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有想到啊,實在是對不住翟二公子了。”樊時蘊站起來給翟老爺子鞠了一躬,身後的北風在鞠躬時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梁威。
一大清早的樊家大少爺就登了門,美其名曰:給老爺子賠禮道歉。
老爺子閉眼端坐著也不看他。梁威就站在身後,他面色如常無一絲異樣。
樊時蘊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坐下來笑道:“下人不懂事讓二公子受委屈了,不過您放心,一定給二公子一個交代。”
老爺子還是不說話,一盞上好的雁頂雲英緩緩而又渺渺。
樊時蘊眉毛一挑:這老不死的。
他瞥了眼梁威,話鋒一轉,“哎呀,也不光是二公子,聽說梁先生昨日一戰受傷不輕,我正好帶了不錯的藥,”說著就示意北風,“來,不要客氣啊。”
北風走上前先是對著老爺子鞠了一躬,然後將藥遞到梁威面前道:“昨天讓你受傷了,對不住了,以後我會看好下人。”
老爺子忽而睜了眼卻誰也沒看,隻慢悠悠地端起茶盞淺淺的呷了一口。
梁威不接亦不看,“說笑了,只是個小角色而已,還不至於。”然後將手向門口方向一伸,十分禮貌地讓了讓,意思不言而喻。
這麽明顯而又主動的趕人行為,樊時蘊居然一點不惱,反而十分好心情地站起來整理了一番衣服後,走到梁威身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手掌在放下的時候故意拍在他的右腰上,梁威面色不變,連眼珠子都沒帶動一下的。
“嗯~”樊時蘊忍不住衝著梁威豎起大拇指,“不錯不錯!”然後出了門,北風跟在他身後路過梁威時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嘴巴無聲地動了動。
待到二人出去後,老爺轉頭看向梁威,“你受傷了?”
作為家族的王牌戰將,老爺子要求嚴格,在他看來,對方不過是個普通的打手,讓梁威出馬已經是‘殺雞用了牛刀’,如果連這樣的小角色都無法輕松解決……
這就意味著:精品櫥窗裡的娃娃失去了所謂的價值,那和地攤貨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梁威淡色道:“只是擦了點皮。”
老爺子上下的看他,梁威面色不動,反而挺直了腰板,老爺子這才點頭道:“行了,你可以下去了,這件事你辦得不錯,我很滿意。”
梁威躬身退出,出了門他沒立刻走人,反而十分淡然地站在門口摸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我知道你傷在了左側。】
昨天夜裡梁威昏迷之後沒多久,紐催萊正艱難地背著他走在夜路上,張山平和劉興祖就找到了他倆,那時候梁威的血都染了大半的衣衫,整張臉都變得慘白,二人火速將人送到一家秘密診所。
輸血,上藥,消炎,縫針,一套流程下來,天剛亮的時候梁威就醒了過來,二話不說拔了針頭就走,張山平和劉興祖都在勸他,但梁威說他不回去不行,他有直覺,樊家的人今天一定會來。
自從老爺子知道他接受了長子翟勝明的橄欖枝之後,對他的態度已經180度大轉變了,顧欲催的事情讓老爺子將他打成‘吃裡扒外’,這個時候要是再出現哪怕一丁點的錯誤,更何況是這種職能錯誤,老爺子隨時都可以將梁威踢出翟家。
要知道,老爺子現在還健碩,手裡還有大權,即便是翟勝明,也不敢不聽。
梁威承認,北風的突然回歸確實給自己帶來了某種壓力。
想當初,北風曾無數次地找到自己各種勸說,
可梁威總是高傲地抬著頭一臉鄙夷地說:“我沒興趣給人家當狗,更沒興趣和你一起給人家當狗。” 可極其諷刺的是不久後他竟然主動地上了翟老爺子的車,從那以後,北風的每一個表情,甚至每一個眼神都像一根針一樣狠狠地扎著梁威。
他在嘲笑我!
他在諷刺我!!
他在挖苦我!!!
