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在後來,我們回到了上面,當然還有同行的「靈均道人」。
在上面守著的姝兮和田不舉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他們還以為我是暈了過去。這才將我和李青木的身體搬回小小房間沒多久,我們便已經回來了。
就這前後短短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內,別說反撲的「囊囊」了,就是一隻蚊子,都沒能飛得進來。
而那「靈均道人」,也真是個狠人。
他沿著那怪物一路留下來的血跡和體液,追到了「囊囊」的巢穴。而後,他再用羅世平早已備好的東西,徑直將那怪物的首級斬下。
在這之後,姝兮又分別給我和小小調配了中藥。
要想將我徹底醫好,她倒是真沒什麽把握,但對小小說來,她可是有著近乎都要生生溢出的自信。用她的話說來,要堅持喝上個幾周,小小都能一拳打翻三個田思舉。
而上次誤打誤撞進了冥府,除了讓我“有幸”長了見識之外,最重要的,則是讓我記起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原來,在我被羈進冥府的前幾天,我的確是遇上了事。
準確說來,是我們,遇上了事:
我長期就職的健身房裡,有一個年輕的男性會員。體格本不壯碩的他,一口氣在館裡辦理了三年的會員,但他真實的目的,卻並不是強身健體。有著可觀收入的他,真正看上的,其實是館裡年輕而充滿朝氣與活力的女性員工。與我的工作性質有所區別的,或者說,這個男人所選擇的對象,大多是從事顧問與銷售一職的女性。而與他有過糾纏的女性同事,先後因各種原因,都選擇了離職。
到後面,這個仿佛完成了全部“狩獵”的男人,索性也不再來健身房了。過了大半年,我遇見了來館裡清退會費的他,而那次簡短的見面,我驚訝地發現,身體本就羸弱的他,身形竟消瘦得如同紙片一般。佝僂著腰背的他,在初秋時節,將自己裹在了十分嚴實的外套當中。那時的他,猩紅的雙眼,深深陷在了向內凹陷下去的眼窩當中。而他裸露在外的肌膚,在清晰可見的血管映襯下,呈現出了一種仿佛久久不見天日的蒼白。
當時的我,篤定他是遭了報應。我以為,他敢用這副鬼樣子,再回來這裡索要會費,一定是被騙了錢財,還染上了一身的病。
而很顯然的是,身體糟糕透頂了的他,早沒了最初的不可一世。
他不僅忘了這裡絕大多數的人,他甚至在見到我後,表現得心虛不已。在前台與他匆匆別過後,到要下班的時候,我又在更衣室遇見了他——準確說來,是在女更衣室。我剛要進去,就跟他撞了個滿懷。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被我生生撞到在地。
一屁股跌倒在地的他,滿眼的狠毒與警惕。那眼神看起來,儼然就是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一樣。不禁愣了愣神的我,剛想伸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他竟率先一步將我推開,並奪門而逃。
我當然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這裡曾可能發生了什麽。
可我剛想追出去,更衣室裡面便又斷斷續續地發出了一陣女人的抽泣聲。再三猶豫之後,我還是轉身走向了更衣室深處。誰知,剛一進去,我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女人的長發,正零零散散飄蕩在地上的積水中。一個女人捂著正捂著耳朵,跌坐在地上。她那捂著耳朵的指縫之中,正向外不斷滲著鮮血,而她靠近這邊耳朵的頭髮,被剪得所剩無幾。
我急忙上前詢問,
