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不忘趕回去的時候,她果真見到了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幕。
較長時間的全力奔跑以後,突然頓下腳步的她,不自覺地大口喘起氣來。但在親眼見到眼前的一幕,或者說,在因見了那一幕而不得不立即停下腳步的她,旋即,又止住了自己的呼吸。
她原本滾燙不止的周身,也因此驟感一陣刺骨的寒意。
只見,後山上正懸著一輪似血一般殷紅與鮮豔的圓月。因為前高後低的地勢,蘇不忘根本都不需抬頭,就能將那大若千裡的血月收入眼中。就迎著那片耀眼又瘮人的血紅,她隻覺得,她甚至只需舉高手臂,她的雙手便能夠到那如同妖物一般存在著的東西。
望到這一切,她下意識後撤了好幾步,視線也跟著移回了前方。
可這時,她這才驚訝地發現,其前方原本漆黑一團的羊腸小道,竟也跟著落下來了無數幽暗的血紅色光亮。
再仔細一望,她更是再難以分清,自己到底是身在何處。
登時,蘇不忘就慌了神。片刻之後,早早就意識到了其中不妥的她,這才迫使自己徹底冷靜下來。隨即,她急忙閉上雙眼,並凝神在心中默背起「紫光咒」來。
是足足背了七八次之後,她的雙眼才敢小心翼翼地翕了條縫。
可映入她眼簾當中的,卻與她之前所見到的一切,並無任何區別——蘇不忘再壯著膽子向一旁的院子裡望去,她又驚愕地發現,那分明也能被月光照到的院子裡,竟是一片漆黑。
乍一眼看去,她的眼前就像是被一道無形而又強大的力量,生生分割作了兩個空間。
與此同時,蘇不忘更是意識到,這整個村子竟是安靜得如同再無任何活物一般。這突如其來的,徹底籠罩在了這其中的死寂,不過多時,便不禁讓她再次懷疑起來。
恍惚之中,她竟真就會以為,這個村子本就是這個模樣。
而院門口用於困住鬼魂的「雷池陣」,已是一片狼籍。被雞血、朱砂和童子舌尖血同時浸泡過的雞骨,紛紛倒塌在地,其原本深深扎進土裡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個個不大不小的窟窿。而那連接著本是按照八門方位擺放雞骨的繩索,也已被絞斷了多處。
這顯然不是鬼魂能夠做到的,但這更顯然不會是有人刻意而為之的。
蘇不忘看著眼前的一切,又再抬頭望向柵欄後那儼然不見五指一般的一片漆黑,她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仿似是瀕臨死亡一般的恐懼與絕望,將她徹底包裹在了其中。
仿佛身體不能再受到自己控制的她,一心隻想逃跑。
她再沒了當時迫切想要趕回這裡的焦急與衝動,她甚至開始猜想,她也許能再跑到後山的墓區,盡她所能,搬回救兵。她知道這裡的手機信號,入夜以後就聊勝於無,但她還是忍不住又從兜裡,小心翼翼地翻找出了手機——可她又實在擔心,手機的光亮會暴露她的存在。索性,內心再三猶豫後,她便又怔在了原地。
極度的緊張之下,她甚至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屏住了呼吸。
而她當然不會不知道,對方直接給李青木下藥的動機,除了是從根本上忌憚他的實力之外,就是想要對他直接下手。
所以,她這才會在確定這個真相之後,這樣焦急。
但在連續的深呼吸之後,這個恨不能立即跪地投降的女人,還是摸索著手邊的物體,一頭扎進了院子裡。幾乎就是抱著必死之心的她,
心中的念想,皆是李青木一個人。 她想,如果不是李青木還在裡面,她就是死,也不會踏進去半步。
同時,她也不得不在心裡盡全力祈禱著,顧南之能夠在一切都還不至於糟糕透頂之前,找到那東西的屍身。
蘇不忘摸索了好一陣,這才拉動了控制院裡電燈開關的繩子。
而下一秒,在並不足夠刺眼的燈光下,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簾——那男人定定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他,正用他那對淒怨無比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
盡管她心裡早便做足了準備,但那一幕真的出現在她眼前之時,她還是旋即心下一驚,險些跌倒在地。
急忙定了定心神的她,這才又發現,那男人筆直垂在褲縫處的雙臂,倏地動了起來——只見,沈初一養在院子裡的一條小黃狗,此時此刻,正被那男人死死扼著咽喉。
遠遠一望,就好似他的掌中,正抓著一隻毛絨玩具一樣。
那男人眼見蘇不忘遲遲不出動靜後,他便將手中的小黃狗,緩慢地舉在了自己的胸前。而見到那名字同是“來福”的小黃狗,猛地踢蹬了一下自己的後腿後,蘇不忘急忙喊叫到:“來福!”
