此他也更痛恨戰爭。終於踏上家鄉田埂的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與哥哥們的永別,全心全意呼吸沒有經過戰事洗禮的故鄉的清新空氣。他沒有光耀門楣的負擔,也沒有出人頭地的野心,他只是一個普通農民。狹窄的道路中間的泥巴被踩得光溜溜的,春季的潮濕清洗並吸納了灰塵,隻留下伏在道路兩旁的花草的芬芳。妻子很興奮,她左踩踩右踩踩,感覺泥土充滿彈性,丈夫生怕她將嵌在汪洋稻田中央的路踩坌了,不小心掉到水裡。

  離家四裡地的時候,他們經過約莫半小時的上坡山路,已經體力不支。金子先爬到了山頂,她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右手舉著丈夫的外套在空中飛舞著,示意他快點。

  “好漂亮!”她興奮地喊道。

  王若直坐在山頂右側的一棵松樹下擦了擦汗,整個人松弛了下來。一路上他特務似的暗中觀察四周是否有路過的行人,離家越近越緊張,生怕被人認出。可是離家越近越是一個人影也見不著,他反而擔心起來,莫非……莫非家鄉也沒逃脫戰爭的蹂躪?現在他們俯瞰山腳下開闊的田野,白花花的水面冒出秧苗的綠尖,頑強地隨著風和水波搖擺:一派和平的氣象,可以放心了。起身前他從妻子手裡拿回外套,小心翼翼地蓋住箱子。

  這時候的李家嶺禾堂上鑼鼓喧天,北面搭了一個20米、10寬的戲台,戲台邊上坐著十幾位樂手歡快地演奏不同的樂器,村民們隻認得二胡。觀眾席前排坐著兩桌吹嗩呐和打鑼敲鼓的,他們不屬於樂隊,而是在演出的間隙烘托氣氛的。去得早的觀眾搬著小椅子坐在前排,去的晚的只能站著看。搞荒貨的、炸爆米花的、補鍋的自然不肯錯過這幾年難遇的好機會,早早佔了地盤,擺好了攤位,孩子們圍著他們來回奔跑、玩耍。原來是李大宏的壽辰,請了最大的戲班,大戲唱了足足半個月。他以往是不肯這麽鋪張浪費的,難得這次李瀚墨帶著妻子回來小住,他大約也有十來年沒回來了吧。

  王若直擰開鏽跡斑斑的門鎖,推開布滿灰塵和蜘蛛網的大門,他徑直走到臥室的一個角落,那裡蓋著一塊一米見方的破舊木板,木板上面還蓋著兩塊大石,

是用來儲存紅薯的地窖。王若直搬開石塊,揭開木板,一股霉味鋪面而來,嗆得他咳嗽了兩嗓子。原本瞅著蛛網發呆的金子聞聲跑來看丈夫有沒有事。王若直下到地窖,將箱子留在地窖。出來的時候又想起什麽似的折回將箱子取回,從中取出所有的銀元和一個精致的長方形盒子。再將箱子放回地窖,蓋上木板,壓上石頭。  “怎麽又鑼鼓的聲音?”金子側耳細聽,疑惑道。

  “想必是死了人,或者大喜事……就在附近……我們出去看看!”

  他們掩上門,王若直方想起鎖已經壞了,皺了皺眉頭。他示意妻子等他,自己又折返回屋,到屋外取了一糞箕土,打開地窖將土蓋在箱子上。他又去了一些土,將箱子蓋得嚴嚴實實,並用腳踩平,直到看不出地窖裡埋了什麽東西才罷休。然後出去洗了手,將銀元裝進兜裡,拿著長方盒子出了門。太陽已經西斜,約莫下午三四點了。他們循聲走到禾堂入口便被人圍觀了,金子實在太過惹人注意,置身黑瘦矮小的鄉民中間,她仿佛仙女下凡般閃閃發光。最裡面的包圍圈由老婆子和他們年幼的孫子組成,“是誰呀?”她們交頭接耳;外面則圍著咧著嘴傻笑的男人們,“真白啊……不認識!”他們垂涎欲滴。

  金子有點不知所措,趕緊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丈夫的胳膊。王若直又是驕傲又是陌生,他已經不認識任何一個人,但他自信總有人記得他。

  他爽朗地笑道:“我是王木匠的兒子王若直啊!”

