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羅叔叔的家,其實就和那醫生的家,在同一個小區。
不過是一個在西南角,一個在東北角的區別罷了。
但即便如此短的距離,等我們這一行人來到羅叔叔家門口的時候,已是黃昏之時——大門旁的庭院內,早已雜草叢生,似是許久都沒人打理過一般。就連一旁停著的轎車上,也被厚厚的灰塵覆蓋。
冷清極了的這裡,簡直就像是無人居住的廢棄之地一樣。
但因為那個叫作“田不舉”……哦不,“田思舉”的家夥還在家裡做什麽準備,一行人也只能在門口乾等著。
而似乎不願在這裡耽誤任何時間的李青木,也開始了他的分析,“宅子裡的陰陽之氣並未被打破,應該並不是什麽惡鬼。”他來回在庭院裡踱步著,時而打量一下這裡面的植物,又時而打量一下頭頂上的二樓內,是否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在原地始終保持著不動的顧南之,則難得跟著開了口:“的確,我從沒接到過來這裡送鬼上路的命令。”思忖片刻以後,他又鄭重地補充了一句,“也未聽同僚提及過。”
而在我身旁的姝兮也開了口:“待會兒進去後,我會先去查看這女孩兒的身體情況,你去問問羅叔叔具體情況。”說罷,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就將這一重任交到了我手裡。
但我想,在她開口之前,我不過也只是跟來湊數的局外人罷了。
事實上,準確說來……就連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麽我也跟到了這裡來!?
而最讓人感到惱火的是,她竟還不由分說地將我當成了自己人。
於是,面對這個始料未及的任務,壓根兒就沒什麽心思想去理會的我,不禁十分費解地指了指自己,“我,我麽?”
她卻並未急於立馬回復我。若有所思的她,就只是將本是背在背上的木質的藥箱取下,並將其一把橫抱在了懷中。
見狀,一心想要躲避這些是非的我,便似是討好一般,急忙上前想要幫忙。卻就在下一秒,被似乎揣摩到了我些許心思的她,巧妙地躲了開來,“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的丫頭,待會兒問的時候機靈些。”
索性,我那撲空的手,隻得尷尬地收回,“啊……哦。”
而片刻以後,眾人身後這才響起了田思舉略帶疲憊卻又掩不住興奮的聲音:“我來了我來了!各位久等了,準備這些裝備給耽誤了。”
我們四人應聲向後看去——果不其然,這家夥正抱著一大筐東西向我們飛奔過來。可眼看著他就要到了我們跟兒前,也不知是怎麽搞的,竟“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了我們的面前。
見了田思舉這幅模樣,身為他妻子的姝兮,反倒是略顯嫌棄地後撤了一小步,“老公,這離過年還早著吧?”她一邊說著,又一邊不掩驕縱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但同時,她那忍不住在嘴角處溢出的笑意,偏又滿是不願遮掩的寵溺。
而那似乎天生就頗為冒失和性子大條的田思舉,也像是早已習慣了如此一般,呵呵傻笑了起來:“嘿嘿嘿嘿……”緊接著,似是有著不願再耽誤一分一秒的決心與鬥志的他,又急忙起身,繼而朝著李青木尷尬地撓了撓頭,“大師您看,這金錢劍桃木劍墨鬥線三清鈴黃紙朱砂毛筆和羅盤,我都給您備齊了。您給看看,哪些稱手?”
