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仙峰山

　　仙峰山，是老大和老小兩兄弟的出生地。

　　仙峰山屬全交河公社，沒去過的人看到全交河這個名字以為是個湖區，其實不是。它是個十足的丘陵區，擁有許多的小山。仙峰山就是其中的一座。雖然非常小，但是它美得像仙女。它是那麽靜謐，那麽秀雅。山上一年四季都是青青的，翠翠的。滿山都長著杉樹、茶樹、馬尾松、也有成群的棕櫚樹。竹子有楠竹、黃杆竹、叢竹和斑竹，還有無數的不知名的小樹和小草以及刺花......她們默默無聞地和大樹們一起打扮著這座美麗的仙峰山。特別是離新屋灣近的那幾棵棕櫚樹就像披著長發的織女，靜靜的縵立在山坡的路邊，似乎在等待種紅薯的牛郎歸來。那一串串成熟的嫩黃嫩黃的棕櫚籽，驕傲的掛在山腰，點綴著仙峰山的豐收景色，為仙峰生色增彩。

　　仙峰山下有一棟U字形(馬蹄形)的建築，那就是新屋彎。那裡住著的人們構成了新屋彎生產隊的主體。U口朝南，這是建房的規矩。大樂的家就住在U字西邊的尾上，如果從東數到北，再往西，他家就是U字上的最後一戶人家。這幾間房子是解放後分得地主的。

　　天下雨時，都不能出去做事，只能呆在家裡等雨停日出。U形屋的階基都是相連的，而且雨水淋不到。特別是U形正中處還有一個像禮堂一樣的空地方。往往下雨的時候，有些小孩就在這裡玩。有的女人就坐在階基上打帶花的鞋底，手打痛了就到相好的人家閑談。有的男人就在階基上織竹籃子等家用竹器。

　　大樂的爺爺往往在這個時候搬一把椅子坐在大門旁說一些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樂盡管似懂非懂，還是坐在大門檻上津津有味地聽著。總想聽出一些名堂來。

　　有一天，正下著雨。爺爺對他說:

　　“你知道嗎?那是一個農歷四月最好的日子。那天，黎明的朝霞還未披在仙峰山上，山尖上有一顆星星忽閃忽閃，一會兒，便潛入了青青的仙峰山中。正是那時，你的父母平平安安地誕生了第一個孩子。”

　　爺爺馬上指著他說:

　　“那個孩子長得和你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你......哈哈哈......”

　　過了一會兒，爺爺又說:

　　“你知道嗎，你的父親上無兄姐，下無弟妹。就是一根獨苗。當時生下你，家裡不知有多高興！不過，你如果也認真讀書，那我們家就是書香三代嘍。”

　　那年大樂大概是三歲左右。

　　“讀書有什麽好處咯?”他問爺爺。

　　“讀書的好處多呢。你看，你把書讀到肚子裡去了，它一不問你要飯吃，又不問你要衣穿。而且，你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並且，隨時可以為你所用。”

　　“為我所用?”他不太懂這個意思。他想，不知書像桑棗子和胡**一樣好吃不?

　　“你知道‘宮寶第’在哪裡嗎?離我們這裡不遠，就在那一邊。”爺爺突然用手一指。

　　“‘宮寶第’啊?不知道。聽建滿說那裡有蘿卜根可以撿了吃。”

　　“‘宮保第’啊，那個大房子是清朝政府賜給胡林翼的官邸呢。”

　　“那又不是我們的屋。”

　　“我們和胡家是親戚呢。胡林翼是清朝的進士呢。”

　　“進士是什麽?能當飯吃嗎?”

　　“中了進士，不僅衣食不愁，而且還享榮華富貴。”

　　“他們是我們的親戚，又有飯吃，為什麽不送點飯給我吃呢?”

　　“胡家的人現在自己也吃不飽呢。

”　　“那和我們一樣的啦。你又說，他們衣食不愁。”

　　“我說的是那個清朝時期的進士。”

　　“反正他們現在也沒有飯吃嘛。”

　　......

　　在家裡，爺爺有什麽話，就喜歡和他的長孫說。因為大樂的爸爸在外面工作，很少回家。即使偶爾回家，也像個客人。那時的獨生子少得可憐，可大樂的爸爸偏偏就是個獨生子。娭毑和媽媽呢，那是一年四季忙不贏。所以他就成了爺爺講話的對象。只是爺爺講話時他聽得不很認真，因為爺爺有時‘之乎也者’，有時是一句一句的。他聽得明白的就聽得認真些，也就記得清楚些。那些‘之乎也者’他就不記得了。不管怎樣，爺爺從不批評他，也從不對他發火。

　　大樂的爺爺是一個有點像孔乙己一樣的孔丙己。有一次，爺爺的學生送了一碗鱔魚給爺爺吃，他一邊吃一邊舉起半杯白酒有腔有調地說:

　　“樂得——而為之。 ”

　　有一天，爺爺從大隊部回來，坐在椅子上發呆。他便問:

　　“爺爺，您為什麽不說話。”

　　“爺爺老了，反應遲鈍了。”

　　“爺爺不老呢。我一喊，你就答應了。”

　　“爺爺今天被一個字謎子卡住了。”爺爺說。

　　“什麽字謎子?”

　　“有一個人問我:這是什麽字?說完，他把雙手合在一起，像作揖一樣。我猜了半天也沒有猜出來。後來收工了，我就關倉門。關到最後一張倉門時，我突然看見那塊倉門板子上寫著一個‘拾’字。你看，雙手合在一起，不是一個大拾的‘拾’字嗎?這都猜不出來，真是愚鈍啊。”爺爺自責地說。

　　“您關倉門幹什麽?”

　　“大隊照顧我當倉庫的保管員。我的工作就是每天上午打開倉門，大隊長開了條子來了我就稱谷。下午收工就關上倉門。晚上再去守倉庫。”

　　“大隊照顧你當保管員?”他不明白爺爺的意思。

　　爺爺又說:

　　“大隊看我在舊社會是個教老書的先生，農業勞動上的事又做不得。所以就照顧我當大隊的倉庫保管員。”

　　“哦。”

　　“明天，大隊幹部喊我和他們一起吃晚飯，我帶你去吃一餐飽飯咯。”

　　“好咯。是吃淨飯嗎?不是菜拌飯吧?”他一聽，有飽飯吃，喜得跳起來。

　　“不是菜拌飯呢。”

　　“您也是大隊幹部啊?”

　　“不是幹部，只是一個倉庫保管員。”

　　他已經開始吞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