  人群裡接二連三地傳出“哦!”“發達了”的感歎聲。

  其中一個高挑的老婦人向前跨了一步,親昵地握住了金子的手,她頭上系著一方淺灰色的帕子,頭髮一絲不亂。正是秀才妻子,王若直的堂嬸。她十分嚴肅地驅散圍觀者,拉著他們擠到了戲台下。她招呼秀玉過來,一個圓臉姑娘答應了一聲。她正跟兩三個夫人一起坐在椅子上縫衣裳呢,聽到母親的招呼連忙放下手中針線,過來了。王若直記得秀玉,是秀才家從小養在身邊的童養媳,現在跟金子差不多高了,是個麻利標致的姑娘。

  “若微呢?”

  聽到媽媽這麽問,秀玉有點羞澀,“誰知道他!”她低著頭低聲回答。

  “那不管他!後天初九,若微跟秀玉完婚,記得來喝喜酒!”

  王若直答應了。他說他得去拜訪鄉長,拜托嬸子照看金子。

  李大宏並不住在李家嶺,他另辟蹊徑,在李家嶺對面的小山“龍舟”蓋起獨立的院子來。王若直對李家非常熟悉,當年李家建設的時候,他父親是木匠,並在這過程中跟李大宏結下深厚友情。要搬家的時候,也是李大宏建議他們遷到李家嶺。童年的王若直也有來幫忙和玩耍,他跟李瀚墨同齡,曾一起在王秀才的書房裡接受啟蒙教育,算是同窗吧。

  接近晚飯時間,李大宏請的幫工忙進忙出準備食材,他們在出發外面的空地上又搭了一個臨時廚房也應對這次的大喜事。王若直到的時候,廚師燉好了大菜,正準備下鍋炒小菜,食物本來的香氣和八角胡椒的香氣混在一起,沁人心脾,尤其是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站在廚師旁偷偷學藝的劉繼宗對這些無動於衷,他的心思都放在廚師身上,默默記下他每一次步驟和配比。

  李大宏大發雷霆。旁邊的李瀚墨急得臉通紅,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父親的怒氣發泄完,然後右手扶了扶眼鏡框,徐徐地說:“我知道您掙得這份家業不容易。可是時代真的變了,已經不是鄉紳可以做土皇帝的時代了。這麽多年一直在外面,對於時局,比您老看得清楚。很多地主被打倒,憤怒的農民搶了他們的土地,分了。抵抗的地主還可能被狂怒地農民打,被抄家。與其這樣,咱們不如將土地分給他們。您知道,我在城裡教書,我能養活我自己。反過來想,就算咱們的田地保住了,我以後也不可能回來種地的……”

  “敗家子!瞧瞧你那德行!看不起你爹土老帽是吧!我告訴你,我也是出去闖蕩過的,還沒花過爹媽一分錢!我花錢送你出去,自然是沒指望你再回來種地。但是自古以來,哪個大戶人家老家沒有田地的,不用你經營,自然有人經營。兵荒馬亂,老家的產業更不能丟。幾千年了,哪朝哪代都有地主,無論皇帝老子怎麽變,土地都是自己的!土地是最最靠譜的東西!”

  “爹,這次真的不一樣,已經沒有朝代了。已經民國了,現在全世界都講平等,農民要有自己的土地。現在北邊,開明的地方,已經在進行土地改革了……我……我也支持將土地分給農民,他們已經被剝削了幾千年,該翻身了。您以前也是農民……”

  “沒錯,我是農民”老地主更生氣了,他提高了音量,聲波幾乎震掀了屋頂。幾個做事的跑過來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李大宏方知自己失態了,他說沒事,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他關上門,壓低了嗓子,繼續訓斥兒子。

  “我以前是農民裡最窮的,別人有同情過我嗎?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穿著一雙破草鞋走南闖北,風餐露宿,才掙得這份家業。我為什麽要給別人?我對他們不好嗎?他們現在哪個不比我那時候過得好?我的田也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我是一分一分地買來的,省吃儉用買來的。我給過他們錢,現在為什麽要免費還給他們,這是什麽道理!”

  “實在不行,您低價賣給他們也行!您是對他們是不錯,可是要你選,你選擇自己有土地,還是選擇一個好地主,靠地主施舍過活?您老在老家待著,不知道外面的火熱,每個人都想翻天覆地改變自己的命運……”

  “你行!你小子是出息了,敗家子才賣田賣地!覺得你老子窩在山溝裡沒見過世面是吧?我哪裡沒去過,能賺錢的地方哪裡沒去過!你不要唬我,兵荒馬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越說越氣,自己停下來生了會悶氣,忍不住老淚縱橫“不得了了,我們李家出了敗家子了!”