可手剛碰到她的肩膀,她便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尖叫。 她開始不斷高呼“有鬼”兩個字,而我也因為腦後突然遭遇的重擊,陷入了昏迷與失憶。
可因此回到家裡長休的我,卻被告知,我是在陪練的過程中被打到腦袋,才會出現暫時的失憶。如果不是我在陰差陽錯之下,又重新進了冥府,那我是不會記起這件事情的,那我也不會記得,或者說,明確地知道,真正害我丟了一魂一魄的家夥,就是那個名叫“傅晨”的男人。
而在李青木的這行之中,若要害人,大可不必非得用到生辰八字。
被害者的毛發、指甲,或者任何其觸碰到的東西,那上面,但凡沾染上了其身上的氣,那這些,便都可以成為讓他們一點點痛苦死去的東西。
所以,一定是已經遭到了“陰法”反噬的傅晨,才會在女更衣室裡瘋狂地尋找頭髮。
李青木還告訴我說,我的一魂一魄,是被一個已有百年修為的小鬼所拘禁起來的。而很顯然的是,通常的小鬼,並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它們往往只會對供奉自己的“父母”提出直截了當的“禮物”訴求。簡單說來,它們對於一魂一魄的需求,隻可能是食用,並不能是陪伴與玩耍。
因此,盡管我們確定了傅晨的嫌疑,卻無法知曉,他背後到底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李青木按照經驗推斷,他認為,傅晨一定是在供養著除小鬼以外的邪物。而想要從其手中重新奪回的我的一魂一魄,就必須要回到「出藤市」,並找到傅晨——莫說那更加可怕的邪物了,就那身有百年修為的小鬼,常人想要供養,都是難上加難。盡管傅晨已經拚上全力,試圖去滿足這兩樣“東西”的需求了,但他已經身遭反噬,他性命的消亡,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了。
而如果他死掉了,那要想再找回我的一魂一魄,那簡直就好比大海撈針。
況且,為了活下去,傅晨不知在背地裡又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而在他的手裡,也不知又將出現多少個被蒙在鼓裡的被害者。
所以,我們必須要趕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找到他。
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這次的行程之中,除了顧南之之外,還有姝兮與田思舉夫婦二人的身影。
要知道,上次事件當中,除我以外,真真見了大世面的人,可就非田思舉莫屬了。盡管他沒能進到冥府之中,但就親眼見了那「囊囊」真身的一幕,可都足夠他興奮好幾天了。因此,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說通了姝兮和李青木二人,非得跟著來這一趟。
但事實上,那個羅世平並沒有如田思舉所願,如數償還欠款。
盡管田思舉並未參與家中的生意,他多少卻還是能明白生意場上的艱辛。他並沒有再追要欠款,但他卻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將當初承諾李青木的費用全部結清。
不僅如此,暗地裡使了一些心機的他,還誤打誤撞,幫了大忙。
原來,為了逼迫李青木立即出手搭救小小,那天的田思舉,騙了我們所有人——一直篤定這一切都絕不只是偶然的他,曾特地拜托朋友,暗地裡留意那曾在小小家中做過客的丫頭。盡管沒有證據,但他始終認為,小小的遭遇,必定與那丫頭逃脫不了乾系。而就在當天的前夜,他的朋友打來電話,稱親眼看見那一家人扛著一樣被白布緊裹著的巨大物品,急匆匆驅車外出了。根據這一點點的線索,田思舉當然無法判定那背後的真實情況。但再三猶豫之後,他還是決定向眾人謊稱,那丫頭已死於了非命。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丫頭果然就同他本意隻為誇大其詞的話語一樣,橫死在了自己家中。
