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木一手將咪吖抱在懷中,一手拿著手機,神情似是有些不安。
自從送走客人後,他便一直在撥打蘇來福的電話,可對方一直沒有接通電話,也沒有收到任何關於她的回復。
事實上,對於自己這難得的隻身一人,他心中是倍感輕松和愉悅的。
對他說來,與那女人相處的時間越久,他竟越會懷疑起自己來——那丫頭可哪有當時楚楚可憐的模樣?分明是丟了魂的她,那飯量和力氣大得,竟能跟被餓鬼上了身的家夥,沒什麽兩樣。分明聒噪又暴力的她,單是和旺財纏鬥一番,就能把他這間鋪子搞得亂七八糟。
不止如此,那臭丫頭還竟敢生了“鳩佔鵲巢”的念頭。
不過就是拿了些逼人就范的現金而已,她就敢死皮賴臉地纏著他,還非得住到他的家裡來。
他可真是悔極了,當初真就心軟,應了她。
現在可倒好,這女人生生闖進了他原本波瀾不驚的生活當中。而破天荒就會因為沒了她,便會感到周身不大自在的李青木,就像是突然真正感受到了孤獨的滋味一般,竟真擔心起那臭丫頭的安危來。
明顯有些坐立不安的他,對這樣的感覺無所適從。
要知道,他本是不該答應她留下的。但他既對她身上發生的事情頗有興趣,又始終覺得,她的出現並非偶然——一個房車不缺,又有著穩定高收入的女人,究竟會出於什麽目的,才死活都要留在他的身邊?
他近乎就要肯定,這個女人接近自己,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說不定也另有真相。
他想盡快將那一切查清,只能順勢把她留下。
而她分明已經丟了一魂一魄,但無論交代給她多少事情,她咬著牙都能夠做完,雖然身體很虛弱,但她並未呈現油盡燈枯之勢。
現在看來,她倒是像極了,所謂走了「黃泉路」和「奈何橋」的鬼魂。
再看看一旁他為她製好的替身:腿部的位置,不僅有幾根稻草自行崩斷開來,摸上去,也有些燙手。
所以說,才放她一天獨自出去,就遇上事了麽?
他心裡的不安,開始被漸漸放大——她今晚如果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情,他豈不是,要失信於她了?
不,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急忙湊近一看,竟然是顧南之打過來的——近乎是未作有一絲的思考,他便徑直掛掉了電話。
可剛沒掛斷多久,手機又響了起來。
如此往複幾次,李青木的忍耐力已經到達了極限。終於,在手機又一次響起的時候,他接通了電話。而他敢發誓,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接通顧南之的電話。
他甚至,都要忘記了那家夥的長相和聲音。
可就是不知怎麽回事,在這個偏偏顯得落寞無比的夜晚,李青木終究是沒能忍住將那電話接通的衝動——這個鮮有發生在他人生中的衝動,就正是在他同樣鮮有為人感到擔憂與不安的時候,所發生的。
應該是,他真的無法忍受心中這惴惴不安的感覺吧。
應該是,他的確不知該要如何去做了——對於那個女人正在或將要發生的事情,他不可以利用風水一技窺探,可對於顧南之這個不速之客的突然到來,他還是隱隱能夠猜到幾分的。
於是,秉著所謂救人性命的原則與態度,李青木終於放任了自己這個此前不知隱忍了多少次的衝動。
而電話的那一頭,則不疾不徐地傳來了一陣男人的聲音,“你還是接我電話了——”對方並沒有生氣或是惱怒。冷冽平靜的語氣之種,更是他盡量隱藏的意外與驚喜。
李青木卻不耐煩地搶過了話去,“如果你還想再提那件事——”
可偏偏,這個叫作“顧南之”的家夥,分明還在那難掩的驚喜當中,卻還是選擇用一種幾近寒冷的語氣,打斷了李青木將要的話語,“我救了一個女人,在掖水山上。”
面對這樣熟悉而令人感到窒息的口吻,李青木當然煩不勝煩。
當即便不禁冷笑一聲的他,下意識便就要掛斷電話。可不知怎麽回事,他的腦海當中,竟就分毫不差地回蕩起了一個仿佛就是來自於他自己的聲音。而那聲音,顯然是要他不要掛斷電話。
李青木明白,那便是他潛意識的聲音。而他的理智,竟也不止一次地告訴他,要他追問下去。
於是,這內心的再三猶豫與拉扯之下,終於敗下陣來的李青木,隻得假裝著毫不退讓一般,又逞起強來,“跟我有什麽關系?”