緊接著,她便將腰後的短劍旋即取出,並將抽出劍鞘的短劍,猛地朝那男人擲去。
那男人對此,倒頗感猝不及防。
他下意識地向一旁閃躲了一下,並失手松開了在空中來回撲騰的來福。而被丟開了的來福,則“啊嗚”一聲,連滾帶爬著,飛快地縮到了院裡的另一處角落裡。
不多會兒,院內就傳出了一股裹挾著狗尿的血腥味。
也正是在這時,蘇不忘才意識到,那上到年輕男人身上的東西,已經殺光了雞圈裡的雞。
而這時,那男人沙啞著嗓子,開口說到:“你過來,還是我過來?”說罷,那個在昏暗的周遭,一時讓人難以看清其臉上五官與神情的男人,便緩步向蘇不忘走了過去。
對於蘇不忘來說,她當然對這話再熟悉不過。
只是此刻的她,卻再沒了那時的興奮與囂張。盡全力偽裝出鎮定與平靜的她,則開口問到:“你在這裡……你就一點都不怕,你藏在後山裡的屍身,會被徹底毀掉?”
那男人聽後,則一邊聳動著雙肩,一邊失聲笑了起來。
而他此刻狂妄又囂張至極的大笑,立即引來了蘇不忘的懷疑和猜測——所以,沈初一的媽媽會成天渾噩又胡言亂語的原因,難到就是因為,那東西的屍身,藏在這裡!?
那麽,沈初一是不能被信任的了……
但很快,她又不禁轉念一想,如果那東西的屍身,在一年以前,被它偷偷埋在了這院子裡,那修為與見識皆是不俗的李顧二人,是不可能不會發現的——難道,顧南之又是將她當作了誘餌麽?
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她再是不了解顧南之,她也敢斷定,顧南之絕對不會拿李青木去冒險。
所以,這一定是對方再次使出的詭計。
想到這裡,她急忙朝屋內高呼到:“關清垚!”她的動機與目的,顯然不是為了將對方的注意力轉移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身上。她不過是想親自確認一下,關清垚的安危罷了。
但同時,她的內心還是在期望著,好歹也是出自「青玄宗」的關清垚,能在這危急的時刻,做些什麽。
事實上,她其實更加期盼,李青木能立即“起死回生”。
畢竟,就是說破了天,她也不會相信,一個交通閉塞又以漁業為生的村子,會有什麽真讓人能直接丟了性命的毒藥。
可下一秒,她的僥幸與篤定,就被擊得粉碎——
在她話音落下後的不多時,她身後的門外,就響起了一陣似乎是有什麽動物飛快從草堆裡跑過的窸窣響動。但那本就讓人難以察覺到的動靜,消失得太快,不禁會讓她懷疑,其是否真實存在過。而接踵而至的,便是房內李青木因劇烈的嘔吐,而發出的聲響。再伴隨著這斷續聲響的,則是關清垚慌張而焦急的呼喊聲。
緊接著,那男人便頗是滿意地又笑了起來,“小丫頭,我死的時候,你祖上三輩都還沒生出來。就憑你,就憑你們,拿什麽和我鬥?”他回頭又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房間,“就為了這村子裡該死的人……我給過你們機會了,你們不珍惜,那就怨不得我了。”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不禁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隨後,不自覺冷笑一聲的她,平靜而沉著地說到:“那麽你,應該不介意我讓屋裡的女人出來把劍撿回去吧?她比我們先來這裡,你應該比我清楚,她的實力。”
而這時,那男人終於來到了蘇不忘的面前。
可不知為什麽,那看上去儼然就是一個大活人的家夥,卻忽又停在了距離蘇不忘身前一臂的地方。
只見,他的眼球在眼眶中飛快地轉動著,那嘴角之上,又咧出了一個相當詭譎的笑容,“廢人一個罷了,竟能把自己描述得這樣能耐。”說罷,他又兀自後退了半步,“我突然覺得,如果你的幫手有幸能夠回來這裡,若是再遇上被我上了身的你,一定會很有意思。”
而就在那咫尺之間的距離,憑借著頭頂上昏暗的燈光,蘇不忘終於能夠看清,對方那不斷打量著她的眼神裡,的的確確正充斥著不屑卻又毫不加以遮掩的殺意。
很顯然的是,蘇不忘被這樣從未見過的眼神,鎮住了。
她愣在原地,再說不出什麽,也再做不出什麽。她隻依稀聽見,不遠處響起了一陣聲響,緊接著,從屋裡緩緩走出的關清垚,便顫抖著出了聲:“饒不了你……我絕對饒不了你!”