待到手裡的煙抽完,梁威這才整了整衣服離開。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進了老爺子的房間。
“如何?”
“站在門口抽了支煙,然後像往常一樣去了北門橋。”
“行了,下去吧。”
“是。”
“嗯~這梁威夠能忍的啊,是個人才。”樊時蘊一邊說一邊點頭。
北風笑笑,“阿威一直很優秀,只可惜……”
“你居然用這招。”
“我這個兄弟啊,沒別的不好,就是自尊心太強。”
“你覺得老爺子信了幾分?”樊時蘊轉頭看他。
“不管幾分,哪怕只是輕輕地皺個眉頭,也會被無限放大。”
說到這,北風好似歎息般搖搖頭繼續道:“翟老爺從前就這樣,慧眼識人,可惜,他沒有容人的雅量,他一手栽培了梁威,當然希望他能唯自己馬首是瞻,可惜啊——他想讓梁威跟著翟老二,可顧欲催的事情讓他知道了梁威的態度,不滿已在情理之中,如今這點錯誤乍一看不算什麽,可日子久了呢?”
樊時蘊笑看他道:“你這麽了解翟老爺?”
北風笑道:“這些年我在國外,老爺子沒少派人來跟我抬杠,我要是不好好地了解一下他,這會子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樊時蘊大笑,“老爺子大概想不到這輩子最了解他的人會是你吧啊哈哈哈——!!看見他那張臭臉我就解氣了!!”
“哼,我早說了,有人挑了事,居然還想坐在家裡看戲,這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北風說著便低頭點煙,樊時蘊眼眸微閃。
“聽說今天顧家主召開參議會,我們不出席真的好嗎?”北
“無所謂,較勁的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咱們何必去參合。”樊
“那倒是~”北
“諸位!!”顧爭鳴整了整衣服站起身,前一刻還在竊竊私語的眾人立刻安靜無聲,顧爭鳴滿意地點點頭。
“感謝諸位參議員於百忙之中前來參加這場會議,”他頓了頓,環看了一圈繼續道:“齊老突然離世,我雖深感痛心,但古有言‘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齊老去得突然一定留了諸多遺憾,更不要說那些未完成的工作了……”
齊行深就坐在斜對面,顧爭鳴的一番長談闊論簡直句句都在為自己做鋪墊,他心裡認定了這家夥會在今天宣布將自己踢出參議院,而且好像所有人都在這樣想,他感覺那些人的眼睛全都在似有似無的偷瞄自己。
他表面鎮定自若,一副坦然的模樣,但心裡的焦急讓他分分鍾想要抓狂。
翟勝明坐得離他不算遠,說來也是可好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他們三個人的位置剛好形成了一個三角,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跟玻璃球一樣滾來滾去的。
“……所以,我提議!首府選舉提前進行!”
人群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齊行深頻頻向翟勝明看去,可對方卻是一副八方不動的樣子,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慢著!!!”齊行深站起來,“選舉提前進行我沒意見!但是參選人員呢?!往屆選舉都是由上一任親自將參選人名單公布出來後再進行選舉的!”
這個蠢貨!!
翟勝明面不動,心裡已經把他老齊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齊少爺急什麽?我還沒說到呢,還是說您那裡有一份更好的名單?”顧爭鳴笑著打趣他,就連周圍也有人開始暗暗發笑,齊行深的臉色霎時五顏六色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啊~
“今天的這個會議就是為了這個參選人名而開的,我又怎麽會不說呢?我前面說了,齊老去得突然,想必人員還沒有選定,我在此提議,由諸位參議員共同列舉參選人員名單,所列之人均可參加選舉!”
‘嘩——!’
