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節思修課來了,需要做有關“對經濟學的了解”的主題匯報。錢樰和丁香組成的一班的小組最先上台匯報。丁香學習委員,並負責按PPT,錢樰負責講解,
之前,她們也面臨值念等人的困境,在網上搜索不到靠譜的答案,最後詢問了班助譚言譯,才完成了匯報內容。
班助告訴她們他所了解到的部分內容,經濟學專業的畢業生大多會從事公務員、事業編、銀行、保險、證券等職業或者領域。如果是碩士畢業,還可以成為輔導員和大學講師。
在她們匯報之前,一二班裡面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經濟學學了以後可以幹嘛。她們所匯報的內容,解開了很多人心中疑惑。
到了值念一組,汪成一個人走路帶風地上了講台,微微抬起下巴,自己按PPT,拋開主題,滔滔不絕著講:“......幾個月前,我們當中,有的人還緊抱著考上985/211的決心,有的人還懷揣著考上普通二本的願望,有的人還在懸梁刺股挑燈夜戰,有的人則是拿著書本想著網吧。無論如何無論怎樣,大家都陰差陽錯地來到溫市市城河大學裡的這個專業這個班級,直到現在還是百感交集。無論現在大家是開心的,還是傷心的,都需要去承認一個事實,學習成績只是大學舞台裡面的一部分,技術技能和專業水平才是所有的全部。大學絕對不是學習生涯的終點,而是嶄新的堅實的起點。我們根本就還沒有輸,也根本還沒有贏。我們的成績也不再僅限於分數,還有思維、視野,以及在課外比賽、社團活動等方面的表現......”
在台下,俊逸給還在滔滔不絕的汪成投以拜服的眼神,在拜服當中又隱藏著一點失落,輕輕地說:“老成真得很厲害。”丁瑋附和著:“說得對。”值念則在心裡心不在焉地表示讚揚。
從某一天開始,每當聽到別人演講的時候,聽學校領導講話的時候,值念就會忍不住神遊太空,包括聽汪成講話。
為什麽他們在台上說話不會慌張?為什麽他們的思路不會斷?最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麽有的人能夠出口成章?可是同樣,他們也在疑惑類似的事情,在上台有什麽好慌張?不是有很多話題可以深入去講麽?演講不是一件信手拈來的事情嗎?不過對我來說,演講還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想到演講,腦子裡只有一片空白,還有一些混亂,還有慌得要死。沒有辦法,即使人有再多的理性,也無法任意控制自己的感覺。我現在依然真實地感覺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感覺汪成說不定下一秒就思路斷掉,忘記接下來要說什麽。可結果又一定會是,他能夠一口氣講到結束,而我始終無法在感覺上相信這個結果。
這堂思修課以後,在回宿舍的路上,汪成迫不及待地說:“團學的地位應該是在普通學生之上老師之下。能加入的人都是有實力的,我們四個都要爭取進去。”
俊逸、丁瑋都表示自己想進團學的期待,只有值念說:“嗯~,我還是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念仔,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才可能有機會。”
“我確實有點不信自己。”
“沒有信心才需要有信心。你可別學習張益達,機會像雨點般向他打來,卻都被他一一閃過。”
值念沒有回應。汪成看看俊逸、丁瑋,見他們並沒有鼓勵值念的意思,也放棄繼續鼓勵。
二
團學的一輪面試終於到了,
時間定在周三下午。周三下午是一個很特別的時間,全校學生在周三下午都沒有必修課。不過不排除極少數學生會在這時候選修體育課或者公共課。 一面的時候,部門的師兄師姐會在教室的前面坐著,講台上是來面試的新生。在教室後面,也坐著一堆等待面試的師弟師妹。一面的內容是,首先自我介紹,然後接受師兄師姐的公開提問,有時候問著問著就變成聊天。
汪成、俊逸、丁瑋都出去了,到面試地點二教去。汪成出門前,還是問了一句值念:“你真的不去面試嗎?”
值念坐在床邊,像看著自己懸空的雙腳,又像看著有點潮濕的地板,說:“我不知道,還在考慮。”
汪成有點可憐地看著他,隻好留下一句話便走了:“你不知道,你還在考慮的時候,機會就已經被別人撿走了。”此時的汪成覺得值念太幼稚了,直到現在還不了解班委、團學意味著什麽,也不了解當舍友都是班委、團學的人,又意味著什麽。
值念一個人在宿舍裡面沉默,望向走廊,看到其他宿舍的人也成群結隊地出去了。逐漸想起他在大學第一天看到一群團學成員的心情:
這群人就是所謂的學生會了吧,原以為他們是相當嚴肅的幹部形象,原來是一群能笑出花來的學生。他們看起來充滿了乾勁和聰慧,還有未來。我好想好想加入他們,像他們一樣,為磨煉自己而揮灑汗水,像他們一樣,為打交道而能言善辯,像他們一樣,擁有一個自己的小集體。哼,我現在就像一個農村仔進城,看到什麽都覺得很厲害。學生會在大學裡面是什麽一個情況,至少需要過了一年時間才可以摸索清楚,怎麽可以現在就下定論…...奇怪的是,為什麽正裝通常都是上白下黑的?在物理上,黑是沒有光,白是聚集所有可見光,而且在視覺體驗上都是很極端的。那麽為什麽正裝通常都是上白下黑的?