  李瀚墨很是無奈,幾年回家一趟,卻平白無故得了敗家子的名聲。罷了,父親創下這份家業確實不容易,說服他舍了這份驕傲,比登天還難。或許再緩緩,慢慢勸說比較好,也可以避免跟固執的父親發生正面衝突。但是他清楚,歷史的車輪從不為誰停留,外面的歲月比山中的歲月快得多,形勢未必會等待父親改變,他不由得憂心忡忡。

  所以當王若直來送禮的時候,他仿佛見到了救星,希望這位剛從外面回來的發小能跟他父親說說形勢的嚴峻性。他向王若直遞過一個求助的眼神。王若直心領神會,進門前他就聽到了老地主的吼聲,進門後感覺到氣氛相當緊張。但是他不清楚父子倆在爭論什麽,他留心了,預備見招拆招呢。李大宏見王木匠的兒子還能活著回來,很是歡喜。收下禮物,寒暄過後,他主動問起了外面的形勢,他只是嘴硬,心裡還是將兒子的話聽進去幾分的。

  “看你這身行頭,想必混得不錯!還是出去才有希望啊。這些年在哪發財啊?”

  聽到李大地主這麽問自己,王若直有點慚愧,也有點受寵若驚,他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關於李大地主發家的故事。這些年他對李大宏的佩服和恭敬也沒減少。

  “李叔,您說笑了。我大字不識幾個,也沒本錢,又能做什麽呢。憑著活下去的決心和不怕死的魯莽,去過一些地方,做了些小買賣,也給軍隊運過物資,受過幾處傷,掙得一口飯吃罷了。”

  “謙虛了,咱們小地方出身的農民,到哪都得吃苦才行。還打算出去嗎?找到哥哥沒有?現在外面到底是個什麽形勢呢?李翰墨那小子就知道嚇唬我這個沒見識的老農民,說什麽戰敗了……”他說著狠狠地白了李翰墨一眼。目光轉到若直這裡,他又變成了和藹可親的長輩。他眉開眼笑地一邊啜著茶,一邊笑盈盈地望著若直。

  “李叔,不打算走了,累了。確實戰敗了!前不久有機會見到了老大老二,他們當了軍官,決定逃到台灣……”

  “逃?!”李大宏驚了,他的八字眉舒了舒,小眼睛睜大了盯著王若直。

  “是的。他們還想帶我走。我想了很久,管他是誰的天下,老百姓都要生活,要生活就需要有買賣,有買賣就可以做生意。所以我想回來做個生意人,不想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什麽台灣去。”王若直喝了口茶,找到了人生方向似的,自信滿滿地說。

  “真的徹底敗了?”老地主還是不敢相信。

  李瀚墨朝王若直使了個眼色,希望他能跟父親說一說兵敗之後的毫無希望。王若直卻並不在意,他已經不是小時候跟在地主少爺屁股後面的小屁孩,現在的他十分剛毅,甚至有幾分軍人的坦率豪邁。於是他當作沒看到,繼續不緊不慢地說。

  “敗了,也撤了。叔,我只是個粗人,山裡出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面,基本脫了開襠褲就出去流浪了。十多年過去,也沒有出人頭地,就算跟到了台灣,又能做什麽呢。哥哥們去了台灣,也是最小的官,丟到人群裡誰也看不見。我們又沒有文化,碗大的字也不識得幾個。也不像翰墨,秀才叔叔從小誇到大,他可不是看您面子才說他有出息的,翰墨是真的聰明……”

  “讀再多的書有什麽用?書都讀到腳腿子上去了,他竟然要我將田分掉,當初送他出去讀那麽多書,誰能想到讀成了敗家子……”

  王若直想繼續誇李瀚墨,又不知道從何誇起。他隻好沉默了,並看了看翰墨的臉,看他是否生父親的氣。只見李瀚墨神情如常,也許“敗家子”老頭也不是第一次對他說了,他產生了免疫。

  “那個,我其實一直在學校教書。你是在外面見過世面的,在北邊土地改革……”李瀚墨本來是想借若直的口來說服父親的。不成想他父親聽到“土地改革”四個字就勃然大怒,只見父親將手中的茶杯摔了個粉碎,然後迅速起身,氣得面部通紅,急急地走出門去,一刻也不願跟這個敗家子多待。

  “敗家子!了不得了,家裡出了敗家子……”他走的時候留下這麽一句哀歎。他太過生氣,也顧不得客人面子上掛不掛得住。

  好一會兒,老頭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緩緩地回來了,他對若直說,“對不住了,都怪這個敗家子。改天生意上的事也可以跟我說說,有什麽難處也可以大家一起合計合計。”

  見他再次離開後,李瀚墨歎了口氣,叫下人收拾了茶杯的碎片。李瀚墨還像小時候一般親熱,他長得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書卷氣十足,跟他父親完全不同。他父親中等身材,有點胖,皮膚黑紅,配上厚厚的嘴唇與和善的八字眉,看起來十分憨厚;只有黑亮的小眼睛偶爾會出賣他,在好奇時充滿智慧,在算計時透露出精明,在發怒時又不失威嚴。李瀚墨只有眉眼像父親。

