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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作證》第16篇章 兒科天地
  到了真正開始實習的時候,我先是被分去了新泰市人民醫院住院大樓的一樓—兒科病房。在一個月還是兩個月這不長的時間裡,在一樓兒科於見識和實習印象方面最深的,是對嬰兒黃疸病變的醫治。一天天地跟在老師們的身邊,雖然到現在隻記得嬰兒黃疸病這個病變,甚至到現在連一丁點都記不清有關嬰兒黃疸病變的診治,特別是治療方法,但在那個時候,我確實是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哦,我記起了維生素B12、維生素K,即:這兩種藥物對嬰兒黃疸病的治療,好像有什麽關聯,也或許不準確。可即便在時過20多年後的今天,我對自己仍然還能記起“一點在住院大樓兒科病房裡的關於‘跟著老師學,為有病的小孩,甚至是為嬰兒看病、治病’”的過往,而感到欣慰得很。因為,它的確是能夠證明,我在兒科病房的實習,的確有認真實習過,並學有所得。

  在兒科的實習,除了在住院大樓的病房需要佔用時間外,在其他的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我都是在醫院的門診大樓裡的二樓的兒科診室裡度過的。

  在門診大樓裡的二樓的兒科診室裡,我不僅僅跟著老師經歷了為很多小孩看病診治的事兒,和看見了很多“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人父母的不易,及父愛母愛的天性,而且我還於醫學的人生經歷裡第一次試著學會了用醫學術語和符號開處方。雖然一個學臨床醫學的最終是會去當醫生的,而會用醫學術語和符號開處方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但於當時的我第一次近距離看著老師看診完病人後,然後龍飛鳳舞般寫著只有醫生才能看得懂的處方,特別是只有醫生才能看得懂的醫學符號的時候,我覺得它比摩斯密碼還神秘和惹得人手癢癢。於是,當我在老師的指導下,也能學著老師的樣子,開出跟老師一樣的醫學術語和符號的處方的時候,我頓時興奮得欲要手舞足蹈起來。即便,那種興奮還得硬是必須將它壓下去,而不能讓它在老師和患者或者在別的旁人面前,特別是在患者及其家屬親人的面前表現出來。總之,我在那一刻是極為幸福和有成就感的。那,也確實是我在實習裡面所獲得的一大收獲。

  說是門診大樓,其實是一幢建於上個世紀四十年代,類似於民國時的那種青磚砌就的二層排樓。排樓向南臨近街面牆角根的枯樹、老藤,正在無聲息地訴說著它們的歷史和故事。樓內各間門診的房內的看診的醫生,和樓道裡排隊候診的病人及其家屬、朋友,正在證實這幢不高的二層排樓,於整個醫院的重要性。實習的時候,我的其他的很多同學是沒有去到門診實習的經歷的,我有幸被住院大樓裡的兒科病房的醫生看上,然後在她(他)們去門診坐診的時候被帶上,而有了上面所說的那些門診的經歷和收獲。

  在帶我去門診實習看診的醫生裡有一個姓馬的,我跟著她看診的時間多一些,也學得更多一些。緣何如此,也許是我真的表現得很不錯,也許是我也姓馬的緣故。聽說,她後來還當了新泰市人民醫院兒科主任,大我不到十歲的樣子,不知道她是否還安好?願她安好!甭管怎樣,我很高興也很感謝在新泰市人民醫院兒科病房實習時能有去到門診實習的經歷,且讓我有了一段跟著並學到了一些“看病開方”的本領。而且這段在兒科門診的實習,是我從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去到新泰市實習點後,在新泰市人民醫院和新泰市計劃生育服務指導站那兩個點上,於門診方面的唯一的一段經歷。

我不知道,班上的其他的同學還有沒有類似的經歷?但,我確信大家在病房實習的時候,很少甚至是極少有去到門診跟班實習的機會的。基於此,於今想起那一段經歷,心裡仍然是暖洋洋的,頭腦裡仍然會一遍一遍地浮現出那時的一些場景。  門診大樓與住院大樓間有樓廊相通,在兒科的實習,特別是在忙完“兒科門診每天早上到下午兩三點之前”的那一段時間之後,於其它的大都數時間裡,是通過樓廊回到兒科病房裡去度過的。而在兒科病房的實習,最忙的時候,也就是和其它科室的病房一樣,是在早上交班後查房的那一段時間。呆在病房裡,除了在忙的時間段,跟在老師們的身後查房,按照老師的要求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醫生該乾的事兒,便是每天習慣性地看病歷,去了解病歷裡面的患者住院期間每一天的情況和情況的不同,再之後便是聚集在醫生值班室,準確的說是聚集在實習生辦公室裡看兒科書,捧著兒科書是真地期冀能有溫故而知新的收獲。或者是因為有些厭煩,而或是因為的確厭倦了的原因,而去勸說自己天天去翻看“早就學過,甚至是極為熟悉的臨床醫學方面”的書,也的確是顯得不現實、不明智。所以,大家聚集在一起,在老師不在的情形下,便常常會開始天馬行空、信馬開河、天南地北地用山東方言說是“拉瓜”、用貴州和四川方言說是“擺龍門陣”,而閑聊說開去了。

