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三晚上,在主樓上近代史的課,在五分鍾的小課間裡,汪成和值念出去上個廁所,順便溜到主樓外面的噴水池。汪成覺得自己是文科生,已經對近代史很多的了解。值念覺得自己是個理科生,不想了解近代史也很正常,特別是西方近代史。
白天水池才會噴水,現在只有個冷清的噴水台。他們便坐在水池的邊沿,看看遠處空曠的護河廣場,那有一群玩滑板、玩溜冰鞋的男男女女。最先,他們聊的是學習上面的事情。
“念仔,有個問題,班任一直都沒有講解。在資本主義經濟中,資本家在持之以恆地剝削工人們所創造的價值,政府的不作為也造成一場場經濟危機。為什麽這種落後經濟制度可以主宰著西方的世界?”
“不知道啊,我光是理解上課的那點內容都覺得費勁,更何況這個問題。”
“我給你講講,在資本主義經濟弊端突出的時期,很多西方國家都引發了內鬥甚至內戰,卻依然沒有領導人去質疑和推翻它。”
“不知道,不過你說得問題很關鍵。”
“我覺得他們缺少一個像樣的領袖。”
“對的對的。”第二個“對的”語氣小很多,“資本家有錢,有錢就有權利有勢力。”
汪成覺得值念還是停留在問題的表層看問題,不過還是順著這個思路思考一番。
很多大學生都喜歡指點江山,也永遠停留在指點江山。汪成和值念聊完制度以後,話題轉到了團學上面。其實,汪成對團學的話題更加感興趣。
“念仔,我面試了文體部和宣傳部。不過也相當於隻面試宣傳部,畢竟不會去文體部的。你呢?”
“我就面試助學就業部。”
“助學就業部?你應該多面試多幾個部門,俊哥和瑋哥都面試了兩個。”
“你又怎麽隻相中一個?”
“我啊,面試宣傳部是有原因的,就是要進這個部門。”
“什麽原因?”
“以後慢慢再跟你講。”
“這麽神秘的計劃。”
“等我進了這個部門,大學生活就正式啟航了。”汪成覺得自己說漏嘴,但想到值念的腦子,想想未來的結果,覺得說漏嘴也沒有關系。
值念遲鈍一下才說:“嗯。”
話題又轉到另一個方向,他站起來說:“念仔,你和那個老鄉,怎樣?她好像做了二班的學習委員。”
“是嗎?我都沒有留意。”
“不行啊,都要我去幫你留意。”
“做了學委,挺不錯的。”
“要不要給你當台僚機。”
“有機會再說,有機會再說。”
汪成先是有點欣喜,然後是有一點疑惑和不甘,不應該像上次那樣打幾個回合?說:“那就說好了。”
值念很好奇,汪成為什麽這麽關注自己和清連之間的事情,覺得自己跟清連沒有關系,自己和清連的關系跟汪成更沒有關系。
過了一會,汪成繼續說:“你不問問她面試了什麽部門?”
上次通話中,清連說要去面試女生部,估計是面試了女生部了吧,便說:“不是說當僚機嗎?你去幫我問問唄。”
“你平常不跟她交流一下?”