人群霎時就跟燒開的鍋子一樣沸騰起來,齊行深和翟勝明齊齊瞪大了眼,但他倆絕對不是同一個意思。
齊行深簡直是高興地要原地蹦高,原本顧爭鳴那張想要狠狠撕碎了的臉幾乎可以媲美上帝!和他截然相反的當然就是翟勝明。
“機會嘛,人人都要有,不管怎樣,人才不能被埋沒……”
“沒錯!!!我附議!!!同意由諸位參議員共同列舉參選人員名單!!!”齊行深猛地站起來拍手鼓掌,態度看著極為積極,好像不這樣顧爭鳴就會隨時反悔一樣。
不知道那些齊家那些門生們都怎麽想,反正翟勝明是真切地感覺到了,顧爭鳴有一句話說得真對啊。
扔出去的錢終是打了水漂!
齊行深根本就是一個扶不起的蠢貨,老爺子想要分杯羹的想法簡直再切實際不過了,可翟勝明想的可遠不止分杯羹這麽簡單。
突然被打斷的顧爭鳴也沒有生氣,反而笑看齊行深,那表情就像看著一隻馬上就要落入陷阱卻還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的愚蠢耗子。
他轉頭看向翟勝明,對方隻回了他一個微笑就再沒有任何表示。
“我附議。”
“我也附議。”
“我也附議。”
……
齊行深笑得意極了。
人都是務實的,只要風頭有了一點點轉向,還怕沒有跟隨者?
“好!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這條提議就算過了,沒人反對吧?”他再次環顧四周得到認可後,便鄭重走到講演台上,“既然如此!我就說說第二件事情!”
來了!
翟勝明看著顧爭鳴,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大腿,注視著對方每一絲的面容變化。
“我們需要的是人才,不是濫竽充數的蠢貨……”說到這,他故意頓了頓。
齊行深居然還很認可地點了點頭。
“……更加不是知法犯法的狂徒!”
蹭!!
翟勝明猛然站起來。
該死的!被顧爭鳴擺了一道!!
“號外號外!!!!齊家少爺被指控知法犯法!!!!齊家危在旦夕!!!!號外號外!!!!”
嘩啦!!!!
齊行深猛地掀翻桌子,“混蛋!!!顧爭鳴這個王八蛋!!!”
翟勝明坐在一邊看他砸東西。
本來會議結束後他就想馬上趕回去確定什麽事,但齊行深突然把他拽進車裡一趟子就回了齊家。
“這個小人!!!王八蛋!!!”齊行深將一個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連帶著表情都是扭曲的,“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顧爭鳴這個王八蛋!!!他這是誹謗他這是誹謗!!!”
會議中,顧爭鳴突然拿出一份資料,列舉了齊行深多大二十多起重要罪責,其中最少十五項人證物證俱在,齊行深也被這突如其來變故弄得無法反應,人也被顧爭鳴堵得啞口無言。
那份資料翟勝明當然也看了,但說句實話,就裡面列舉的事情幾大家的二世祖們都沒少乾,就拿翟勝義跟樊時軍來說吧,什麽打架啦,開賭場啦,更甚至殺人,不光他們,但凡是自覺有點能耐的都乾過,誰也不比誰好到哪兒去,既然都一樣,彼此心照不宣就成了一種默契,所有人的默契。
翟勝明還在那裡想事,手下突然神色慌張地跑過來在他耳邊悄聲說著什麽,翟勝明面色大變,齊行深卻沒看見還一個勁地在那裡罵罵咧咧。
“我就不信!!!他顧爭鳴就是清白的!!!什麽東西!!!裝什麽好人!!!他你媽沒乾過缺德事?!!”
翟勝明不想再耽擱於是道:“清不清白的都不重要了,他既然敢公開就不怕你往他頭上扣屎盆子,與其現在盯著他不放,不如想辦法挽救。”
“怎麽挽救?!!你快給我想想辦法!!!”