  聚在一起一同實習的,除了我們學校的包括我在內的兩個同班男同學外,還有棗莊、聊城等地衛校、醫學院校的學生,算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多號人。這些人聚集在一起,起初的話題,自然很多,時間久了,便只剩下談各自的家鄉了。由於包括我在內的我們學校的兩個男生,都是貴州人,而他(她)們都是山東人,所以大家談對山東、對貴州的認識和看法,自然是避不開的。總的來說,大家聚集在兒科病房相處得還是很友好,只有其間發生的兩三件事曾於不經意間於不小心的境地裡去叩了一下門,算是演繹了一個插曲,引得人有些許的不痛快而已。

  不過,現今仍然想把它們拿出來說,是因為它們一直就在我的記憶裡,催它走、哄它走也走不開,便不再去催它走、哄它走,況每每憶起、說及它們的時候,我還是蠻興高和幸福的。

  一件是緣於我在兒科實習時的同學,同時也是我的來自貴州ZY地區桐梓縣的老鄉—華峰的“貴州普通話”。

  那個年代,普通話還沒有在全國推廣普及,各個地方,特別是貴州山區學校裡的老師、學生也還大都操著一口地道的方言。人們只是在去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裡,特別是去到了別的不同的方言區的時候,人們才會互相用上都顯得有些生澀的普通話去進行交流。

  標準的普通話是以東北人說的話音為基準的,所以整個北方,包括山東在說起普通話的時候,相較而言比起南方就要顯得標準得多。而整個南方包括貴州在說起普通話的時候,相較而言,就要遜色不少、尷尬很得多。這不,當華峰說話的時候,又有別的人,特別是又有小女生在戲說他,叫他說“普通話”了,然後別的人嚷嚷著壞笑壞笑了跟著去起哄。華峰他本就是在說著普通話嘛,可就是因為在老家的時候沒有說過,甚至沒有學著說過“普通話”,而說不好普通話。現在,一開口又遇到被人嘲弄,自然是整個人都表現出了萬分地尷尬,以致整張臉都紅到了耳根。

  這個時候,我在人群裡見了,自然是見不過,便立馬接過話題,正言地問叫華峰說“普通話”的那個小女生,問她看過電視嗎?聽過廣播嗎?待見到包括之前跟著起哄的那幾個人裡有人回答“我看過電視,聽過廣播”後,我便接著說“那你看過電視,聽過廣播,怎麽會連普通話也聽不懂呢”?就在他(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雲裡霧裡搞不明白我是什麽用意的時候,我又接著盯住了那幾人說“人家華峰說的,就是普通話呀!如果你們連普通話也聽不懂的話,那就只能證明你們沒有看過電視、聽過廣播了嘛”。說到此,一連幾串連珠炮打下去,那些嘲弄華峰說普通話的人便接不上話槽子了。然後,自那以後,就沒有人再在華峰說話的時候去嘲弄他,說他的話聽不懂了。

  現在想起來,在當時,我氣不過了站出來的很大一層原因不是因為華峰是我的同學,也不是因為華峰是我的貴州老鄉,而是因為他(她)們傷及到了貴州,傷及到了我那顆來自貴州的蠻強的於那個年代不能觸碰的自尊心。說實話,我已經被所謂的“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這個貴州標簽,和“貴州是ZY的什麽地方”,甚至“貴州是昆明的什麽地方”,給傷得不行不行的了。一旦,有人再在說及貴州的不是的時候,我肯定會第一時間站起來,挺出去,爭它個三百來回,哪怕是爭得個面紅耳赤也不相讓。