而正因他的謊言,眾人這才及時趕到了小小身邊。也正因他最初的懷疑,他的朋友,才能成為那一切的目擊證人——上面的事情,冥府當然插手不了,但我相信,不久,警方就能將那丫頭的家人所犯下的全部罪行查出。再不過多時,其將要面臨的,就是法律的判決。
到了如今,為了能夠再一路跟來,田思舉更是主動承擔起了全員的支出。
心中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又倍存感激的我,便積極擔任起了“導遊”的身份。在充滿歡聲笑語的路途中,我一邊要不斷回答田思舉如同連珠炮一般的問題,一邊還要手腳並用地向姝兮描述下面那個世界,究竟是何模樣。
很快,我們便到達了我之前工作的健身房。在那裡,我們找到了傅晨曾登記過的詳細住處。
但其實,無論是在我的印象中,還是所有同事的眼中,傅晨是一個儀表堂堂而又極具魅力的男人。每次來健身房,他都會將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會用發膠整理好頭髮,會用香氛處理自己的體味,會穿上最適合自己體型與風格的服飾。同時,他還有著令人羨慕的工作和生活,也會在每一個恰到好處的時候與地方,展現他的學識才華與禮貌涵養,並會因此讓人由衷地感慨,如此優秀而自律的人,就理應活成這樣。
要不是我偶然間聽到同事的對話,我也不會知道,他竟是以一個“獵人”的身份與姿態,來到這裡的。
要不是我親眼見到了更衣室的那一幕,要不是我親眼見到了那個樣子的他,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一切的。
不過,要再細想一番,我倒也能夠理解上半分了——供養小鬼,別說是百年修為的小鬼了,那必定是身有不少存款的。要想找專人請來小鬼,這其中的花費自然不菲,如果還想哄得那小鬼開心,想要小鬼聽其安排與指示,那也必定需要很多的資金作為支持。
一開始,小鬼也許只是想要小朋友都喜歡的東西,比如糖果與玩具。
但到了後面,跟小鬼要的東西越多,這小鬼必然也會向“父母”索要更多——它也許會學著大人一般,也想討個媳婦兒過來,這便必須要為它安排一場冥婚,也就是說,要開始供養第二隻小鬼。
再到後面一些,它可能就會要人性命了。
這個時候,即便再去找提供小鬼的“師傅”救命,那也是無力回天了。
像絳頭與巫蠱之術、小鬼與佛牌的供養,本就傳承於中國道家一脈。當年道家門派皆是正義之士,無論生死,皆懷俠義心腸。但到了後面,總有些渴望更高權力與境界的人,走了火入了魔,被發現後自是打斷雙腿逐出師門。
這便讓這些所謂出自正統道家的旁門左道,流傳並廣泛應用到了今日的東南亞之地。
本就不是什麽正統之術,即便有那本事下了這陰招,卻也沒辦法去主動解開——用李青木的話說,便是在下術之時,便沒想與那供養之人留條活路。所以,無論是下術之人,還是請人下術的人,皆為心術不正,縱使他們最終落得個不得好死的結局,也不應有半點同情之心。
即便李青木有法子救他們,他也斷不會出手。就更別說,這些心術不正之人,已經害得許多人慘死陽間了。
我要不是比旁人幸運一些,誤入黃泉路後又被領了回來,魂魄被拘還能被李青木勉強續命,那我可能也早已成為陰間之鬼了。
想到這裡,再一看到傅晨那住宅的大門,一股前所未有的正義之氣,便開始在我的渾身燃燒起來——我當即伸出一腳,狠狠踹在了這道防盜門上,嘴裡更是大嚷著,“開門!傅晨,開門!”
而身旁的一行人,顯然被我這舉動嚇了一跳。
田思舉趕忙上前拉住我,“你這麽大陣仗做什麽?萬一這裡面都不是那家夥呢?你這麽大聲,鄰居報警了怎麽辦?”說罷,他又急忙沉了沉嗓音,“而且,青木小師父都說了,那家夥養的可不止是一個小鬼……你這樣,要是把那東西惹惱了,可怎麽辦?”
我不禁愣了愣神,很快,我便不以為然地說到:“那東西要真衝出來,那也是我擋在你前面,你怕什麽?”