蘇不忘與那男人,則不禁一同朝聲響之處望去。
而與蘇不忘的動作所大相徑庭的是,那男人是率先將自己肩膀上的腦袋與脖頸,一同轉了過去,緊接著,其以下的身體才沿著與剛剛相反的方向,緩緩地轉了過去。
見了這一幕的關清垚,那剛剛握緊短劍的雙手,便又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下一秒,被陰氣再一次衝了身子的她,便向前踉蹌一步,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而這時,那儼然是被激怒了的男人,便已快步向關清垚所站的位置跑去。回過神來的蘇不忘,趕緊追了上去——就在他即將要到關清垚的身前時,她終於追上了他。情急之下,她隻得抬腳踩在了他剛好後蹬的小腿上,並縱身跳到了他的身上。緊接著,在用雙膝緊緊扣住他雙肩的同時,她又將纏在手上的菩提散開,並一把將那男人的腦袋套在了其中。
就在那家夥的手,即將就要捏住關清垚的咽喉之時——
蘇不忘又縱身跳下地,並轉身猛地前進了兩步,生生就將那家夥向後拖拽了回來。而不出所料的是,這家夥不僅力氣奇大,還重得像頭牛一樣。因此,還不等蘇不忘向前再拖動一步,她的雙腳,便都已經紛紛陷進泥裡,而再無法動彈半步。
於是,儼然不敢再多耽誤兩秒的她,立即又轉過身去,用緊緊握住的拳頭,直擊了那家夥耳後的迷走神經。緊接著,急忙又上前一步的她,便將關清垚護在身後。
而即便是背對著身後的小丫頭,蘇不忘也能知道,她仍在顫抖不已。
即便她內心也緊張到了極點,她也能清楚地聽見,關清垚胸腔之中巨大而快到幾乎要重疊起來了的“砰砰”聲。
在這樣的一刻,蘇不忘的心裡,不禁油然而生了一股子想要將其保護起來的衝動。而同時,只要一回想起剛剛她那對紅腫的雙眼,蘇不忘便會又感到心中一緊——她不知道關於李青木的結果究竟是什麽,她只知道,她絕對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上了李青木啊!
她為了李青木,竟真肯願意丟了理智和性命。
不禁咬了咬牙的蘇不忘,側身一把奪過了關清垚手裡的短劍。緊接著,她便怒斥到:“滾進去!”
而她身前不遠處的男人,此刻顯然已經徹底回過了神。
只見,他用自己的手掌整個兒捂住自己的脖頸。很快,那圈圍繞著他脖頸的傷口,被徹底沒了火焰的存在。緊接著,仿佛絲毫都感知不到疼痛的他,便在冷笑一聲後,將套在其脖子上的菩提,一把拽了下來。
一時間,這一百零八顆菩提,盡數掉落一地。
蘇不忘望著地上的菩提,不禁愣了愣神。而等她再回過神時,身前不遠處的家夥,又已向她撲了過來——先於她的意識出現的,是她的身體。只見,她的身體,開始拚盡全力地躲閃著對方猶如暴雨一般的攻擊。
而再明顯不過的是,對方使用這副身體,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其每一次的攻擊都是這樣精準與快速,若蘇不忘的閃避要再慢上個半分,那她可能真的會就此丟了性命。但漸漸的,那家夥似乎開始疲於這樣無法一招製敵的方式——本就不按套路出手的它,在漸漸失了興致以後,開始胡亂地揮舞起它的拳頭。
可事實是,就算在使出全力的情況下,再攻擊個三天三夜,它都不會感到絲毫的疲憊才對。也就是說,對方其實是完全可以憑此將蘇不忘徹底拖垮的,可它卻明顯受夠了這樣的方式——所以,它的內心,還是在忌憚著,連它都無法控制的變數吧?