“突然去找她說話,我覺得有點奇怪。”
“你覺得奇怪,她不一定覺得奇怪啊。”汪成繼續看著遠處的護河廣場,要想仔細地欣賞那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女生。可惜,看不清楚,
不過並不可惜。因為看不清,才需要想象,因為想象,才顯得更加完美。 汪成多想跟值念說,你很幸運,一開始就遇到一個對自己很親近的女生。他也多想跟值念說,你也很可憐,如果錯過了這個女生,可能就錯過整個大學了。
二
汪成、丁瑋、俊逸都面試了文體部。接著,汪成去面試宣傳部,丁瑋去面試組織部,都是大熱門。俊逸便去面試體育部,也比較熱門。511的四個人都通過了所有的一輪。一面過後,會有一個見面會,前輩和後輩一起玩耍,玩夠了,便順便布置二輪面試的任務。一般是書寫活動策劃書,加所謂的文采展示。
文體部的見面會時間定得比較早,不過只有俊逸去了,其他兩個都想專心於另一個部門的面試。
在見面會上,俊逸又見到了唐如灣師姐,而且想起了經院在歌唱評比當中,拿到了本校區倒數第二的名次,而藝術學院第一,管理學院第二。城大還有一個校區。
俊逸暗自下決心,如果自己進入了文體部,下一次一定會好好帶師弟師妹,即使拿不到好的名次,也要洗掉倒數第二的恥辱,讓師姐們找到欣慰。
在見面會中,俊逸表現地比較積極,唐如灣似乎也關注到他了,還說出了他的班級。俊逸聊天的時候不是很有底氣,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他的信念。
見面會過後,和舍友吃飯。汪成問起有沒有見到同班同學,俊逸倒是說見到了一班的錢樰和二班的曦瑤、溪美。
此時,俊逸感到一點點惋惜,不知道到底在惋惜什麽,不知道有什麽好惋惜的。午飯結束以後,他給這份惋惜找到了一個解釋——汪成和丁瑋錯過好機會,也許有機會和曦瑤或者溪美同一個部門。即使不是戀愛的緣分,也是一種類似戀愛的緣分。
當話題快要結束的時候,俊逸提了一下唐如灣,發現其他人對她不感興趣。比如,汪成說:“看到她不很正常?看不到她才叫做稀奇。”
“說的也對,怎麽會看不到。”於是,他隻好在心裡暗自對唐如灣說“師姐,沒有關系的,還有我關心你”。
其實比起面試本身,俊逸面臨著更加頭痛的問題,便是到底穿那雙鞋好?越是面對重要的場合,他便越糾結。而且他還有一個原則——今天穿的鞋一定要和昨天穿的鞋不一樣。
一面的時候,俊逸就在穿鞋的問題上磨蹭了好久,大概五分鍾時間,選不到鞋子,又想想等下一面師兄師姐會問什麽問題,又想想選什麽鞋子。還是想不到,便照照鏡子,整理一下頭髮,雖然整理以後,其實和原來的沒有差別。
汪成便吐槽他:“到了教室裡面,師兄師姐都看不到你的鞋子,只能看見你的衣服和頭髮。”
俊逸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對喲。”接下來,花了五秒鍾就選出了要穿的鞋子。
去文體部的見面會時,俊逸又在穿鞋的問題上磨蹭了好久,大概三分鍾時間。這次,汪成比上次發現地早點:“誒呀,俊哥,大多數人都主要看衣服看臉面的,很少關注別人穿什麽鞋子。要記住,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俊逸忽然領悟了,覺得自己以前怎麽就沒有想到,大家的視線很少落在別人的腳下,對鞋子的關心自然少了很多,又五秒鍾選出了自己想要的鞋子。
一天下午,到了體育部的見面會時間,汪成已經提前去了宣傳部的見面會了。汪成沒有在旁邊提醒,俊逸重新恢復對運動鞋的選擇困難。
他忽然想,如果這次汪成也給提醒一句多好,如果每次自己穿鞋,汪成都來提醒一句多好。可是,覺得這種想法如果被汪成知道,一定會笑話自己的。
看到俊逸看著鞋架發愁,值念便說:“要不穿那雙黑色的,我覺得挺酷的,不過只是我覺得。”
“好,就穿這雙挺酷的黑色板鞋。”俊逸頓時覺得黑色代表著莊嚴,重要的場合當然要穿顯得莊嚴一點,心裡對值念有了兩分感謝。
值念看到俊逸出門以後,宿舍裡剩下他一個,感覺到一些冷清,於是翻出逃課那天晚上的記憶,繼續思考汪成為什麽這麽關心自己和清連之間沒有關系的關系。答案顯然是希望舍友在大學裡面有一段美好的戀情。但值念會反覆地思考同一個問題,即使已經得到答案。
三
在體育部的見面會上,俊逸看見了宣講會那個晚上穿著深色水手服的女生。她的表情還是畫著淡淡的憂傷,仿佛不憂傷的時候,也是憂傷的表情。這個時候,俊逸覺得自己今天穿錯了鞋子。
我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見面會這麽重要的場合,怎麽可以穿黑色的鞋子?這樣看起來一點都不陽光帥氣,一點都沒有青春活力。我本應該穿紅色的那雙,可以顯得自己充滿了熱血之氣,才能搭配上體育部的氛圍。早知道就不要聽劉值念說的,他能懂得什麽?除了提出一個特別糟糕的主意,他什麽都不懂。可是我這樣想,會不會有點過分?雖然有點過分,但也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
大家自我介紹的時候,俊逸才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西霜雪,國貿四班。在霜雪之後做介紹的人,他一個都不記得了,不知道叫什麽,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同時也覺得挺奇怪,霜雪為什麽會來體育部面試?