田思舉則立即撇了撇嘴,並小聲抱怨到:“您可真行,不愧是下去了一趟哈,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說罷,他便越過我,並煞有其事地又高聲說到,“傅晨!出來!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來找你了!”他一邊喊叫著,一邊也跟著大力敲打起了房門。
而這時,一旁的李青木則緩緩開口說到:“我的確能夠感受到裡面不小的陰氣。他一定在裡面,裡面也一定有問題。”
聽了這話的田思舉,顯然是旋即又來了興致。
還不等我開口再問些什麽,他便滿眼期待地開了口:“那您再抬抬眼,給看看那裡面究竟有些什麽唄。”說罷,他又轉過來看向我,“你還是自個兒敲吧,反正你拳頭硬。”
緊接著,他就一溜兒煙地躲到了李青木的身後。
望著他那儼然就似落荒而逃一般的樣子,我不禁嘲諷到:“嘁,沒出息,又菜又愛玩兒。”
李青木則扭頭瞥了一眼身後的田思舉,隨後,他又定定地望向了我。
接著,他這才溫吞而平淡地開了口:“金屬是不行陰陽的,我要是站在這裡就能看見裡面,那可真是有了超能力了。”說罷,他便來到我的身前,並通過門上的貓眼,向其中窺去,“但裡面的陰氣,已經破窗而出。大家還是當心一些,免得被對方趁機鑽了空子。”
聽了這話的田思舉,則急忙又向我使了一記眼神,“聽見沒?囂張……”
我剛要開口爭辯,那與傅晨房門相對的鄰居,竟就“砰”的一聲,推開了房門。但在明明白白見到我們這一行人的聲勢浩大後,她那原本要扯著嗓子大吼大叫的話語,也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見,那面露不悅的大嬸,旋即朝我們猛翻了一記白眼。
緊接著,她便抱怨到:“別敲了,那裡面的男人好一陣子沒回來了。你們真要找他就報警啊,再敲下去,你們不報,我可就報了。”說罷,又不禁翻了一個白眼的她,“砰”的一聲,又將房門關上了。
瞬間便吃了啞巴虧的我,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徹底清醒與安靜了下來。我隻得在原地傻傻站著,不知應該繼續敲下去,還是同那大嬸說得一樣,報了警再說。
而一向都沉不住氣的田思舉,擼起袖子,便要去找那大嬸評理。
可眼見著田思舉就要到了那面前,一向話少的顧南之,偏就冷不丁地開了口:“人就在裡面,但可能……他已經死了。”
聽了這話的田思舉,則一個轉身,又回到了我們面前。
只見,他一邊點著腦袋,又一邊故作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覺著吧,剛剛那位老姐姐說得十分在理,咱們還是先報警,再說其他。”說罷,他便又看向了我們,“你們覺得呢?”
聽了這話的姝兮,則不禁冷笑了一聲。接著,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並頗是不屑地開了口:“這草也打了,蛇也驚了……如果他們來了,你覺得,還能有我們的什麽事兒?”
面對這樣的質問,田思舉不禁急忙一臉驚恐地望向了自家的媳婦兒。
而很快,他便又儼然如同恍然大悟了一般,連連點起了腦袋,“硬……硬闖是指定行不通了。我覺著,這天兒也快黑了,咱們就在這外面悄悄地守株待兔,也是可以的嘛……是吧,媳婦兒?”