值念在團學幹部身上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微笑,即使自己的笑,只是苦笑。為了掩蓋自己的苦笑,他隻好勉強地笑得稍微誇張些。當然,值念的笑中,除了愁苦的成分,也有靦腆的成分。
他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會想到衣服的顏色,在回避幾個問題:我有沒有機會加入學生會?有沒有意願加入學生會?有沒有需要加入學生會?當然,自從宣講會以後,學生會就被團學這個名詞取代了。想著想著,開始責備起來。
為什麽身邊這麽多人都想要進團學?難道上大學就一定要進團學嗎?就不能好好學習嗎?不能好好看書嗎?你們去參加個社團,或者去談個戀愛也行啊。團學嘛,這個名詞是非常吼人的。而且看到自己的舍友都去了,自己能不去嗎?不去就是不合群了,不去就是不上進了。因此不想去的人,沒有自信的人,也跟著去了。這不就是要我陷入無極限的尷尬裡面嗎?
如果汪成進了團學裡面,我豈不是又成了一個人?只是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且在事情發生之前都不會意識到這個問題。我不想相信任何人,可不想一個人。有沒有解決辦法呢,我得找到解決的辦法。當然有辦法,而唯一方法就是,我也加入一個部門裡。這樣我就不會被汪成疏遠了,而是大家往不同的方向行走。也許,汪成進入一個部門以後,也不會疏遠我的吧。他很難遇到第二個想我這樣的人。
也許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值念漫無目的地來到二教經院團學招新區域,也可以說是有目的的。
他進入一個面試教室,看到一個充滿魅力的女生在台上侃侃而談。看完女生的出色表現以後,便沒有勇氣走到黑板面前,寫下自己的名字了,默默地走掉,在空氣裡留下一些掙扎。
三
出了二教,值念不知道應該去哪裡,隻好去到附近的第四飯堂裡吃飯,沒有來過這個飯堂。四飯在二教的西邊,不在從二教往疾風樓和輕雨樓回去的方向。時間還早,飯堂也剛剛把飯菜擺出來。
一陣子後,值念找了個附近都是空座位的位置坐下,看著眼前的面條,沒有動手的想法。
一會兒後,有個短發女生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前面,沒有急著碰剛剛端下的面條。她的頭髮上還有兩枚顏色鮮豔的髮夾,用心地點綴的並不出眾的容貌,頭髮末端略略超過下巴的位置,卻顯得格外地溫柔。
值念抬頭看了她兩眼,又低下頭了。想著這個時間,這個情景,同樣是面條,還坐在我前面,則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
“嗨,我們好像是同班同學。”女生十分親切地說著,略略帶有試探的語氣。
“經濟一班?”
“對啦,我是柳丁香,還記得嗎?”
值念不記得她的名字,甚至不知道班裡有這個女生,說:“記得,這名字很好聽。我叫劉值~念。”老毛病又出現了,“念”字念很費勁。
“你去面試了嗎?”
“呃~,沒有去。”
丁香聽到有點驚訝,還以為他去面試了,不過表現地不好,因此心情很差。說:“為什麽不去?機會只有一次啦。”
“我...我總覺得自己會出醜,然後第一個被淘汰。”說完,努力擠出一個笑。
“其實我也有點害怕,不過還是上去講了。講著講著,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不過,師兄師姐們都很友好,還給我打氣。”
“我上台講話大概也是這樣,而且會更嚴重。”
“江夏玲老師都說,在大學要多嘗試,而且這樣才有機會改變。可能不要太在意啦。”
“也許吧。”值念嘟囔著,便決定心不在焉地繼續吃麵。
丁香接下來,簡單地講了自己面試過學習紀檢部和文體部,最後說:“劉值念,你不願意去試試嗎?”這句話很溫柔,值念好想再聽幾次。
“柳丁香,我想想吧。”這話說得越來越小聲。
丁香看到值念的表現,隻好也開始心不在焉地吃麵了。
我能夠看得出來,你很自卑,自卑到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出來。你其實不用太擔心,我不會嘲笑你的,而且想要幫助你。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了,如果你還是一步步走向自我枯竭的話,我便隻好在遠處看著你自我枯竭了。可是,我又為什麽要在意呢?每天都有這樣的人逐漸枯竭,我又不可能每個人都去關心一下。所以呢,我從現在開始,就沒有必要繼續給予他任何一點關心,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保持冷漠。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她突然聽到一句:“柳丁香,聽你的,等下立刻去面試。”