西霜雪身上文弱的氣息和這裡的青春荷爾蒙分明顯得格格不入。你為什麽會想要來體育部面試呢?我可以知道答案嗎?不過,在大學裡面改變一下自己,有什麽不好?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改變自己的以往的性格,就是很有魄力的事情。體育部需要的就是魄力,她很適合這裡。
兩個小時的活動以後,師兄師姐組織分組,並讓他們自主推選小組長。俊逸本身沒有想過做組長,毅然擔任起了小組組長,還邀請霜雪加入自己的小組,居然還同意了。於是順理成章地加到了對方的微信。
俊逸本來想著回宿舍的時候,和霜雪一起走一段路,卻發現她跟體育部的師姐們聊的很來,好像暫時還沒有回宿舍的想法,隻好替她欣喜地作罷。
體育部的見面會結束以後,俊逸推掉文體部的二面。他並不覺得和霜雪有關系,汪成則堅持調侃,這裡有必然關系。這讓俊逸有點後悔,不應該提霜雪的事情。
然而,汪成提到了在宣傳部的見面會上遇到同班同學米紫蘭,還是他的老鄉,不過沒有在同一個小組。俊逸便想到調侃汪成和紫蘭的可能性,卻覺得這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隻好算了。
晚上,小組群裡熱鬧以後,確定了第一次小組會議的時間。俊逸想象著霜雪會在這次會議有哪些發言呢,在小組任務中又有哪些表現呢。想不出來,他便去洗個熱水澡。
他剛洗完,霜雪便在微信上發給他的消息:組長,不好意思了,我不再參與接下來的面試。
俊逸頓時覺得身體被凍到了,雙腳和地面冰在一起,手指也無力地彎曲著,回復:西霜雪,怎麽想要退出?
霜雪:其實我想去禮儀隊,不過我表姐在體育部,於是過來跟表姐聊聊天
俊逸:原來是這樣
俊逸:我不好方面強求你
發出去以後,俊逸覺得自己怎能用“強求”,只能用“勉強”。又立刻撤回,最終改成:你想去禮儀隊就放心去禮儀隊吧。
重新發出去以後,俊逸感覺到失落,覺得這樣的回復還是缺了點什麽。盯著屏幕,好一陣子,等待要放棄的時候,霜雪忽然回復:謝謝啦,願你可以加入體育部。
於是俊逸故意過一會再回復,而且腦裡自動出現一番話:如果你不在這裡,進了體育部又有什麽好的呢?我本來就不覺得自己有很大的機會。
想完這番話,俊逸又冷靜下來:我本來就想進文娛部或者體育部,和霜雪沒有關系。等等,我在心裡能用霜雪來稱呼你嗎?
雖然俊逸覺得心裡用“霜雪”稱呼她,有點不適合,可又有點欣喜。於是心裡默念著霜雪,霜雪,霜雪…...直到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滑稽為止。
四
在助學就業部的見面會上,來了16個人,11個女,5個男。當師姐師姐來到的時候,值念很擔心自己可能沒有辦法和他們說上一兩句,也確實也說不上一句,連靠近他們都並不敢。公孫月和蘇黎黎對他還有印象,卻沒有瞄過他。
蘇黎黎比較矮,還是娃娃音,在見面會上還變得很活潑,刷新了師弟師妹們的認知。確定這是一位師姐,而不是師妹?在她的組織下,大家玩了好幾局誰是臥底。接下來,也玩了其他遊戲,同樣一些無聊的卻又不得不顯得很興奮的遊戲。
無論玩什麽,值念總是很快就出局。這時候,蘇黎黎才第一次注意到他,歡笑著:“值念,你每次都要輸,好可憐哦。你要相信自己心裡藏著一顆小宇宙。”
“嗯,爆發心裡的小宇宙。”聽到蘇黎黎對自己講話,值念覺得輸了這麽多都是值得的,可是自己真的要認真嗎?這裡都是陌生的人,腦子不死機已經很好了,怎麽可能認真地起來?