聽了這話的姝兮,則立即翻了一個白眼,也不再說話。
而事實上,除了她之外,這裡也沒有人願意對這個問題作出回應。立即便從其中明白了眾人態度的我,內心再三猶豫之後,還是從包裡取出了一包用以開鎖的工具。
接著,我一邊觀察著門鎖,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說到:“說到底,大家都是為了我才來的,我也總不能讓大家白跑了一趟。偷偷開鎖這事兒,警察叔叔要是問起,大家照實了說就行。”
看到這一幕的田思舉,則立即感慨到:“喲,你還有這本事呢。不過,你連東西都備好了,幹嘛不直接就開門進去啊?”說罷,他又急忙湊到了我的身邊,“白跑一趟算什麽,你這小命要是保不住了,可就……”
我不禁瞥了一眼他,也不再說話。
很快,憑借著兒時學習的開鎖技藝,我就成功打開了這道防盜門的鎖。沒有任何的猶豫,在打開門鎖的一瞬間,我便衝了進去——
而率先映入我眼簾當中的,便是傅晨那四仰八叉躺在正對大門椅子上的死狀……
在我眼中,他的死相極慘——
他十個手指的關節都被外力生生折斷,反向扣在自己的手背之上;雙眼的眼白裡布滿了鮮紅的血塊,晶狀體向外凸出,遠遠看去,那雙眼睛簡直像要從眼眶中跌出一般;而其渾身但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膚之上,皆是布滿了向外狠狠凸出的青黑色血管,在那蒼白至幾乎透明的肌膚上,它們簡直就宛如是一隻生長異常茂盛的大樹。
再顯然不過的是,他那平日裡的精致打扮,早已不複蹤影。
那自他身上源源不斷向外散發出的腐爛之味,很快,便將我這位突然闖進的不速之客包圍。加之,這其中唯一還可通向外界的窗戶,也被死前的他牢牢封住,那股在這停留了不知多久的屍腐之味,便逼得我急忙用手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而很快,一絲與這極度昏暗的周遭,所形成強烈對比的光亮,將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通體青黑的光亮,竟有著人一般的形狀與輪廓。
而見我發現它之後,那東西便一溜煙兒竄進了深處的房間之中。
頓時便明白了過來的我,抄著剛剛從田思舉手裡奪過來的金錢劍,便沿著那東西逃竄的路線追去。
不過片刻以後,我便將那東西堵在了臥室之中。
隔著置在正中的大床,我與那東西四目相對起來。而僵持了三兩秒後,那東西便驚慌地試圖從床尾一側,再次奪門而逃——我下意識跳上了床,再一個健步上前,便要將手中的金錢劍劈在那東西的頭上。
可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那金錢劍便要直直落下,我卻驟然感到一陣強勁的拉力,自劍穗之上襲來。我下意識扭頭一看,竟發現,正是李青木一把拽住了劍穗。
都還不等我再做些什麽,我手中的金錢劍便散落了一床。
緊接著,李青木便開口說到:“你要把傅晨的魂魄打散了,你還指望誰能告訴你一魂一魄的下落?”說罷,他便徑直走到了它的跟前。
而令人感到大跌眼鏡的是,那傅晨的鬼魂見了李青木以後,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同時,儼然就似喉口之中含了一塊兒濕泥一般的它,嘴裡,還在支支吾吾著一些話語。
那聲音若要仔細一聽,竟還不免讓人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索性,我隻得乖乖退到房門口等待。而在床尾處,那顯然也不願聽傅晨再囉嗦的李青木,則駕輕就熟地將一張「收邪入井」符,貼在了它的額頭之上。緊接著,那本還保留著一些自身輪廓的傅晨,便化作了一團青黑色的煙霧,並直直溜進了李青木掌中的葫蘆當中。
再三查驗瓶口是否被徹底封嚴之後的李青木,這才又不疾不徐地開口解釋到:“如果傅晨知道你一魂一魄的下落,只要他進了「十八間地獄」,那他就一定會如實招來。”
聽了這話的我,卻隻感到心頭一緊。
我急忙湊到他的跟前,並焦急詢問到:“你什麽意思啊?那他要是不知道,我就沒辦法再找回來我的魂兒了?”