丁香看著他,發現他不敢看自己,說:“這就對啦,快點吃吧,不然招新就結束啦。”
四
兩人匆匆吃完,丁香帶著值念,走出飯堂,過校道,走上樓梯,重新來到那個助學就業部的面試教室。這是個冷門的部門,現在已經沒有人來面試了。
現在也已經接近傍晚,師兄師姐們的外賣也已經拿回來,準備開吃。這個時候,看了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進來,又重新興奮起來,像是重新煮沸的火鍋。
在台上,值念寫完自己的班級姓名和手機號碼,轉身面對著師兄師姐們,認出宣講會上,在上面講話的公孫月。雖然不認得她的名字,但覺得如果自己真的有幸成為她的師弟,那就是在做夢。就當作自己一定會被淘汰吧,反正也一定會被淘汰的。
“……我也許什麽都不懂,但我願意一點一點地去學,按照別人的做法一步一步地做好,也應該是能夠做到的吧。我確實是一個很內向的人,但內向者的內心會更加地渴望集體的溫暖。這是我第一個面試的部門,也會是最後一個面試的部門。我希望自己可以在助學就業部裡面快速成長,如果真的有機會。當然,不管面試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埋怨,不會後悔,不會遺憾,能夠鼓起勇氣過來面試,已經是一次明顯的進步,已經是一種難得的收獲。謝謝各位師兄師姐的認真聆聽,很希望以後能夠得到你們的用心指導。謝謝,謝謝。”
幾分鍾的時間裡,值念說完一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自我介紹,並不是說得好,而是以前自己寫作文的時候,都沒有這會思路流暢,雖然談不上流暢。
他看見公孫月短暫地跟其他人私語著,然後開始提問。師兄師姐們表情都很友好,而且只是了解一些基本情況和興趣愛好,沒有面試的氣氛,像是一直在聊天。
在這個過程中,丁香也感到震驚,發現值念在台上的時候,換了一個人,自卑裡面又顯現出一點自信,而且這種自信似乎有某種力量支撐著。丁香並沒有明確這種力量是什麽。
面試結束以後,公孫月給師弟師妹每人一個橘子,說:“我們幾個師兄師姐都吃不完,而且還要吃晚飯呢。這兩個橘子就交給你們搞定啦,這是師姐安排給你們的重要任務。”
兩個人連忙說謝謝,而且除了謝謝不知道說點什麽好,看著公孫月親切的表情,又覺得什麽都不說,也挺好。
突然,另一個師姐蘇黎黎說:“你們是情侶嗎,看你們兩個多搭。”接著其他師兄師姐發出起哄的聲音。
蘇黎黎在宣講會上負責按PPT,在部門講解過後,她也和公孫月一起完成最後一番招新寄語。
值念立刻小聲說:“我們是同班同學,恰好在路上遇到,便一起過來了。”
丁香也小聲說:“嗯,我們只是同班同學。”
公孫月發現他們倆都有點臉紅,便說:“現在不是不要緊,要緊的是以後是。”
兩個人臉更加紅了,知道否認也是沒有用的,隻好都立刻打招呼,擺擺手,逃出這個教室。
走出二教以後,走在昏暗的校道上面,兩人只能再聊了聊。丁香詳細地講自己面試了學習紀檢部和文體部,值念認真聽著,經常點點頭。
丁香還說:“這部門的師兄師姐都好善良。我面試的時候,可要回答一些難題。”此時丁香的聲音顯得更加溫柔了,似乎還能遺留在空間裡面,轉化成一股神秘的力量,似乎把此時的值念擁抱起來,第一次感到這麽溫暖。
“是嗎,他們問你什麽?”
“文體部的一個師姐問我,是自己很想要加入部門, 還是看到別人過來面試,便跟著過來面試了。”
“確實好難回答,怎麽說也沒有說服力。”
“還有學習部的一個師兄問我,平時看不看國際新聞。”
“我是不看的,換成是我就完了。”
“我也沒看啦。隻好說,如果以後需要看的話,我會養成每天都看的好習慣。”
“嗯,養成每天都看的好習慣。”
“現在想想,問那些刁難的問題,也許是做師兄師姐的模樣啦。”
值念覺得有番話必須說了,不能再拖了:“丁香,真的好謝謝你。不然,我就錯過整個面試了。”
謝謝你多給我一個去面試的理由“為了保護一個女生的善良而努力”。至於為什麽叫你做丁香,不是為了顯得親切,而是因為我忘了你姓什麽了。我要好好把握和你做朋友的機會,你可能是同班裡面唯一願意和我說話的女生。什麽可能是,一定是了。
“同學之間互相鼓勵啦,加油。”
“嗯。”用力地說這個字,接著說:“一起加油。”
“你要多自信一些。你在台上說話多順暢,多誠懇,一定會進的。”
“你也一定會進心儀的部門。”
丁香走路的時候,左手總是握著右手的手背,現在也是。她覺得有點奇怪,都走出教室好一陣子了,還吹了吹晚風,為什麽臉還是有點熱?
在教學區通往疾風樓和輕雨樓的主乾道路上,必經“蜻蜓路口”,附近有個名叫竹蜻亭的亭子。路口的西邊通往疾風樓,東邊通往輕雨樓,他們會在這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