其實,值念更希望自己能夠被高挑的公孫月注意到。是呀,公孫月親切起來的時候,別人會忘記她認真的樣子。認真起來的時候,別人會忘記她親切的樣子。
幾輪遊戲過後,公孫月開始說二面任務了,並且分組。分組的原則很簡單,現在站在左邊是一組,現在站在右邊的也是一組。她還提到,周末有個職業生涯規劃大賽的決賽,大家有空可以來看看。
在同一個面試小組裡面,值念和歐近的關系比較好。剛見面的時候,值念過去坐在他旁邊,從而有個可以互相說話的人。
見面會解散的時候,要拍一張合照。公孫月居然鬧著要躲在歐近身後,說這樣可以顯得自己臉小一點。確實,在幾個新生裡面,歐近的身高是最高的,長相也是最沉穩的。最重要的是,臉有點大。
歐近主動做了小組組長。一次午飯時間,歐近組織第一次小組會議,也是最後一次小組會議。結束後,值念和歐近一起走回宿舍。
值念特意地說:“我應該是很難進的,就算能進,也只是只能給大家打打雜。”
“還沒有開始,你就說這番話。”
“我可說的是實話,真覺得自己沒什麽優勢。”
“也有可能,你運氣很好,男生就你一個進。”
“那我人品得多好才行?”
五
見面會過後,體育課開課了。值念找了很久才找到上課的地點,叫做桃花林。西區的中心是城大超市,而桃花林在超市的東南方向。
這裡種了不少的桃樹,有一條寬大的主乾校道,擺著不少長椅,幾條石板路,還有一塊水泥鋪平的活動區域。每當春天的時候,城大的情侶們都會紛紛來這裡觀賞桃花,當然觀賞桃花是次要的。
遠遠看去,值念發現了洲軍、瀚予和自己都選了武術,還是同一個時間段,同一老師。他悄悄走到這兩個人的背後,假裝不認識,而且想不起來他們叫什麽名字。
洲軍和瀚予瞥見了值念的存在,只是很快就忘記他的存在。他們在集體的一端站著,而值念在集體的另一邊站著。
所謂的太極原來是武術。給他們教太極的,是一個五十多歲依然精神飽滿的老奶奶,佟紅玉,堅決不退休。她的身體不但瘦小,而且已經老得呈現一點乾枯的視覺效果。
一上課,佟紅玉老奶奶居然神采奕奕地給大家講解了太極,以及相關課程安排,以及動作展示。她本人的狀態,很好地詮釋了,太極能給大家帶來什麽,又不能帶來什麽。
開始練招後,學生們對學習武術的幻想便破滅了。太極的動作都很慢,而當動作慢起來的時候,恰恰是肌肉長時間處於緊繃狀態的時候。而且學的過程要經常保持一個姿態不動,堪比做平板支撐。
佟紅玉在前面一臉享受地示范,學生們則一律都照樣畫葫蘆,還一個個畫葫蘆也不及格。
值念很後悔選了太極,而且逐漸的佩服起公園裡打太極的老人家們,也太厲害了吧。可是太極打得再好,也沒法把一個大漢撂倒。於是,他一邊照樣畫葫蘆,一邊繼續思考逃課那天的問題。
汪成為什麽希望我和甘清連成為一對情侶,而不是和其他女生?他為什麽不希望自己和甘清連成為情侶?無奈地憂傷地說,他會覺得甘清連不夠漂亮,不夠優秀,沒有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因此,他覺得甘清連有點配不上他,而我和甘清連很般配。因為在汪成心裡,我和清連一樣,都是還不夠成熟也不夠優秀的同學。沒有辦法,我和甘清連給人的感覺,就是那樣。
汪成這樣想其實是人之常情,而我發現他這樣想,則顯得有點殘忍,是我有點殘忍。其實我不希望自己這樣想,只是覺得客觀思考,比任何情感都到重要得多。只能說,汪成的那份關心再好再深切,我也沒有辦法認為那份關心有多好,只是不能定義為壞。也許,我沒有發現其中的秘密,以後會活得更加開心。可惜,我覺得自己必須發現這種秘密,而且不惜代價。不過,這不妨礙汪成是我在大學裡面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武術課結束,值念沒有立刻想要離開的意思,只是看向洲軍、瀚予的方向,確認他們已經走得比較遠,而且不會看到自己,才願意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