他平淡地望了一眼我後,便冷冷回應到:“所以,你敢一個人就衝進來,就是因為在你進來的時候,你就知道傅晨背地裡養的東西不在這裡了。但你這次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傅晨死時怨氣再大,它不過也是頭七未過,你才能憑一把金錢劍將它唬住。”短暫停頓後,他竟頗帶慍怒地又開口說到,“別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以後你一個人要再遇上厲害的,你要是這樣,就隻可能成為下一個被困住的替死鬼。”
而面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或者說,是鮮有的動怒,我不禁愣住了。
對此不知所措到了極點的我,回過神後,便急忙支吾到:“可是……可我至少也是有長進的啊。剛剛開門的時候,我很輕松就把門推開了,我就以為這裡是安全的……事實也是啊,你也說了,除——”
可還不等我將話說完,這房中倏的響起了一陣巨大的聲響——那憑空乍現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是什麽重物猛地墜落在了地上。但我又能十分清楚地看見這房內的一切,都始終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
也就是說,這聲音的來源,隻可能是出自傅晨與李青木二人之間。
但我的確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於是,不禁垂頭喪氣的我,只能跟著他,又回到了客廳之中。而這時,我也才有機會能將這屋中詭異的布局和陳列,收入眼中:
這房內陰森得可怕,密不透光的窗簾將這裡面遮擋得不見絲毫光亮,是頭頂上懸著的燈籠狀的燈飾,勉強將這裡照亮;他的面前是一張香案,案上擺著好幾個盛滿了大米的香爐,香爐裡的香灰不知因何原因,已經全部傾灑出來,在香案上形成了一個個相當詭譎的圖案。
而我所站的位置,竟被傅晨鋪滿了生糯米……
仔細一看,那生糯米被他鋪成了一條長長的道路,從我所站的門口,一路延伸到他的腳下。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通向他腳下的糯米路上,竟留下了一長串小孩子的腳印。
我試探性地往裡面走了兩步,竟又看見傅晨身旁,倒掛著兩隻被割開了喉嚨的公雞——只見,那公雞背後的牆壁之上,赫然是一片片將我雙眼晃得生疼的殷紅血跡。
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卻恰巧撞在了跟進來的田思舉身上。
而不出所料的是,田思舉在定睛一看這四周之後,他便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並逃也似的轉身衝出了門外。
李青木則忍不住嘖了一聲:“死得夠慘的。”
我想轉身,卻不料,剛好對上了一旁被傅晨放在玄關之上的神像——那神像長有幾對手,周身被覆上銅黑之色,齜牙咧嘴著。最為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它的雙眼,同樣被鮮紅色的雞血覆蓋著……要不仔細看的話,還會以為是那神像的雙眼在流血一般。
我被這一幕嚇得一個激靈,險些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而那一刻,再顯然不過的是,我的心中,終於開始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陣,愈加強烈而又姍姍來遲的恐懼。我開始意識到,或者說,明白了李青木心中的擔憂與憤怒,到底是什麽。
因此,我也開始對剛剛自己的衝動,感到無盡的懊惱與悔恨。
索性,我又急忙將視線移向了一旁的李青木。只見,用視線來回掃視著傅晨屍身的他,片刻以後,便將自己的眼神,停留在了傅晨的臉上——下一秒,他竟就飛快地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將從傅晨大張開的嘴裡,那正緩慢爬出的一隻蟲子,穩穩地夾住了。接著,他又將這蟲子撚到眼前,並將其細細端詳起來,“自作孽……不可活啊。”
見狀,我立即給他遞上了一個用於收納活體或者標本的玻璃器皿。
接過器皿的他,便嫻熟地將那蟲子放了進去,“田思舉……啊,姝大夫,麻煩你報個警,我想辦法找找那小鬼逃跑的行蹤。”
而對眼前這一切儼然有著極大興趣的姝兮,則在毫不見外地擺弄著房裡的東西。聽了差遣的她,則一邊繼續擺弄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應到:“這傅晨看樣子,是沒死太久。不過,這裡面藏著的東西,應該是逃了有段時間了,你準備怎麽找啊,道長閣下?”