  是的,我在遇到那方面的事兒的時候,的確是如此。在這件事兒是如此,在接下來的那件事上也是如此。

  接下來的那件事兒,是說及窮和富的事情。具體情況是:在一同實習的人群裡,有一天有個女生說到她有一個親戚在貴州的六盤水,還是畢節的什麽地方,具體的是什麽地兒,她當時是說了個準確的地兒,但是具體的是什麽地兒,我記不清了。具體情況大致是這樣的:她說她的這個親戚,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國家開始搞“三線”建設的時候去的貴州。在貴州,她的親戚在那裡已經繁育生活了三代人。

  到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有一年,她親戚的孫子回山東去走親戚,見了山東農村親戚家地裡種的花生,按照她說的意思,她這個親戚就像是“餓牢子”沒吃過花生一樣,一下子吃了很多的花生,並且覺得花生很好吃,更關鍵的是,她這個親戚好像還說過“在貴州沒有見過花生、沒有吃過花生”。拉完這些個瓜,在把意思表達得差不多的時候,她便把眼睛轉過來了看著我,似是在向我詢征情況是否屬實,或者似是想了解我這個貴州人是否也像她在貴州的那個親戚一樣,也沒有見過花生和沒有吃過花生。

  原本在她說及她親戚在貴州沒有見過花生、吃過花生的時候,我就很有意見了。現在,見她拿了眼睛看著我且等著我去回答時,我便義憤填膺地氣得不行了。然後直直地說“貴州人哪裡能沒有見過花生?哪裡能沒有吃過花生?你的親戚的日子過得也太窮了吧!而且你的親戚都已經在貴州生活繁育了三代人,這豈不就更能說明你的親戚在貴州混得太差了?用時下常用的話來說,就是‘太沒有搞幹了’,所以你不應該為貴州人感到可憐和哀傷,你應該為你的親戚感到可憐和哀傷。你想呀,花生在貴州的土地裡能不生產嗎?地裡產了花生能不讓人看見、吃上嗎?”劈裡啪啦一頓數落下來,對方自然是沒有接上話的了。

  現在想起來,當時說的真可謂是一針見血,刀刀見血,說得於現在想起來,也確實是顯得有點激動了些,過了些。但,在當時,我氣不過的主要原因是她拿她的親戚或拿她們家的家醜出來說事兒,出來說貴州窮這個事兒。

  其實,作為貴州人,是知道貴州的窮的,而且當時貴州的窮和落後,於那個年代的我們的那一代貴州人來說,是有切膚的真實的感受的。雖然,沒有她表述的或轉述她親戚的沒有見過、吃過花生那樣的事來,但我知道那年頭,包括後來的有些年頭,我們老家貴州銅仁對外叫得響的特產好像也有銅仁小花生的說法。一個地方如果對外用花生去推介宣揚自己,那只能說它拿不出太多別的東西來,甚至拿不出其它東西來展示自己了,只能說明它確實是落後的窮困的。一個走在城鎮化,特別是走在工業化征途上的國家和地區,如果沒有像樣的工業化的產品,只有最原始的農產品,甚至是沒有任何加工附加值體現的東西,譬如花生這樣的沒有任何加工附加值的東西,去言說自己,並去期冀外界去通過它來了解自己,豈不是一種悲哀?豈不讓人可憐和哀傷?幸好,貴州在2000年後,開始後發趕超並快速發展了起來,且於2020年脫了貧,與全國一道步入了小康社會,走在了全面實現現代化征程的大道上。

  另一件事兒,則是被偷了錢。實習的時候,每天去到兒科病房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值班室將外衣脫下來掛好,然後穿上白大褂。可是,當某一天我從病房回到值班室準備去換上外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外衣內包裡面的錢不翼而飛,被盜了。錢被盜後,我於當時也曾大張旗鼓了正經八百地找過,但終未能找著。原本認為在科室的值班室裡常有人進出,特別是在有實習生不時進出的情況下,是不會有盜偷情況發生的。因為我在山東讀書的實習之前的那兩年,便從未聽到和見到有偷盜的事兒發生,以致因為慣性思維而疏於防范以致被偷盜了。

  被偷盜的錢,終是找不回來了。吃一塹長一智後,換衣服的時候,也知道要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隨身帶了,但因為身上原用來吃飯的錢沒有了,還真是給我之後的生活帶去了很大的困難。可以說,如果沒有外援的話,我吃飯就會成為真正的大問題。一日三餐?就是一日一餐也會成為無法解決的難題。幸好,有她!有她回去鄉下的家,向她的父母又伸手要了些錢,但要來的錢終歸是有限的,因為她的父母每個月給她的生活費,終歸是有數和有限的。可即便是那樣,在“她向她父母多要來的錢,本供她吃飯開銷就已經顯得很緊巴了”的情況下,現在卻因為我的錢被偷盜了,需要再加上我,去供兩個人吃飯用。