可用那眼神來來回回好生打量了一番的李青木,卻愣是沒看上一樣。
有些疲憊與倦意的他,
就僅是淡淡開口詢問到:“我那天罡木呢?” 聽到這話的田思舉,不禁眨巴了一下雙眼,“啊……這個,我打包的時候,那木頭我死活塞不進去啊……”儼然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童一般,他急忙又低下了頭,“就就……一個用力,給撅折了……”
性子一向比較慢條斯理的姝兮,偏在這時提高了音量:“我看你改名叫田不舉吧,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罷,她竟就毫無征兆地將懷中的藥箱一把砸在了我手中。
緊接著,一把擼起袖子的她,又不依不饒地上前一步,竟一把就揪住了田思舉的耳朵。
頓時,田思舉那因為疼痛與愧疚而生出的驚呼聲,便響徹了此處:“媳婦兒……疼疼疼,這麽多人看著呢……咱回家再打……”被死死揪著耳朵的他,可儼然像極了一隻被拎住了後頸的貓崽子。
見了這一幕的李青木,則只能無奈地打起了圓場,“這金錢劍我開個光也是能用的……”
而聽了這話的姝兮,這才不大情願地松了手。
隨後,性子高傲無比的她,一邊清了清嗓子,一邊又儼然還不肯善罷甘休一般,從我手裡惡狠狠地奪過了藥箱,“你可記好了,待會兒不準跟羅叔叔提一句‘錢’字。”
田思舉則是一邊揉著被揪痛的耳朵,一邊朝著李青木擠出了一記滿帶謝意的眼神,“記著呢媳婦兒……”這滿是心虛的應答之後,他也絲毫不敢再有所任何怠慢,忙不迭地就跟上了姝兮的步伐。
而,令眾人再次始料未及的是——
作為這次所謂“上門營救”事件的組織策劃者,也就是一心撲在正義與金錢的田思舉,那意欲敲門的手,剛一搭在門把手上,那朝內雙開的大門,便被毫無征兆地打開了……
就恰是在那短短一瞬之間,一股子仿佛能直直衝到骨髓與內髒深處的陰寒之氣,便裹挾著一股霉臭之味,向這門外的我們,猛然襲來。
我不禁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便後撤了一大步。
直到一個看上去略微有些佝僂與顫抖的身影,緩緩從那漆黑如夜一般的門縫之後走了出來,我這不禁都要懸在喉間了的心,才又放了下去。
與此同時,那在我眼中緩緩放大的身影,也終於佔據了我全部的注意:那是一位已然長滿了白發的中年男人,許是太久沒有睡上一個好覺,那本就消瘦的臉上,此時已布滿了向內凹陷的溝壑。而更加明顯的是,他雙目有些渾濁又有些呆滯,那還在把手上的手,帶著些許不受控制的顫抖。
而立即猜到了其身份的我,也不禁在心中,生出一絲同情。
要知道,那種長時間的精神折磨,我是最能夠體會的——莫說打理這庭院和車輛了,他們一家人,肯定連頓好飯,都顧不得吃了吧。
想到這裡,前些日那完全能夠令我感同身受的經歷,不禁開始令我的心間泛起一陣心疼。於是,也全然顧不得適才的所有了,我下意識上一步前,急忙扶住了已有些佝僂的羅叔叔,“叔叔你要振作一些——”
身後的田思舉也趕緊把話接上來,“羅叔叔,我是小田啊!昨兒給你說過的,我媳婦兒和我請的大師……現在都來了。”那一刻,不知我有沒有聽錯,這難得平緩的語氣裡,我竟聽出了一些哽咽以及欲言又止的痕跡。
而我本是扶住其臂彎的羅叔叔,這時,卻差點向後跌坐下去。是我緊緊地抓住他,他這才沒有摔倒。
這稍事整理了一番情緒之後,他才顫巍巍地開了口:“小田呀……你羅叔沒用啊——”他的語氣也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小小要是沒了,我也就跟著去了……但你放心,我欠你們家的錢我一定給還了,我現在就去寫張支票——”還未說完,他便一把推開我,想要轉身進屋去找那紙筆過來。
就在我想要伸手去夠羅叔叔時,身後的田思舉便已衝上前來,並一把捉住了羅叔叔的手臂,“二位道長肯定有辦法救小小的,羅叔你就不要再說錢的事情了。”
說罷,他更是又趕緊回頭,給李青木使了一記眼神。
可誰知,李青木竟偏偏好死不死地回了話:“我不是道長。”接著,他才後知後覺一般意識到,自己這話的確不合時宜一樣。索性,他又別扭地乾咳了一聲,“不過據我看來,這宅子裡不像是有鬼怪這類東西。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進來給你看看。”
屋內的羅叔叔聽了這話以後,則重重地又歎了口氣。
半晌以後,他這才沉聲開了口:“我請了無數的先生來看,有好些個,都說這裡沒有鬧鬼。有一兩個本領確實高的,卻不願意出手,說什麽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派出所出了好多次的警,也都說這裡根本沒有什麽嫌疑人——”他用力地抹了抹已經濕潤了的雙眼,“可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小小每晚……每晚都遭受著那怪物的……唉!”