而這個名叫“顧南之”的家夥,顯然是個十分擅長攻心的家夥。
起先,他並未料想到李青木真的會接通這個電話。而直到對方真的接通了電話以後,他想要看到的好戲,這才真正開始:哪怕他用了必然會惹怒李青木的話語和口吻,李青木也並未當即將電話掛斷,不是麽?
所以,顧南之之所以沒有再將信息繼續下去,就是想要等到李青木接下來的回應。
而不出意外的是,李青木也真是和之前一模一樣,嘴硬卻心善。
李青木既然能為了他人的安危而不顧自己與他之間的嫌隙,那麽,這個被他所救下的女人,也一定會成為他由此重新接近李青木的契機——顧南之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而事情的結局,也與他所設想如出一轍。
於是,不免為此感到頗有成就與愉悅之感的顧南之,便急忙將信息繼續了下去,“她身上,有你的氣。”
聽了這話的李青木,則當即不禁在心裡咒罵出聲:死女人,都說了不要大晚上亂跑。有什麽天大的事非得大半夜的上去掖水山?非得再出上點事,她就開心了!?
這死丫頭,真是個不聽話又讓人不省心的怪物。
要不是她這樣,自己又何故還要欠了那顧南之的人情?李青木猜想,這事兒在顧南之心裡,極有可能已經成了他要挾自己的關鍵——人算可真是不如天算,他費盡心思想要遠離的家夥,時隔這麽多年,竟以這種方式再次追上了門來,真是諷刺得很。
可好死不死的,李青木偏偏還是忍不住關心到:“她怎麽了?”而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對她的判斷——那掖水山上,本就死過許多人。就連八字不輕的人都容易撞鬼,別說是個丟了一魂一魄的家夥了。若她接近自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又何必在這時,去拚上性命呢?
但很快,理智又將他拉了回來。
畢竟,早已見慣世態炎涼和人心險惡的他,實在找尋不到證據去消除對她的懷疑。準確說來,此時此刻的李青木,甚至開始堅定地認為,這個作死的女人,根本就是顧南之特意安排出現在他身邊的家夥!
因為這一切,實在是太湊巧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電話的那頭,就又響了起來:“她好像出了車禍,血止不住。”
心中愈加堅定自己猜想的李青木,這時候忽然來了興致。
索性,他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呵欠,“那勞煩你,送去醫院。”
而電話的那一頭,顯然對此依舊再熟悉不過。
顧南之索性繞過了李青木的話鋒,而再次將這主動權穩掌在了手中,“我很在意——”他故作停頓了幾秒後,這才又開了口,“她是個活人,為什麽在我的困鬼陣裡出不去?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麽?”
他這話音剛落,李青木便就不出意外地怒火中燒——竟敢,懷疑到他的頭上了!?這個顧南之,幾年不見了,這一手“賊喊捉賊”倒還是玩兒得得心應手啊。
但正因這樣, 他才更不會這樣任其隨意擺布下去。
索性,將怒火好歹克制了下去的李青木,繼續強裝著漠不關心地冷哼出了聲:“你是哪隻眼睛看出來的,我有這閑心?”
聽了這話的顧南之,則像是生怕李青木要將那“與我何乾”話語收回一般,急忙開口:“既然與你無關,那按例,我是要收她下去的。”
李青木則繼續懶洋洋地說到:“收個大活人下去,你不怕連個「牛頭馬面」都沒得當了?”
而這一次,電話的那一頭,則陷入了一片良久的沉默。
也不知這樣的沉默究竟持續了多久——
顧南之的聲音才似是思忖了許久一般,又傳了過來,“你救不了她的,即便勉強為她續命,最後還是要下去的。”
那樣的一刻,也就是在他話音落下的一刻,李青木的怒火,終於再也不受控制地被顧南之點燃了——真是可笑,這個多年以來都是他手下敗將的家夥,究竟是有多不要臉,才能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話語!?
就算,不是要去救那個女人,那他李青木也必須得去收拾了顧南之,才肯罷休,才肯熄了這心中的怒火,才是!
於是,李青木冷笑著立即出了聲:“你給我等著,就在原地!”
而對方,在分明是計劃得逞了的一刻,卻徹底不見了絲毫將要與其見面的期待與欣喜。取而代之的,則是那話語之中更加冷冽與平靜的口吻,“你能告訴我,為什麽非救她不可麽?”
李青木則立即回應到:“我李青木從不失信於人,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