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力文還是倒下了，這消息來得並不突然。竹馬和雙泉隔得很近，二十幾公裡，兩個聯校經常會友好往來打打球，聽聽課，聚聚餐，所以老師們都比較熟悉。

　　那一天，我們坐在樟樹下閑聊，不知哪位說起雙泉中學的事，順帶出了肖力文校長。

　　我一聽，忙追問:“肖力文怎麽啦?”

　　“你說這人太年輕了，還是沒有定力啊！你不知道?他可是風雲人物啊，年輕有為，才二十多，就是中學校長，在全縣都是最有來頭的。聽說好像是作風問題，鬧得沸沸揚揚。多好的前途，就毀在了自己手中。”

　　“具體是什麽情況?”

　　“不清楚，好像是被對方的男人抓住了。”看來同事也就知道這些了。

　　傍晚，我和一群初三的學生打完籃球，在聯校院子裡衝涼的時候，恰好袁斌校長走過來，他主動問我:“你知道肖力文的事嗎?”

　　我正想問他，便說:“出了什麽事嗎?”

　　他給我娓娓道來:“肖校長年輕英俊，風流倜儻，一到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在狠抓老師的出勤備課上課時，肯定也得罪了一些人，這些人，都是地頭蛇，是好惹的麽?”

　　“而肖力文也不爭氣，中學的教務乾事，是縣林業局余書記的女兒，男人是社會上的混混，也不知怎麽的，這倆人在肖力文的宿舍裡湊在一起不知幹什麽，就被發現了。”

　　“結果怎麽樣?”我急切地問。

　　“怎麽樣?聽說被對方的男人堵在屋子裡，肖力文害怕了，提出賠償對方兩萬元，想要私了。”

　　“這不就沒問題了嗎?”我插了一句話。

　　“哎，不就說肖力文還是太嫩了吧！這種事，打死都不能承認啊！還主動賠錢，這不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了嗎?對方拿到錢了，花光了，不又來找這棵搖錢樹了?肖力文沒有錢給了，混混又不和你講情面，糾集一幫人就到學校來鬧了，聯校知道了，就向教育局申請停了肖力文的職。”

　　“那會有什麽後果呢?等過了這一陣，不又沒事了嗎?”我想套出袁斌校長的話。

　　“難說，褲襠裡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哎！我的眼前忽然閃現出匡美娥那一綹貼在額頭的頭髮。

　　不久，就聽到肖力文調到樟樹鄉任副校長去了，聽說縣教育局想把他一擼到底，可林業局長的女兒在家裡尋死覓活地要離婚，直到小混混到教育局去翻供，說是一場誤會，教育局長和林業局長一磋商，才做了將肖力文貶一級的決定。

　　我到雙泉去送期中試卷是在下午，交給教導主任後，推著自行車正準備出校門，看到有一輛小三輪正進校，司機是我的舅表哥，我問他:“你來幹什麽的?”

　　表哥說:“肖校長搬家，租我的車。”

　　肖校長?肖力文?我急忙掉轉車頭，跟了進去。

　　肖力文招呼表哥坐下，自己開始搬起家什來。我停好自行車，走過去，喊了一聲“肖力文”，就幫他搬起來，肖力文也沒做聲，我倆就這樣，默契地，不到半個小時，就把書、被褥、櫃子擺上了小三輪。

　　車發動了，肖力文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捏了捏，一掉頭，上車，走了。我分別看見這個熟悉的人眼裡有晶瑩發亮的東西閃爍著。

　　就這樣，我的老師張主任榮升為雙泉中學副校長，原來的副校長升任為校長。竹馬鄉的教學主任是誰呢?

　　縣教育局辦公室主任王小利晚上親自到中學來了一趟，

其時我正在教室裡巡視，王小利招呼我出來，在走廊上對我說:“張主任升副校長了，你有什麽想法?”　　“恭喜他唄！”我漠無表情地望著他說。

　　“你有沒有想法?我來操作。”

　　我明白他今晚特意來的目的了，原來老同學是一片好心。我的腦海閃過一絲念頭，我相信王小利能夠做到，可我真的能勝任嗎?我有些猶豫。

　　“我恐怕承擔不了這樣的重任。”

　　“沒什麽的，慢慢就熟悉了，都這麽過來的。”王小利仍然勸告我。

　　“這樣子，我想一想，再回答你。”

　　“那行，你想好了，就告訴我，我辦公室的號碼你知道。”

　　站在講台上，望著下面勤奮認真的孩子們，有的托腮沉思，有的奮筆疾書，有的入迷閱讀，我突然覺得，這何嘗不是一片樂土?想到羅小保肖力文，我堅定信念，在這三尺講台一直站下去。

　　我和溫晴講起這事，她也沒說什麽，隻告訴我自己把握，不要後悔。

　　不久，又一件事更加堅定我的信念。

　　我們的中學郭校長是從雙泉調過來的，高大魁梧，方面闊耳，做事雷厲風行，膽量挺大，對老師也比較偏袒，注重細微處關懷員工;我們的聯校陳校長是本地人，從中學校長提上來的，面瘦精乾，善於揣測別人，做事不動聲色。

　　兩人都是能力超強之人，自然一山不容二虎，時有摩擦。這一次，開學沒多久，郭校長想，學校新投資建設的圖書館還沒確定管理員，就安排了本校女老師(鄉政府的家屬)來圖書館上班。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我們每周一晚上七點召開中學教師會，大小校長照例是要參加的。那天，老師們到齊了，辦公室主任查完人，過了十分鍾，兩位頭頭才進會議室，一個面紅耳赤，一個面無表情。

　　郭校長開始講話，總結上周安排本周，結束時，再次總結:

　　“一個人，要有自己的原則，一個老師，要形成獨特的教學風格，一個中學，應該有自己獨立的辦學模式，而不是受到太多的束縛和捆綁，那樣，是搞不好事，發展不了的。”

　　我們覺得有些突然，這是明顯的發牢騷，有所指向。

　　陳校長接著說:

　　“中學這幾年，在聯校的領導下，發展很好，這在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我們要厲精圖治，殫精竭慮，要憶苦思甜，要過苦日子，不能像有些人一樣，把自己養得肥頭大耳，皙毛白皮。”

　　此語一出，在座嘩然，這已是非常明顯的人身攻擊。

　　郭校長當場拂袖而去，會議也就不歡而散。

　　第二天，我給溫晴講這個事的時候，她很驚訝。我問她:

　　“這個時候，你是選擇站在哪一邊，還是保持中立?”

　　她沉思了一會，說:“都不好，還是做好自己本份的事吧！”

　　也是，哪裡沒有明爭暗鬥，哪裡沒有驢象之爭。勸架會誤傷，弄不好兩頭不是，站在岸上，看他們鬥，不也是一種愉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