想到這裡的蘇不忘,簡直就如同是又看見了一絲曙光一般。
試圖在節省體力的同時,又能替顧南之爭取時間的她,急忙向後跑去,想要借此與那家夥拉開距離。然而,她還沒能再多跑出去幾步,她的肩膀就被對方緊緊捉在了手裡。
她下意識地掙扎起來,卻在慌亂之下,因重心不穩而摔倒在地。
而那男人俯下身子,剛一想將蘇不忘從地上一把抓起來,誰知,她竟就猛地轉過身來,並用手中的短劍揮向了它的腦袋——躲閃不及的男人,臉上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很快,那道傷口,便一如它脖頸上的勒痕一樣,迸發出了無數正在燃燒著的火花。不多會兒後,這四周的空氣之中,便彌漫出了一股摻雜著屍腐惡臭的焦味。
似乎終於能感受到一些疼痛的它,向後猛地趔趄了一步。
緊接著,儼然已是惱怒不已的它,忽就張大了嘴巴,並仰天大喝起來。一時間,整個院內便驟然刮起了一陣相當厲害的陰風。不由得,就讓蘇不忘渾身的汗毛都跟著立了起來,其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也倏地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雞皮疙瘩。
而這樣的一刻,蘇不忘當然知道,她再沒了退路。
於是,她急忙掙扎著站起身來。在撲向對方的同時,她反手持住了短劍——可就在其手中的短劍就要直直插入對方胸膛的時候,她卻突然頓住了。那一刻,忽又回到她腦中的理智,告訴她,她當然沒有任何的資格和權力,可以奪走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性命。
她不能這樣,不能殺人,不能中了對方故意給她設下的圈套。
而不出她的意料,對方在眼見她遲遲沒有下手之後,便儼然又失了興致一般,旋即後撤了半步——蘇不忘急忙朝著對方的腦袋,揮出了一記重拳。那記不假思索的重拳,險些都要將她生生掄飛,而在那拳頭真切擊在了對方猶如磐石一般的腦袋上時,她隻覺得,她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那隻手了。
一瞬間的劇烈疼痛之後,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左拳。
哪怕僅僅是甩動一下手掌,她都再無法做到。直到她的右手,驟然襲來了一陣疼痛,她才又從這渾噩當中醒來——原來,對方正死死扼著自己右手的手腕。不過三兩秒後,在劇烈而持續的疼痛之下,那柄短劍便“叮當”一聲,從她被迫松開的右掌中,墜落在地。
恍惚之中,蘇不忘又見到對方朝她揮來的一拳。
她下意識地向後躲閃,下頷卻還是被碰到了——只是被碰到了而已,她竟差點沒當場暈過去。瞬間耳鳴了的她,視線變得模糊不已,趔趄了好幾步後,她這才跌倒在地。
等她再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被捉著一隻腳的她,正被那家夥拖行著。
直到來到房子前的台階上,對方這才丟開了她的腳。緊接著,對方俯下身子,伸手死死掐住她的腰身,在將她高高舉起之後,便一把將其重重扔向了台階。
而落地的一瞬,蘇不忘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漲紅了臉頰的她,難以再自由地呼吸絲毫。身上再次襲來的劇烈疼痛,在無法呼吸的她身上,竟讓她再無法喊叫出聲半個字來。她就像條蠕蟲一般,艱難地在台階上掙扎著,眼睜睜望著儼然已是佔盡了全部勝算的男人,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而就在這時,她竟發現了關清垚的身影——
只見,關清垚偷偷地從一旁的房子裡,竄了出來。緊接著,仍舊一瘸一拐著的她,便毫不猶豫地用其手中的棍子,擊在了那家夥的頭上。
但可想而知的是,那男人,仍舊紋絲不動著……
緊接著,他回頭望向了關清垚,在得意而囂張地將其因恐懼而顫抖不已的身體收入眼中之後,他伸手又穩穩接住了對方的又一次棍擊。
隨後,他一掌便將關清垚扇暈了過去。
而直到這時,那嘴裡下意識喊叫著“回去”與“不要”的蘇不忘,卻仍是無法從其嘴裡發出任何的聲響。她驚恐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三兩秒後,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她掙扎著爬向了房子裡。
望著這一幕的男人,則忽然心中生出了莫大的興致。
它滿意地看著周遭,因它而起的一片狼籍,並就似勝券在握的獵人一般,緩步走進了房子。很快,它便在昏暗的角落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蘇不忘。而接著,它便喃喃自語到:“是時候了……”
蘇不忘想要說些什麽,但她腰背上陣陣襲來的疼痛,竟開始伴隨著她重獲而猛烈的呼吸,就猶如成千上萬的蟲子一樣,在她的周身瘋狂地啃噬與撕咬起來。
就仿佛,她只要一呼吸,那疼痛,就會更甚一分。
同時,她的胸口當中,似乎還有著一團瘋狂在捶打著其中髒器的東西。她試圖將其咳出體外,卻差點沒能因此徑直疼暈過去。
望著眼前這一切的男人,不禁又一邊劇烈抖動著自己的雙肩,一邊陰沉而狂妄地大笑起來。
可還不等它的笑聲結束,它的耳裡便驟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它下意識抖動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並不屑地轉過了身去。卻還不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就似野獸一般的活物,便破門而入——那活物徑直砸在木門上的拳頭,竟將那門生生帶下,並將其和那男人一起壓在了身下!