  擱以前,李地主僅僅是王若直可以仰望的人物,他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跟他面對面談想法,這裡面不只有李瀚墨發小的情分,不只有王木匠和李大宏的情分,而是因為他們三兄弟在外闖蕩多年後成為軍官的消息早就在村裡有過傳聞。

  李瀚墨打量了一下這個曾經穿補丁褲、滿頭虱子的發小,現如今,他黝黑而挺拔,著一身合身的中山裝,濃密的短發雖有點風塵仆仆帶來的蓬亂,但是還殘留發膠的痕跡,看起來十分體面。他打趣他現在很有官員的樣子。

  王若直苦笑道:“回來了依然是個農民。”

  再回到禾堂,他的妻子已經跟秀玉他們打成一片。她們擠著做成一排,相互看看手中的針線活,金子跟她們語言不同,但是可以通過一起乾活來交流。太陽快落山了,戲也即將收場,秀才妻子遠遠地看著她們,想起自家老二。他要是活著多好啊,也許也帶回這麽一個標致的外地妻子——不,不帶也可以,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全全乎乎地回來。

  王若直夫婦用了大半個月來修繕自己的家:他們買了新瓦,將屋頂重新翻修了,還用石灰將內側的牆刷得雪白;他們還在屋子旁邊修建了豬舍和雞舍,金子說她要跟當地人一樣養豬養雞;他們購置了很多家具,將原本空蕩蕩地屋子填滿;他們換掉了被螞蟻啃噬的木門,並裝上了新鎖。王若直自己做的桌子和椅子,父親的木匠活,他隻記得這兩樣了。他們買了很少的田地,因為王若直希望戰爭徹底結束後自己能成為生意人,種的糧食夠吃就行。主要是他的腿受過槍傷,下雨時或者下到水田就隱隱作痛。他只能乾一些旱地上的農活,也不能挑重擔,好在金子十分能乾。金子身材高大,什麽活都能乾,還是懷著一顆好奇與好學的心在樂呵呵地乾。人們起初見她總是笑眯眯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個傻子或者啞巴。半年後她學會當地語言,也很樂意講述自己的身世。她本是河南人,一次戰爭中失去了家人,她被丈夫所救,為了報恩她就跟著他並嫁給了他。但是對丈夫的事她閉口不談,“你問他呀”她總是這麽搪塞過去。

  王若直的過去還是沒能瞞住,幾年後他被舉報是國民黨軍官,在戰敗後卷了不少黃金逃了回來。王若直沒否認他當過營長,但是他說他不是逃回來的。而是一場注定要失敗的戰事發生前,他的首長不願帶著他們做無謂的犧牲決定投降。投降後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經過內心的掙扎,首長下令部隊就地解散, 他將錢分給了願意回鄉的士兵……王若直堅持認為自己是複員的,不是逃跑!舉報者和調查人員將他家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傳說中卷來的財產。那一年他們的大兒子2歲。一家三口抱頭哭了一晚上,也沒弄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原本謹慎的王若直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王若直做生意的夢想就此擱置。他的身份暴露後日夜難安,別說花錢買鋪面了,見人都得矮上幾分,低頭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金子並沒受影響,她更勤勞了,總是天沒亮就挑著糞箕出去,忙到天黑才回來。她瘦了,也曬黑了,換上便於勞作的斜襟短衫,她看起來與當地婦女無異。但是口音還是有差別,人們十分喜歡和善樂觀的金子,尤其喜歡聽她與眾不同的口音,任誰見到她都要逗她幾句,然後一起哈哈大笑。王若直偶爾也給別人做小椅子,他還學會了空余時間用竹子編織簸箕、籮筐、糞箕等,靠這些小手藝換點糧食養家。

  李大宏的家業自然也沒保住,他的土地被分給了農民,他不敢對抗任何公權力,絲毫反抗,只能在夜裡默默流淚。好在他沒有虐待過鄉民,沒人投訴他,他只是失去了土地,其他財產得以保全。鄉長的身邊也沒了,石頭鄉先後由解放軍和縣裡調來的人臨時接管。李瀚墨每逢學校放假就回來陪伴父親,他的長子李道慶也交給了父親撫養,希望因此能安慰安慰失落的父親。相似的經歷令王若直夫婦和李瀚墨的關系更為緊密,李瀚墨經常幫金子乾重活,金子也經常領著丈夫去看望落寞蒼老的李大宏。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