他這話中當中,滿帶著無奈與憤怒的難言之隱。
而我愈是聽下去,我也愈是感到沉重與無奈。畢竟,自身難保的我,我既沒得辦法還人一個健康身體,也做不到像李青木和顧南之一樣,還得此地一個清淨。
索性,頗是識趣的我,隻得默默退了回去。
而姝兮這時也像是看透了一切一般,又湊了上來,“羅叔,你先讓我們進去吧。我先去查看小小的身體狀況,這兩位會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順勢,她也扶住了羅叔叔。
可這一進門,我便就發現,這偌大的別墅內,早已沒了生機。
積滿灰塵和毛發的家具,還有隨處可見的香灰、大米、煙蒂與酒瓶……就這處處都是凌亂與破敗的模樣,乍一眼看去,還真會以為這就是個生人勿近的凶宅。
面對這番場景,姝兮沒有片刻的耽誤,背著藥箱就上樓去查看臥室中小小的身體情況了。
田思舉則和羅叔叔一同坐在沙發上。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來安慰羅叔叔,但情緒同樣並不樂觀的他,卻始終沒能開得了口。
一旁的李青木和顧南之,則開始細細地檢查起這間宅子來:在全面開始之前,他取出了紙箱內的金錢劍,並以左手執劍,右手掐劍訣,指尖從左臂頂端緩緩向下,直至將體內的先天之靈從左腕處完全釋出——前後不出一分鍾,那青灰色的光芒便自左腕出,飛快地似青龍一般,纏繞上了那把金錢劍——但很快,那光芒便消失了。
快到,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這,便是為劍開光附靈麽?我不禁這樣在心中猜想著。
畢竟,這兩個家夥……別看他們年紀不大,但這能力,早已超出了我以往所有的認知和理解——真就是神奇,短短幾日,我竟就能“有幸”見識到這樣的世面。
我一邊在心裡感慨萬千,一邊則又目不轉睛地繼續看著那二人:
只見,李青木將開好光的金錢劍放於一旁,又從包裡取出三隻早已置好的引魂香來——就如同昨夜為我招魂時一樣,他將引魂香扣於自己額前,按照逆時針的方向,以這手中的香火,大敬四方。
這樣的敬香方式,他曾告訴過我,這是在向四方鬼神問路。
而很快,我便見到,那香上的青煙開始在空中擺動起來——下一秒,飛快聚攏成一柱的它們,便直直向二樓小小的臥室衝去。
眼見大家都在各司其職,在努力拯救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我竟也跟著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使命之感。再一回想起姝兮先前的交待,我不禁咬了咬牙,最終還是硬著頭皮,一屁股坐在了他們對面的沙發上,“羅叔叔,你能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麽?”
羅叔叔呆滯地看向了我,但很快,又向一旁看去——很顯然的,他逃避了我的目光,似乎有些事情,他難以啟口。
面對對方這樣的舉動,我有些著急,但又不敢操之過急。
再三思量過後,我隻得生澀地說出了安慰與鼓勵的話來,“我覺得,你要相信我們,也要相信你自己……如果不盡早說出事情的整個經過,那您的女兒,這個家,勢必還將繼續痛苦下去的。”
我這話音剛落,他那已噙滿淚水的眼神,便猛地重新落回我的身上。緊接著,他雙嘴微微翕動著,轉而又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整個事情,都是因那三個月前來我們家做客的女孩兒而起。
那女孩兒,是小小大學時的室友,畢業了,兩人也時常走動。她經常在周末的時候,來我們家裡找小小聊天。我一般都和小小媽媽在自己房裡處理自己的事情,但有一次我下樓去廚房喝水時,偶然聽見那女孩兒竟然在小小面前,炫耀一般地描述著她與外面男人亂搞關系的各種細節。我生怕小小跟她學壞,便不再允許她們往來。
就從那次她離開我們家以後,小小便告訴我說,那女孩兒被什麽鬼怪給纏上了,日日不得安寧,她們全家都快被這事拖垮了。
可誰知,沒過幾日,我們家……也陷入了跟她們家,一模一樣的情形——一開始,是小小大白天的說些胡話,到後面,她竟然……竟然成宿地呻吟慘叫起來。我跟她媽媽嚇壞了,連公司都不敢再去了,不眠不休地守著小小,但就是不見那鬼怪。就算我們硬著頭皮去去問了小小,她卻只是掩面痛哭,從不說出真相。
每當夜深時,每當小小發出呻吟慘叫時,我都一秒不敢耽誤地衝進她的房內,但什麽都沒有發現……只是發現,小小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
我們把小小送進醫院,醫生竟告訴我們說,小小的下體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是性行為過度造成的。
這樣的結論,不是打我們的臉麽?
