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辦耍飯席

　　六月間的一天上午，太陽剛剛出來，就像火一樣照在地坪裡，人在階基上也能感覺到熱。

　　這時，大樂的媽媽在階基上，用茶枯餅在腳盆裡洗衣服。他忽然發現媽媽的長辮子上扎著一根紅色的毛線，特別耀眼。他於是跑過去伏在媽媽的背上拿著辮子說:

　　“我要這根紅毛線。”

　　“等我洗完衣服就給你。”媽媽說。

　　“不行。我就要。”

　　“你看，一腳盆的衣服，要抓緊洗完，趁太陽大曬乾後，晚上你們洗了澡就有衣換。再者，辮子現在解了毛線會散的。披頭散發那不是個癲子。等我洗完衣服後，再找一根毛線把辮子扎好，就把這根紅毛線給你。”

　　“不行。我就要！我就要！”

　　媽媽不理他，他就圍著吵。一直吵到媽媽洗完衣服為止。

　　媽媽解下紅毛線後，索性就在他的頭頂扎了個豎辮韃。他跑到媽媽的鏡子前照了照，覺得非常好看，很高興。他突然覺得，這辮子並不是只有女孩子扎了就好看，男孩子的頭上扎個辮子也好看。於是，他頂著頭上的辮子，在這個馬蹄形屋場裡走過去，又走回來。走了幾個來回，竟然無人看見他頭上扎了一個辮子，他本來想讓大人們誇獎一下。可是，一個大人也沒有看見他的辮子。悻悻然環顧四周，隻好一邊走，一邊看著太陽照在地上的辮子的影子。他故意將頭左偏右偏，使他的辮子不停地晃動。

　　弄了一會兒，無人說好。感覺實在冒得一點味。

　　下午，他邀了兩個小朋友，玩一個他們最愛玩的遊戲。就是在自己的階基上“辦耍飯席”。

　　就是大樂和小樂、建滿和良滿，四個男孩子，兩個兩兄弟。他們的年紀都差不多，大樂和建滿只有三四歲，小樂和良滿都只有一歲多。他們叫大樂為老大，叫小樂為老小。因為大樂比建滿大幾個月，小樂比良滿大幾十天。

　　他們四人聚到一起後，建滿突然對老大說:

　　“我們隔壁屋裡來了兩個洋妹嘰。聽說是從常沙來的。是到她姑媽家來玩的。”

　　“她們叫什麽?”老大問。

　　“好像她姑媽叫她們作什麽‘砣’。”

　　“叫坨啊——”老小和良滿一邊笑一邊叫。

　　“是的，砣啊砣，妹幾，一個各號名字。怪裡怪氣。”建滿說。

　　“她們有多大?”老大又問。

　　“大的和我們差不多;小的和老小她們差不多。”

　　“哦，那正好啊。我們去邀她們一起玩好不?”老大說。

　　“要得！”兩個小的都說。

　　他們四人一起來到了洋妹幾的姑媽家，洋妹幾一看見這四個小男孩來了，便迎了出來。

　　“嘿，你們去辦耍飯席嗎?”老大問。

　　“什麽是‘耍飯席’?”那個大一點的洋妹幾問。

　　“就是在我們階基上玩。你到那裡就曉得了。”

　　“我要去玩。”那個小洋妹幾說。

　　“去玩吧。就在前面。他們都是我們一個彎裡的。”洋妹幾的姑媽又說:

　　“哦，大樂，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咯。這是我的兩個侄女，是從常沙來的。是大街上的妹幾呢。姐姐叫毛坨，妹妹叫細砣。你們認識一下吧。”

　　“我叫建滿。”

　　“我叫良滿。”

　　“我叫小樂。”

　　“我叫老大。”

　　“好吧。去玩吧。”毛砣說。

　　他們一行六人來到老大的階基上。

　　老大說:

　　“我們兩兄弟負責撿瓦片，把它磨成裝菜的碟子;再找一些螺砣蚌殼做飯碗;撿一些小樹棍做筷子。建滿和良滿，你們兩兄弟負責在地上刨泥灰做飯;摘樹葉做菜;用一個小竹筒裝點水作湯。你們這兩個‘砣’是新來的，就在旁邊看，等下，我們做好了，就一起吃耍飯席。”

