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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心論道》第86節 願清淨舍氏神通(一)
  大檀樹下。

  侍立在桓志側後的郭況不著痕跡地將疑惑目光收回。

  之前,桓志左肩分明比右肩高了片刻。

  那是桓志情緒緊張時,不自覺便會展露的體態。

  此事,唯有郭況自己知道。

  因為桓志的這種體態變化並不明顯,世家子弟,都是從小練習風度,對於自身情緒的掩飾,幾乎成為本能。

  微小的不自覺反應,除去常伴左右的大修士,誰能察覺?

  郭況垂著眼簾,狀似恭謹。

  心中卻在疑惑,桓志剛剛在緊張什麽?

  又是因為什麽而心情舒緩了呢?

  王承先取勝?

  王承先落敗?

  這豈不是反了?

  郭況思索片刻,心中已有猜測。

  桓志手中,有著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

  與此同時,檀德台上,心有疑惑的絕不止是寥寥幾人。

  就連叔孫無忌,也露出幾分不解,期待陳仲對董志張問題的回答。

  至於座席中、圍站士人之中的竊竊私語,更是不可勝數。

  “陰陽家傳承!”

  陳仲良久之後,方才說出這五個字,說完後,又肯定地點了點頭。

  雖然,任文公的氣息,從始至終都與儒家的浩然之氣極度相似。

  但陳仲可以肯定,任文公剪紙為鶴、為人的手段,一定出自陰陽家。

  任文公本人,並沒有來到檀德台上!

  而在場的所有大修士,一開始,都被此人騙過了。

  至於任文公最後顯露手段,勝過王承先的法術,就連陳仲也沒能看出根底。

  此人,深不可測!

  “陰陽?”

  叔孫無忌思索片刻,也露出恍然。

  他做為大修士,一絲端倪都看不出那是不至於的,只不過沒有能像陳仲那麽肯定而已。

  得了陳仲的說法,再引證自己看出的東西。

  果然是陰陽家手段。

  但是!

  王承先出自太平道宗。

  這是當世最為顯耀的陰陽家傳承所在了。

  任文公和王承先鬥法,豈不是成了陰陽家內鬥?

  就算王承先融合陰陽、道、儒,或許在某些陰陽家修士看來有些離經叛道,可也沒有必要用這麽激烈的手段羞辱王承先吧?

  畫烏龜還不算。

  硬是從王承先身上取走一頭烏龜!

  按理來說,任文公從王承先身上取走的東西,只會是“氣息”一類,或許很重要,也或許只是展露手段,做為警告。

  但無論如何,任文公能將其化作“龜形”,就必定能變化成其它形狀。

  這麽做,可是結仇了。

  董志張也嘖嘖稱奇:“原本只聽說過任文公之名,不想這一位竟如此了得。只可惜王承先被取了什麽東西去,萬一今後有妨礙,可就難了!”

  這時徐乾卻皺眉搖頭:“不止是取。”

  董志張不解何意。

  徐乾邊思索,邊緩緩道:“日月舒光、坎離交媾、夬陰而退、陽生乾儔。那位任文公辭中俱是成雙成匹,這些東西單獨摘出來皆有含意,但放在一起,除去暗解今日情景,另作它解便顯牽強。”

  所以,有取走,便有給與!

  不止董志張。

  叔孫無忌,乃至於相鄰座席,能夠聽到徐乾所言的高獲、楊鳳兩位大修士,全都悚然一驚,同時看向徐乾!

  大家都隻驚歎於任文公的法術精妙,手段莫測。

  卻忽視了任文公的歌辭。

  但那歌辭若是毫無意義,任文公何必留下?

  有取有與。

  龜骨與遨遊?!

  這一刻,幾位大修士都不由自主,從心底對徐乾生出刮目相看之情。

  這一位,真不愧是北海名士。

  雖然未曾修行,但目光之敏銳,心思之純正,都使得旁人無法欺瞞。

  這時,董志張忍不住問陳仲:“子正公,偉長所言可對?”

  陳仲點頭。

  他沒能完全看透任文公的手段,但能確定的是,將來會對王承先造成阻礙的,一定是任文公留下的東西,而可以將阻礙洞穿,甚至由此幫助王承先更進一步的,則是任文公取走的東西。

  鶴形凌雲兮,龜骨與遨遊。

  任文公,這是在強收門徒!

  手段挺高明,心思卻有些下作了。

  徐乾恰好說出陳仲心聲:“如此做為,著實不妥。王承先不過少年,斷其上進之路,正人不為!”

  王承先傲是傲了些。

  但他有驕傲的資本,而且他擊敗其他人固然也不給人留面子。

  可面子都是自己掙的,不是旁人給的。

  王承先擊敗就是擊敗,也沒有施展類似手段,阻人前程。

  隻此一點,便可見王承先至少心思沒有那麽多曲折。

  與此同時,王承先站在場中,不時皺眉。

  許季山看他模樣,緩緩起身。

  這一下子,檀德台上的竊竊私語頓時停止。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望向許季山。

  這一位,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啊?

  “承先小友。”

  卻見許季山拱手對王承先行了一禮,出人意料地,竟是緩和了對王承先的敵意。

  王承先也有些驚訝,但仍舊道:“崇德先生抬愛了,不過先生可以放心,王某並無不妥,隨時可以領教先生高明!”

  許季山連連搖頭。

  “許某豈能趁人之危。方才既見小友手段, 便已知小友所持道理,更知小友道法高明,許某慚愧,恐怕多半不是小友敵手。”

  南側坐席上。

  高獲、楊鳳大驚!

  許季山這是要不戰而降?

  北側,謝弼、孔劭等人也露出訝異。

  唯有丁夏、謝鯤,神色一動不動。

  哦,不對,其實還有個羊壇不驚訝,只因他仍舊沉浸在剛剛的鬥法當中,抱著劍,桶狀的腰身左扭右扭,從後方看時,竟然還似有了幾分妖嬈!

  “然而!”許季山深吸一口氣,目視王承先:“許某絕不會放棄揚子之學,魏國形名說,於學問上並無創建,於制度上亦不過是對兩漢法度修修補補。行之得人,或許稍恤民艱,若不得人,則不過是世家分餐,不僅無益,且比漢政猶苛!”

  說到這裡,許季山很不解,問王承先道:“小友所持,絕非所謂形名一說,何以要為他人做先鋒?”

  王承先笑了:“形名說好不好,尚是未知。五行論走不通,已是事實。崇德先生,你我誰也說服不得誰,還是手上見真章吧,請!”

  許季山連連搖頭,正要再說什麽。

  卻見北側座席上,一名光頭,站起身來。

  正是舍磨騰。

  “啊耨噠舍!科裡諦阿耨瑪……”

  一串怪異的語言,成功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叔孫無忌大皺眉頭。

  董志張和徐乾都露出好奇神色。

  陳仲則若有所思,當那怪異的光頭大修士說完,陳仲的視線便已轉移到了大檀樹下,桓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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