我乾乾淨淨的女兒,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我們又一直守在家裡,哪裡來的什麽男人,哪裡又來的性行為過度?
要說是小小自己乾的,那是打死我也不會信的。
我們家雖不是什麽書香門第,但也不會教育女兒去做如此……如此不知羞恥之事啊。
後來,我們報了警。
警察跟我一起守在門外,裡面一有動靜,我們就衝進去——可是,還是如同之前一樣,裡面,只有赤身裸體的小小。
可那樣子,我哪裡能讓那些外人看了去?
於是,我隻得拜托派出所趕緊結案,也不敢到處宣揚這事兒。
可就在某一天,我因為太過疲憊,在客廳裡睡著了。孩子媽就替我守著……那一晚,我清楚地記得,是孩子媽的尖叫聲,嚇醒了我——我衝上二樓一看,除了同樣赤身裸體的小小,我那可憐的老婆,瞪大了雙眼,跌坐在床邊——那雙眼睛,瞪得像是要掉出來一樣,嚇人極了。
從那以後,孩子媽就瘋了。
時常,前一秒還挺正常的,下一秒就撲通跪倒在地,瘋狂地磕頭,嘴上念叨著“求求你放過我女兒放過我全家”,每一次,都要將額頭磕得鮮血淋漓,才肯作罷。
我知道,那晚,她一定見到了那怪物。
我怕她會傷害到自己,這才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每日用束縛帶綁著,在藥物的治療下,病情才稍微好了些——你們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麽?我根本沒勇氣去精神病院看她,我怕我給她帶不去好消息,我怕見到她那副比鬼還像鬼的模樣。
如果小小真將那怪物收了性命,我便去精神病院殺了我老婆,我再自殺,一起去陰間陪她們母子。
說到這裡,羅叔叔早已泣不成聲——但像是意料到了什麽一樣,他竟突然跪倒在地,並像是得了瘋病一樣,不停向眾人磕起頭來。
他一邊嗑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喊叫到:“你們是我們家最後一條救命稻草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就算是騙子,就算是重金,也都再沒有人願意救我們了……你們如果真的如小田所說的,那麽神通廣大,那求求你們……一定一定,救救小小,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都還不等他將話說完,田思舉便厲聲搶過話去:“羅叔!你再提錢,我可真跟你急了!”一邊說著,他一邊將地上的羅叔叔扶起來,“我就是拚上這條命,也會救小小的。”
——當然,那一刻的我,才不會相信田思舉的鬼話。
只是他好歹還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倒還能證明的他至少是個共情力十足的人——可就不像我這個油鹽不進的家夥了。原本,在面對他這種遭遇的時候,我還能感受到一些惋惜與無奈的。但偏偏,也不知怎麽搞的,在聽了一些原委之後,我就是突然變得冷漠了起來。
但同時,我又很清楚,這樣的行為不合情理,也更會引起不必要的事情。索性,我趕緊將這擠不出一絲眼淚的視線扭向了一旁——剛巧,看見了玄關上倒著的一尊神像。
而李青木曾經給我說過,家中但凡心誠供奉了神佛的,是不大會輕易惹上鬼怪的。
所以,難不成,就是這尊神像,有問題麽?
憑借著這樣的直覺與疑問,我起身向那神佛走去。
將其扶正以後,我這才發現,那原來是座用上好的黃花梨雕刻的「靈均神」——不知是什麽原因,這雕工極好的「靈均神」,竟然獨獨缺了雙目。
對此頗是不解的我,回頭剛想詢問羅叔叔——
卻不想,他竟直接衝過來,想要一把奪走這尊「靈均神」。他一邊胡亂地舞著雙手,一邊神情激動地喊叫到:“就是這「靈均神」,害了我們全家,我要摔了它!”
