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謀殺案
一個身著西裝的男子踉蹌的跑進管道,平平無奇的中年面孔,微胖,臉上毛發被燒焦,眼神渙散又藏著極大的恐懼,口中已有白沫,襯衣破了一個大洞,胸口因燒傷而焦黑一片,領帶早已不翼而飛。
大概是已經油盡燈枯,男子只顧奔跑,根本沒有看見切爾森,結果在路過時被切爾森的雙腿絆倒,面朝地板重重的摔了下去,再也沒有爬起來。
“死了?”切爾森也是驚慌失措,第一反應就是逃走,然而一種可怕的機遇感卻如閃電般擊中了他的大腦。
看衣著,這是個有錢人,甚至可能是正式公民,隨身帶著的零花錢,對底層平民來說可能都是一筆巨款。
惡向膽邊生,切爾西咬著牙,忍痛發力將男子翻過來,探了探鼻息確認死亡後,看向西褲褲兜,從中掏出一個黑色錢夾。
一疊厚厚的鈔票,有零有整,百元大鈔就有四張。
錢已到手,切爾森最後看了一眼男子的臉,準備扔掉錢夾逃走。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他的目光死死的鎖定,無法移開。
男子的胸口,多股血霧從各個縫隙中滲出,在約三十公分處匯聚,縈繞出一個模糊的紅色手套,影像還在逐漸清晰。
切爾西讀過書,他知道這是什麽。
盡管只是義務教育,盡管主要的重心是培養對那位主宰的絕對忠誠和崇拜,但有一門課程仍然是重點,也是所有孩子最感興趣的內容。
非凡原理。22條已知的途徑,配方,非凡能力,定律。
而面前的景象,意味著有一份非凡特性正在析出。
一萬種念頭在腦中閃過,不美好但難忘的童年,艱難求生,將一車車生物質鏟進鍋爐的少年,被毆打下屈辱的爬出酒吧的畫面,仿佛過去了一千年,又仿佛只是一個瞬間。
切爾西下定了決心,抓住屍體的胳膊,用出渾身力氣,死命的將它向管道深處拖去。
他常在這一帶活動,他知道這條巷子的某個蒸汽泵檢修口的門鎖失修了。
他拉開門,把屍體拖了進去,然後死死的關上門,拉緊了門閂。
剛做完這一切,巷子口又傳來腳步聲。切爾西心臟狂跳,腎上腺素拚命分泌。
“奇怪,明明是朝這個方向”,一個冷厲的男子聲音。
“走吧,警察要來了”,一個陰狠的男聲。
“草(一種植物),沒有信物拿什麽領賞”。
“來不及了,報紙上的訃告也能領錢,走”。
腳步聲又漸漸遠去。蒸汽彌漫的檢修房裡,空氣達到了四十多度,而切爾森一動不動,背部全被冷汗浸濕。
剛剛兩個凶手就在外面,一旦被發現,必死無疑。切爾森絲毫不敢放松,依舊屏住呼吸盯著男子的胸口,十幾分鍾後,血色不再滲出,血紅的手套終於凝聚成型。切爾森一把抓起,揣進胸口,然後才靠在門上,肌肉不再那麽緊繃,痛意重新從肋下傳來,令他再度喘息起來。
就這樣,切爾森控制著喘息聲,祈禱著蒸汽傳動噪聲能掩蓋自己的聲息,炎熱狹窄的檢修房不僅沒讓他感到任何不適,反倒令人心安。
打開錢夾,抽走鈔票,切爾森發現了一小疊名片。
平平無奇的名字,湯姆.亨廷頓,資深法庭律師,有姓氏意味著出身不凡,但切爾森印象中,沒有哪位大貴族是這個姓氏。
就這樣,一個小時過去,食品工人下班的聲音傳來。
切爾森掙扎起身,將錢夾放在屍體旁邊,行了個禮,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門,勾著腰忍著痛,匯入跟自己一樣佝僂的食品工人大軍中去。 怕惹禍上身,切爾森沒帶走任何其他東西。
走了兩公裡,切爾森來到了農貿市場。
下層區不允許有任何灶具,也沒有空間做廚房,平民只能購買成品食物,在公共水池打水。農貿市場是下層人民主要的食品來源。
蘑菇乾,蟑螂乾,蚯蚓乾,窮人沒有機會吃到真正的肉,這些東西就是補充蛋白質最佳渠道。
切爾森本想像以前一樣,買兩袋最差的黑麵包,轉念一想,改成了6便士一袋的全麥麵包。
然後轉向附近的零食攤,買了一塊焦糖。
底層人民總是能變著花樣,用最簡單的材料製作一些小零嘴,來為苦難的生活增添一點光彩,而這種焦糖就是其中最好的一種,實際上是以炒熟的小麥磨成粉發酵得來的一種麥芽糖,含在嘴裡有濃鬱的焦香味。食品價格居高不下的時候,這種做法已經相對奢侈,就這麽一塊就等於半袋全麥麵包。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切爾森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很明白,自己仍然處在九死一生的境地,非凡世界沒有絕對的秘密,無論是凶手背後的勢力,還是刑警,都有足夠的探查能力,只要拿到死者的隨身物品,就很容易佔卜出非凡特性的下落,無論哪一方找到他,下場都不會好看。
這也是為什麽他不拿走錢夾,跟死者的關聯越深,佔卜越準確。公共教育還是教了不少東西的。
“那又如何,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切爾森苦笑,提著食物邁上回家的路。切爾森全家住在一間不足10平米的艙室裡,除了四張單人床, 幾個床頭櫃和一些衣物外,別無他物。他掀開艙門,屋內沒有燈。
對窮人來說,蒸汽供能的壁燈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這麽小的房間,蹭過道裡的路燈就夠了。
家人都在,母親一眼就看出切爾森不對勁:“天哪我的孩子,你受傷了?”
“摔了一跤,不嚴重,”切爾森盡量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工頭怕被罰款,補了我5比索封口費”。說著來到妹妹身前,把食物放在她旁邊的床頭櫃上。
“買了點好東西,你倆分著吃吧”,切爾森指了指那塊焦糖,順勢坐在妹妹身邊。
妹妹阿廖莎眼前一亮,跳了起來,在切爾森額頭親了一口,飛快地跑去角落裡的水桶,舀了一瓢水,倒在三個杯子裡,招呼著母親和弟弟吃飯。
“我不吃,我馬上就成年了,不吃零食,”弟弟謝裡夫一面撕開麵包就著涼水下肚,一面說著。
母親一臉欣慰的看著兩個兒子,也伸手拿起麵包。
阿廖莎小心翼翼的掰下一小塊焦糖,含在嘴裡,然後撕下一小塊麵包,喝一口水,讓麵包沾上些甜味。
妹妹6歲,還在上學,而弟弟9歲,畢業後就要交稅了。
底層平民,早熟,又早衰,一代代的猶如耗材般被塞進轟鳴作響的飛船引擎中,以身體為薪柴為無盡的遠征發光發熱,但無垠的虛空好似一張無底大嘴,永遠也無法饜足,這就是混沌人類的宿命。
“我累了,先睡了。”切爾森爬上了自己的床,不敢再看這溫馨的一幕,害怕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