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張揚的單位是省政府文化廳下屬的一家文化事業單位,頭兒姚處長高大健碩,一點架子也沒有,據說當年曾是海南響當當的一枝筆,大學畢業後積極響應國家號召,與女友一起去了海南支邊,那時海南還屬於GD省,又窮又破。本想去海南呆上個兩三年鍍了金就回省城,哪想在天涯海角的海南一呆就是十多年,有幾年連做夢都想調回回家鄉省城,最後在萬般無奈之下曾一度退而求之幾乎放棄了回省城的夢,只要能離開海南,哪怕低一級的城市也認了,求爺爺告奶奶費勁周折終於如願回到省城,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順利,機關裡處處論資排輩,人滿為患。後來還是在省組織部的大學好友出面斡旋才回到省城當上了現在的處長,讓姚處長兩口子差點吐血的是他們回到省城沒幾年,HAN省就掛牌成立了,姚處長的助理搖身一變當上了海南日報的總編……姚處長酒後常常歎氣,時運不濟時運不濟呀!
姚處長回到省城後,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其時女兒娜娜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高中畢業後沒能考上大學,姚處長隻好通過自己的人脈安排其進了一家省屬賓館當出納會計,倒是沒費勁。兒子在省城就讀的大學就是張揚的母校,畢業後沒幾年好小子居然又考上了一所軍事院校的研究生。讓姚處長愧疚的是女兒娜娜,是他的一塊心病,也是一輩子的愧疚,娜娜出生後不久就被送到遠在千裡之外的鄉下爺爺奶奶身邊撫養,不滿二周歲時突發高熱,因為鄉下缺醫少藥給耽誤了治療時間,當年姚處長接到電報後立即搭輪渡過江,回到廣州又趕飛機、下了飛機又坐大巴馬不停蹄回到老家將女兒帶到省城就醫,可女兒還是留下了輕微的小兒麻痹症,走路一直有點不穩。在省人民醫院得知結果後,人高馬大的姚處長一個人揪住自己的頭髮在醫院走廊的盡頭嚎啕大哭,懂事的小娜娜不停用小手幫爸爸擦著淚,細聲說著,爸爸不哭,那那乖,娜娜聽爺爺奶奶的話……妻子高雅靜則對丈夫橫眉冷對,當年要不是姚處長耍小聰明為了表現自己積極主動要求去邊遠落後的海南撈取所謂政治資本,女兒絕不會因為發高熱留下後遺症……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在海南一呆就是十幾年,耽誤了自己的前程也誤了女兒的一生,真中了獻了青春獻子孫那句話。
不過回到省城後,妻子的事業還算風生水起,沒幾年就坐上了水利廳辦公室副主任的交椅,那可是個肥缺。而兢兢業業的姚處長在處長的位置上一直按兵不動。
一個周五下午,張揚正百無聊賴尋思怎麽度過自己無聊的又一個周末,正在矛盾著是去新華書店轉轉還是去野生動物園遛遛,沒想到處長居然電話通知讓他去處長室一趟。進了處長室,處長熱情地邀請張揚周六到他家作客,並詳細說了到他家的幾條公交線路。
周六,張揚拎了些時令水果去了處長家,換乘公交車時居然坐反了方向,暈頭轉向一路小跑趕到處長家的珠江小區,滿頭大汗按響處長家門鈴時,已超過約定的時間1個多小時,意外的是處長絲毫沒有責怪他的不守時,而是熱情地接過了水果,異常,客氣地批評他,小張!你看你讓你來家裡吃頓便飯,帶什麽水果呢?那神情滿是憐愛,讓張揚心裡暖暖的。
處長家的房子很大,張揚的眼光還沒從寬大的客廳裡抽回,處長又從廚房裡出來招呼,小張,你坐一會,張揚這才發現處長剛才居然圍著圍裙在燒飯,處長給張揚削了一個蘋果,對著房間喊了一聲,雅靜,來客人了,說完又進廚房了。
開飯前,張揚見到了姚處長的夫人高雅靜,皮膚白淨、富態十足,高雅靜把張揚從頭到腳打量了足足一分鍾,臉上才堆起一絲禮節性的微笑,淡然而有些冷漠地說,坐吧!張揚不由得心頭一緊,心裡驟然說不出的滋味,這種神情張揚太熟悉了,從小他就是活在楊村人漠視的眼神中,不屑、冷淡……張揚上學後,就發奮好好學習,發誓要通過學習改變這種狀態,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從小到大,張揚的學習從沒讓父母操過一點兒心,即使讓他們操心也是白抓瞎,他們根本幫不上一點忙。
張揚直到上了回程的公交車也沒吃出處長家滿滿一桌飯菜的滋味,他心顫顫的感到深深的傷害和恥辱,卻又弄不明白,堂堂的處長為何對他這個新來的手下如此的熱情,呵護有加,還主動邀請他到自己家中作客,親自下廚,而處長夫人卻又是另一副冷冰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