　　這時，毛砣瞪大眼睛看著老大。她感到很驚奇。可能是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們。她沒有反駁，只是臉變得通紅。

　　這時，老大首先用一塊不硬不軟的泥巴扮了一個簡易的灶。建滿就在灶上做樣子煮飯，良滿在做樣子燒火。毛砣一看也連忙跑過來做樣子炒菜。老小撿了一些瓦片在做樣子磨成飯碗，老大又在撿樹棍子做筷子。那個細砣這裡看看，那裡瞧瞧，感到蠻有味的。

　　“有點像放電影。”毛砣說。

　　“什麽電影?”老大問。

　　“你們沒看過電影?”毛砣問。

　　“沒看過。電影是什麽東西?”

　　“就是……我也說不清。”毛砣又紅了臉。

　　“我們這裡只有影戲子。”老大說。

　　“什麽是影戲子?”毛砣問。

　　“就是扯一塊布，一些菩薩嘰在那裡玩啊。”

　　“哦，可能是我們城裡放的皮影戲。”毛砣說。

　　“哦，……”其實，他也搞不清什麽是皮影戲，隻好隨聲附和。

　　一會兒，飯菜湯都弄好了。於是，他們盛的盛飯，裝的裝菜......在階基地上擺上了一桌耍飯席。他們六人圍著一圈坐好，四個男孩子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們兩個洋妹嘰不敢坐地上，就蹲著。這時，他們都在裝模作樣的吃泥灰耍飯......手拿著小樹棍筷子儼然的在不停地夾菜扒飯，口裡還不斷的念念有詞:

　　“黏糊黏糊好吃，黏糊黏糊好吃......”

　　她們兩姐妹也學著樣，端起一個蚌殼碗，拿起兩根小樹棍，嘴裡也發出一些嘰裡咕嚕的怪聲。誰也聽不懂她們究竟念的是什麽。

　　他們也互相敬菜。老大和建滿都是敬菜給這兩個洋妹嘰。因為她們是客人。但是，他們不會舉杯敬酒，因為不會這個。正當他們吃得起勁時，劉大隊長來了。他大聲說:

　　“你們這是辦什麽喜事?大人都在忙不贏，你們倒是蠻清閑的。嘿，還有兩個小洋妞。是這樣，現在正是農忙季節，等‘雙搶’完了，我們再來辦慶功宴。好不好?”

　　“劉叔叔，我們在辦耍飯席嘰。這是楊嬸嘰家的客。”老大因為不知大隊長要幹什麽，也不知怎樣回答。

　　“好孩子，其他生產隊的孩子都上幼兒園去了。怎麽你們這幾個孩子還不上幼兒園去?耽誤大人做事啦。”大隊長又說。

　　“我們那裡的幼兒園都放假了。”毛砣說。

　　“那是你們城裡的幼兒園。”大隊長說。

　　“劉叔叔，我們自己玩，不耽誤大人做事?”老大說。

　　“大人要為你們做飯洗衣，怎麽不耽誤呢?”劉大隊長說。

　　“小的孩子不去上幼兒園，大人還是要做飯洗衣。那不是一樣的。”

　　“多一個人就多一個事，你這都不知道?這裡只有你和建滿大些，你們兩個上幼兒園去。走！聽話。”

　　老大一聽，起身就跑。沒跑多遠，就被大隊長抓住了。建滿被另一個大隊幹部抓住了。大隊長把老大緊緊抱住，他一邊掙扎，一邊喊:

　　“媽媽，劉叔叔要我去上幼兒園，我要在家裡辦耍飯戲嘰......”

　　媽媽從屋裡跑出來，看著大隊長把他緊緊地抱住往外面走。這時，大隊長回頭對老大的媽媽說:

　　“龍師母，這個沒有辦法，大隊開了會，這麽大的孩子一律要上幼兒園，有勞動能力的大人一律都要準備去搞‘雙搶’。誰也不能阻攔。你們是幹部家屬更應該帶頭。”

　　媽媽意識到不去是不行的。隻好說:

　　“你暫時跟劉叔叔去囉，明天我就去看你。乖，聽劉叔叔的話，好崽。”

　　建滿的媽媽出來也是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