緊接著,儼然不給對方任何反撲的機會一般,那活物隔著自己身下這扇木門,便將拳頭密密麻麻地砸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一拳緊接著一拳的落下,愣是讓那家夥在木門之下,毫無還手與躲藏的余地。
直到那活物將那木門已捶打得破爛不堪,他這才停了手。
隨後,他站起身來,將破破爛爛的木門一把掀開,又將在地上已經被揍得渾身是血的男人一把拽了起來。
而就是在這時,屋外忽然亮起一道十分耀眼的紫色光芒。
借著這道光芒,蜷縮在角落的蘇不忘,這才發現,那僅靠雙手便能徹底壓製住對方的男人,正是滿頭大汗的沈初一!而同樣,沈初一也發現了蘇不忘在這房中的存在——再顧不得那許多的他,急忙開口詢問到,“來——蘇丫頭,你沒事吧?”
因此徹底放下心來的蘇不忘,不禁軟癱在地。
過了好一會兒,她這才艱難地搖晃了一下的腦袋。
見狀,沈初一放心地點了點頭。接著,他又開口繼續解釋到:“對不起,是我來晚了。青木師父已經找到了這廝真正的屍身,還借了我的血……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總之,他讓我趕緊趕回來,好歹,是趕上了。要不然,我根本就沒有辦法——”
聽了這話的蘇不忘,當然是震驚不已。
在她的印象之中,在一旁房子裡的李青木,應該還生死不明著。她怎麽可能會想到,或者說,會相信沈初一所說的一切?
於是,她急忙搶過了話去,“你說李青木——”
可都不等她將話說完,那趁著沈初一分神,就要伺機逃跑的家夥,便一個箭步,試圖衝出屋子——急忙回了神的沈初一,伸手便給了那家夥的後腦杓一拳。饒是修成了「萬厲羅刹」的地步,饒是上了年輕男人的身體,就是這樣的一拳,竟就生生將那家夥,直接震出了男人的體外。
就是那一瞬間,那年輕男人便就像是死了一般,徑直軟癱在地。
而下一秒,從他身後竄出的暗紅色影子,便似離弦的羽箭一般,飛出了屋子。
沈初一見狀,再三猶豫之後,他還是快步奔向角落,並將蘇不忘扶了起來。可被扶起的蘇不忘,則儼然再顧不得自己一般,拚命伸手指向了屋外,“快去!關……關清垚還在外面……”
她當然知道,那家夥是故意從那男人的身體中逃出的。而它出了屋子以後,暈死在地的關清垚一定會成為它重新的“盔甲”。
聽了這話的沈初一,盡管不明白,但他還是急忙將蘇不忘背在後背上,並快步出了屋子。而他的視線剛一看清屋外的一切,他便震驚得,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只見,一道憑空而降的閃電,穩穩地落在了那道影子的跟前。
那閃電在將那影子生生震退的同時,還讓院裡的雞圈燃起了熊熊大火。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個身穿滿繡白袍,又頭戴著“牛頭”頭套的男人,緩緩走到了院內。
而更為令人震驚的是,那道暗紅色的影子,漸漸顯露出了其原本的輪廓。
身上沾滿了青色粉末的它,幾次想要接近地上的關清垚,卻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又震退了數次。而似乎終於反應過來的它,在匆匆拍打起自己身上的粉塵後,便開口說到:“不到正午時分,你們縱使燒了我的屍身,也是無濟於事!”