翟勝明吐出一口氣道:“這種事哪家沒乾過?誰敢說自己是清白的?也不怕惹禍上身。”
啪!!!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齊行深猛然大悟,狂喜的心情溢於言表,“你說得太對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說完他也不再理會翟勝明,狂喜地就出了門。
翟勝明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才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具被包裹著的屍體……
翟勝明扶住額頭,這一局算他輸了。
其實他和顧爭鳴都想到一起去了。
作為齊家的秘書,又是齊老的門生,怎麽可能不知道點旁的東西,翟勝明知道的第一瞬間就已經想到了,當天夜裡就把人給劫持了過來,想著把人抓在手裡,便也有了操控齊家的把柄。
可惜,他翟勝明都能想到的事情,顧爭鳴與齊家對獵多年又怎麽會想不到?他甚至還把翟勝明一並給算在了裡面。
【我喜歡聰明人,也願意跟他們打交道,這樣會讓你變得更聰明。】
【哪裡,我是怕有人會錯了意,以為自己得了什麽不得了的寶貝,若是這便以為自己可以拿住些什麽,豈不可笑?】
翟勝明怒目圓睜,顧爭鳴的每一句話都真實的回響在耳邊。
確實可笑……
可笑之極!!!
“恭喜顧先生榮登首府……”
“少拍馬屁,”顧爭鳴打斷來人,“直接說事就行。”
這人三十多歲,皮膚黝黑,頭髮是深棕色的自來卷,面貌看著有些南亞血統,左邊眼睛受過傷,留著一條四五厘米的長疤。
他將一隻一尺見方的木匣子送到顧爭鳴面前親自打開……
顧爭鳴看著匣子裡的東西,忍不住拿起來仔細地看著,男人笑著將一隻放大鏡遞上去。
“成色不錯啊~”顧爭鳴看得接連點頭。
“這批鑽石成色極好,挖的時候就動用了不少人力物力。”
“的確如此,美麗的東西總是得來不易,說吧,開價多少?”
“您說笑了,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顧爭鳴放下東西看他,“這天底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還是這麽昂貴的午餐,說吧,布坤到底要什麽?”
“嘿嘿,您高見,”男人抹了一把嘴繼續道:“您也知道,現在南洋那邊不太平,布坤先生的實力您也清楚……”
“直接說事,不用拐彎抹角的。”顧爭鳴有些不耐煩了。
男人笑笑,於是走上前在耳邊小聲幾句……
“你們自己人窩裡鬥和我有什麽關系?大家都是坐在生意場上的,當初也是講好條件的,難不成要變卦?”
“顧先生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東西是錢買不來的。”
顧爭鳴猶豫了一下,將鑽石匣子推到中間,“事情雖然不難,但你也知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這個時候我要是給自己找了不痛快,難免別人會找我不痛快,這鑽石再名貴,和前程比還是不夠,我犯不著為了這個冒險。”
“這只是您的舉手之勞何來冒險一說?”男人也有了些不悅, 語氣也帶了些許不滿。
顧爭鳴也不著急回答,他淡然的點上煙鬥,直等了有一刻鍾才緩緩道:“現在南洋的局勢大家都清楚,我也開門見山吧,布坤勢力的確不錯,可勢力不錯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他們當中無論哪一個我都不好得罪,以前大家做生意,你出貨我給錢,都好說,可一旦變成了獨家獨份,這性質就變了。”他直起身子看著對方,“鑽石,瑪瑙美玉甚至黃金,大家都有,你說你的成色好,誰家不是呢?”
男人低頭思索了片刻,有些猶豫的開口道:“那……您的條件是什麽?不如您開個價,我也好回復布坤大人。”
顧爭鳴吐了一口煙道:“礦產這一片的資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讓我投資也不是不可以,我總要看見你的價值,萬一那天布坤讓人給乾掉了,我的錢不就全打了水漂?這種買賣你們會做嗎?”
“那您的意思是……”
“三分之一,布坤只要將整個南洋三分之一的礦產開發權拿在手裡,這買賣我就跟他做了。”
男人徹底不敢吭聲了,三分之一啊,這就相當於要整個南洋現在的所有勢力全部整合成三足鼎立,而布坤還必須是其中之一。
“如果覺得為難就算了,你要知道,答應你們我也是冒了風險的。”
“這……我暫時不敢回復您!”男人咬牙道,“我這就回去告知布坤大人!”
“慢走不送,哦對了,鑽石的錢我會按照老規矩匯出,麻煩布坤先生查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