  那年頭,我在之前的篇章裡,曾多次有過述窮、訴窮的事兒。在這裡,我的情況依然是窮得就是不能再窮的那個樣子。原本就沒有經濟來源,家裡常三個月、五個月才有百十來塊錢寄來,甚至好多個月忘了或無錢寄來,現在就只有靠她了。而且事實的情況就是在靠她,一直靠她度過了在新泰市實習點的實習。說是靠她,其實也不準確。因為靠一個人,一般得需要像我這樣“走投無路”的人去提出一個請求什麽的,然後在請求得到落實的時候,再去表達一個感謝什麽的。而真實的情況就顯得很奇怪。一是我沒有因為錢被偷盜了而顯得太著急,沒有為拿什麽去買東西吃而發愁;二是我沒有說請求借點錢,她借我點錢之類的話;三是在她管我吃的情況下,我也沒有口頭說過,甚至是想過感謝之類的話。錢沒有了,因為我沒有錢來,所以只能是她去想辦法了。該吃飯了,她花錢去買,我隻負責把她買來的吃下去就行。似乎,我們過的就是“日子”,就是家庭裡面的那種兩個人過的那種日子,那種其中一個人考慮得多一點,付出得一點的日子,那種共患難的日子。事實上,我們過的,就是那種共患難的日子,那段日子,我們每天幾乎只能吃兩餐。她每餐去新泰市人民醫院食堂,只有僅能買5個小的肉包子的錢,即:一元錢。一元錢買回來了5個小的肉包子,她會至少分配並讓我吃下去3個,她吃2個,甚至有的時候,她會“逼”著我吃下去4個,然後她吃1個。其實,那5個小的肉包子,她一個人或我一個人全吃了也不會嫌多。但,在那一段捉襟見肘的艱難的日子裡,沒有辦法呀!一天一餐一元5個小的肉包子,我三四個、她一二個的過著,很苦吧?但是,我卻於當時,甚至是於現今回味起來,都沒有發現有一丁點兒的“苦”。不僅如此,我感受到的還是幸福,是滿滿的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甚至是有人幫著穿、有人喂著的那種幸福。也許她是“苦”的,因為一切都是她在考慮我們在那一段日子裡的錢從哪裡來?錢怎麽才能夠用?怎麽才能讓我吃飽,甚至是吃好?也許她的“苦”,是辛苦方面的客套層面上的那種苦。因為我感受到的是一種相互間能感知的那種幸福的“苦”。甘於清貧也是一種幸福,似乎在那個時候,在有度過那種苦艱的日子的經歷後,我知道了為什麽甘於清貧也是一種幸福。 知道之所以甘於清貧,是因為居於其中的人有別的在乎,是因為居於其中的人擁有了,甚至是正在擁有有別於“清貧”的在乎,而那種正在擁有的那個過程,會讓人幸福得更有動力和活力,而變得更幸福。也許,當時的她就是那樣的吧!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愛自己愛的人,即便處在苦的日子裡,也不會有“苦”的味道了。有的只是愛和被愛和相濡以沫及情感的升溫所帶去的那種幸福和幸福的過程了。

  時窮節乃現,關鍵時刻見功夫,患難見真情等等,用在我們過的那一段特別長的“苦”日子裡,都可以找到與之相匹配的答案。因為,是緣於幸福,還是緣於兩個人之間的理所應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我一直沒有向她說過,甚至沒有想向她說過感謝她的話語。現在,我想向她說一聲感謝,其實是我自己極不願意的。未能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終成為了今生最大的憾事之一。我想她也是不願意我去向她說關於我們之間的感謝之類的話語吧!因為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其實是她和我共同的心願,只是天意弄人,讓我們後來天各一方了。不知道,到底是該還是不該去言謝,但就錢被偷盜一事而言,我似乎應該去言感謝,因為沒有被偷盜,哪有一元錢買來5個小的肉包子,然後我3個、4個,她2個、1個的日子?於這一個理由上去看,我的確該去言一聲感謝;於這一個層面、角度上去看,我的確該對在兒科病房、門診實習的那一段歲月去言感謝。為此,現在,我立正了,在這裡,終於從心裡鄭重地道了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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