面對這眼前的一切,蘇不忘則是愕然不已。
但轉念一想,她很快又覺得,這一切,的確是合乎常理的:可真不愧是已經修到了「萬厲羅刹」的狠角色啊。即便它再沒了能夠將其偽裝與庇佑的容器,但它還是能說出活人的話語來。這樣看來,它能得心應手地學習和模仿活人的言行舉止,倒真是不足為奇了。
而與此同時,沈初一也不禁暗自對那顧李二人,心生了由衷的敬佩。
原來,今早他被囑托特意灑在院子裡的粉塵,竟是有著能夠讓鬼怪與亡魂顯現出原形的能力。正是拜了這粉塵所賜,他才得以親眼見到那東西真正的模樣,他也能夠有幸,見到那從冥府而來的陰兵。
是的,他曾從村裡老人口中得知過,那些陰兵究竟長成什麽模樣。
可他又怎會想到,那威嚴而孔武的陰兵,竟就是那一向不苟言笑的小顧師父——那陰兵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急也不徐地開了口,“「雷池陣」困不住你,這些鐵鏈,說不定也不在話下。要不你大膽試一試,看自己能否過上半步。或者,你隨便挑個人,上他們的身,再用人的身體,試試?”
他這話音剛落,他的袖中便釋出了一道道系有無數黃符的鐵鏈。
而很快,那從其袖中釋出,從地裡猛然竄出的鐵鏈,便將那儼然再毫無脫逃與還手之力的“男人”,緊緊捆縛在了其中。
但那“男人”,卻竟不見絲毫的驚慌與焦急。
只見,低垂著腦袋的他,又陰沉地大笑起來。
顧南之則又冷冷開口說到:“現在不束手就擒的話,我可以。陪你耗到明日正午,叫你魂飛魄散,從此萬劫不複。”
而那“男人”聽了這話以後,則漸漸停下了其聲音尖厲又刺耳的大笑。隨後,他緩緩抬起頭來,一邊直勾勾地望著身前不遠處的顧南之,一邊頗有興致地質問到:“那女人擋在院門口的時候,我聽見外面一陣窸窣響動……可就是你們?”
顧南之聽後,卻不再出聲回應。
三兩秒後,院外的一個聲音,則恰到好處地給出了回應,“是”。
因此,除卻顧南之以外,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向院門口望去——被姝兮攙扶著的李青木,緩緩走進了院中。走進沒幾步,李青木便固執地拒絕了姝兮的攙扶,他那略顯呆滯的眼神在匆匆掃視了院內一周後,便穩穩落在了蘇不忘的身上,“所有的一切,等事情全部結束以後, 我都會告訴你。”
聽了這話,不,應該說是親眼見到了活生生的李青木後,蘇不忘便已不受控制地瞪大了雙眼。
她試圖再問些什麽,卻始終都沒能將其說出。
而終於在此刻恍然大悟的“男人”,則喃喃自語到:“原來是這樣……”說罷,他不禁又冷笑到,“你們這些當官的,手段也好生歹毒。犧牲兩個女人不說,還讓易容成你模樣的男人故意服下我調配的劇毒。你們口口聲聲在守護天道和正義,背地裡做的事情,又與我,有何異!?”
聽了這話的姝兮,試圖開口與其爭辯些什麽。
可很快,什麽都沒有說出的她,便急忙跑向了一旁的屋子裡。
嘴唇依舊蒼白不已的李青木,則疲憊地將自己的雙手,互揣進禪衣的袖子當中。緊接著,本是一向懶與人爭辯口舌的他,還是開口替剛剛救下他性命的姝兮解釋到:“沈初一的媽媽,不僅成日胡言亂語,雙手指尖上還留有許多黑斑。想來,她就是你在一年前,重新選中用來在後山繼續豢養毒物的容器吧?所以,我們既然早就知道了,還會傻到非得故意服下你用的毒?”
顧南之則跟著開口問到:“那你還有什麽話,要額外交代?”
那“男人”聽後,則不禁瞪大了雙眼。而很快,反倒是平靜了不少的他,輕聲質問到:“那這兩個女人呢?”說罷,它的身體裡,竟平空幻化出了一隻手的形狀,並以其直指身前的顧南之,“這個女人在院裡和我殊死搏鬥的時候,你,就在屋外是吧?為什麽,不進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