我趕忙將那「靈均神」護在了懷中,並急忙開口說到:“你冷靜一點,再怎麽說,這也是神明的法身啊。”
意識到自己太過衝動後,他索性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並深深將頭埋下。而後,雙手緊緊抱住頭的他,僵硬的手指,又全部沒入花白又許久未修理過的發絲裡:
我小時候,就跟隨我的父親一起信仰神佛。
我整個童年,都不敢對門口供著的財神,有絲毫的不敬。
就在前幾個月,我和朋友去外市的山上,偶然路過一座荒棄的古廟。本是進去稍作休息,沒想到,竟就發現了這尊木雕像……我覺得他相當神武,說不準,就是當地的山神或者是其他什麽。這樣把他的廟荒廢在這裡,我覺得很可惜,於是就將其請回家了。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一度以為自己特別幸運。
回家以後,我便把其供作家神。無論是敬拜還是供奉,就連平常的路過,我也都對他非常虔誠。
後來一天夜裡,我夢見了一個神仙。而他那樣子,就很像我供奉的那座神像。
夢裡他說,“我乃靈鈞道人,已修煉多年,承蒙你的敬愛,常以香火供奉。倘若你日後有什麽請求,可燒張信牒於我,我必在夢中與你相見。”
從那以後,我便暗自決定,定要更加虔誠地侍奉這尊神像。
然而,沒過多久,我家之前香火一直未斷的財神,竟從神龕裡落下,整個兒碎了個七零八落。但我想,家中已有有求必應的家神,我便將神龕好生打整一番,用來專門收斂和供奉起了這靈鈞道人。
過了些時日,小小就被鬼怪纏上了。
於是我趕忙燒了信牒,想要請求那靈鈞道人能降服那妖怪,救小小於水火之中。
而那夜,靈鈞道人果真給我托夢了。
夢裡,他又說,“現還未查明這糾纏你女兒的,究竟是何鬼怪,請靜候三日,三日後,一定查辦!”
三日後的夜晚,靈鈞道人如約而至。
夢裡,手執一本古書的他,對我說到,“我已查明,此鬼怪名叫‘囊囊’,神通廣大,非我親自除掉不可。然,神明雖有威力,畢竟是在陽間地面兒上的事,到頭來,還是要靠人力相助。你選定一個黃道吉日,用紙剪好轎子一乘、轎夫四名、打手四名,還有繩子刀斧等器械,全部都布置在客廳上。屆時,你在一旁按順序高喊,‘上轎!——抬到女家!’時機一到,你便再吆喝一聲:‘斬!’如此,那鬼怪必除。”
靈均道人的交待,我必是不敢有所怠慢。
遂即,我便選定了一個黃道吉日……我印象特別深刻,因為正好逢著我要去出差,而回來那日,就是那黃道吉日——當時我抱了一個僥幸心理,心想既已有靈均道人願意前來助我降服怪物,那我也能夠抽個時間去處理一下堆積多日的工作。
於是,我又燒了信牒,請了靈鈞道人,即在那日降妖。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我不過是在回來的路上耽誤了一下,那靈均道人在那日,竟真未現身去降服那怪物。
我自知理虧,也不敢抱怨些什麽。
之後,那靈鈞道人又在夢裡找了我。他說我沒有按照約定去做,害他沒能降服妖怪。而這期間,那妖怪又害死了其他人。府君大怒,說要罰他三千年禁閉。他幫不了我了,叫我好自為之。
那晚以後,這木雕的雙目,就不翼而飛了。
我知道,無論是神像畫像還是雕像,只要那眼睛壞了,這像,就廢了。後來,即便我又抱著僥幸心理燒了信牒於他,他還是一直都沒再出現過。
說完,羅叔叔便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嘴裡更是嘟嚷著:“都怪我被錢財迷了心竅……如果那兩天不去出差,就在家裡守著,那也必不會誤了……與靈均道人約定的……時辰啊……”
而這時,顧李二人也檢查完了整個宅子。
只見,李青木思忖片刻後,這才鄭重地說到:“今夜,我和顧南之便在令千金的門外守著,如有異動,我們就立馬進去斬了那妖孽。如果今夜叫那妖孽逃了,我們明晚便下去請那「靈均道人」上來。”
聽了這話的羅叔叔,臉上的神情卻依舊有些呆滯。
他怔怔地望著那二人,過了良久,這才輕聲喃到:“可小師父……那「靈均道人」已經被府君囚禁了起來啊——”
顧南之則立即冷冷說到:“這次不成,你的全家所要面臨的,可真就是滅頂之災了。”
不禁沉了臉色的李青木,則立即伸手拽了拽顧南之的衣袖。
緊接著,面露出篤定神色的他,又開口說到:“自古「靈均道人」便是這「囊囊」的天敵,鎮守一方,「靈均道人」將其降服也是分內之事。”說罷,他又忙不迭地向顧南之遞去了了一記眼神。
見了那眼神的顧南之,這才不大情願地從兜裡掏出了一張令牌。隨後,他又冷冷開了口:“我是陰間留在陽間的鬼差,溝通的,便是這陰陽兩界。倘若他上不來,我就下去,面見府君,提他上來,贖清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