聽了這話的李青木,不惱卻也沒再說話。
他向一旁的顧南之使了一記眼神,而那當即便心領神會了的顧南之,便快步走到窗邊,並伸手將本是緊閉著的窗簾,翕開了一條縫。
一時之間,這昏暗無比的室內,便迎來了一束久違而刺眼的光亮。
姝兮則一邊望著身前被那乍現的光芒所照亮的傅晨,一邊又不禁冷笑著說到:“道長閣下,我勸你還是想都別想,那個法子。”儼然有了機會,得以仔仔細細觀察起傅晨屍身的她,在俯身細細又查驗了些什麽後,這才不疾不徐地繼續說到,“因為這家夥的暴斃,這裡早已怨氣衝天,你那香若是點燃,怕也是燈下黑啊。”
聽了這話的李青木,則立即招呼我取了一杯水來。
隨後,他從包裡取出了一隻招財貓模樣的赤色瓷罐。打開罐蓋的他,在嗅了嗅其中的氣味之後,便面露出了一陣直犯惡心的神情。約莫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清了清嗓子,並將其中翠綠色的粉末撚出,又小心翼翼地將其灑進了水杯之中。
而極為神奇的一幕,便在十多秒之後,出現了——
那原本漂浮在杯中的翠綠色粉末,竟驟然變作了黑色。變了色的粉末,很快,便將那杯清水染作了一片漆黑。
將這一切同樣收入了眼中的李青木,則不禁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緊接著,儼然已是胸有成竹了的他,便開口說到:“你去把陽台上的梯子搬進來。”說罷,他又伸手指向了我,“然後,你爬到梯子上去,再把這招財貓裡的粉末,塗到天花板上。”
對此盡管不解,但我還是急忙一應照做了。
而很快,令我再次瞠目結舌的一幕,在我的這一頓操作之下,便出現了——
只見,那儼然已是變作翠綠一片的天花板,竟赫然出現了一雙雙枯黃色的腳印!盡管那些在空調出風口處便戛然而止的腳印,有好些是殘缺不全的,但我依舊能夠從那其中,清楚地辨認出,那腳印的主人,絕不可能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嬰童。
見了這一幕的李青木,不禁輕聲感歎到:“還以為會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原來只是子母絳啊……”
同樣是抬頭望著天花板的姝兮,則更是不禁鼓起了掌。
緊接著,她便開口稱讚到:“遇陰則落的魚心草,這樣稀缺的東西,你都能搞到這樣多。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道長閣下。”
而這時,顧南之也冷冷開了口:“一般說來,在陽氣的持續補充和抵消之下,那東西留在天花板上的腳印,很快就會消失。但在這密閉的空間裡,這裡的陰氣本就過盛,單從腳印退散的程度來看,我很難推斷出那東西具體逃離這裡的時間。”說罷,他便又緊緊合上了窗簾,“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就目前說來, 還沒有任何同僚接到要將傅晨羈收下去的通知。也就是說,傅晨的死亡時間,不會距離現在超過兩天。”
李青木聽後,卻偏又將視線移向了姝兮,“那麽,你的高見呢?”
姝兮不禁愣了愣,但很快,她便又不以為然地回應到:“那東西是從通風管道逃走的,這就是我的補充。”
李青木則故作思忖地點了點頭,接著,他又朝顧南之說到:“通知你該通知的人,過來處理現場。”說罷,在再次仔細觀察了天花板上的腳印之後,他便離開了。
隨後,隨口應付了一句“我去報警”的姝兮,也跟著快步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了最後的我,隻得擔任起清掃天花板的工作。可擦著擦著,我的身後,便又忽地響了一陣極為不悅的聲音——
那是,顧南之的聲音,“你的魂魄沒有收回來,你不應該開心麽?”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依舊是沒有任何波瀾與溫度可言的質問,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這個簡直就是“不人不鬼”的家夥,只要是跟我單獨在一起,我就會感到不適與畏懼。
再在這周遭環境的影響下,我差點兒沒能嚇得跌下梯子。
而在我雙眼又是慌張又是警惕的注視之下,只見,他伸手用其指尖蘸取了一點,遺留在香台之上的少許香灰。接著,他便又開了口:“你的魂魄沒有收回來,你就又可以繼續糾纏李青木了。”說罷,他便用其他剩余的手指,將指尖上的香灰一點點撚掉。
聽了這話的我,忍不住瞪大了雙眼,“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