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瞥了眼周圍躁動不安的樹叢,她其實清楚這意味著這什麽。
但還是不敢往壞的想,只是希望那是幾隻恰好路過此地的林鹿所導致的。
吵鬧的動靜不僅讓馬上的女人有些亂了陣腳,她懷中的周煜飛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見重重迷霧之中,那殘敗的枯枝混雜著積雪被沉重的馬蹄踐踏的飛起,緊接著一匹身披華麗馬鎧的戰馬踏乘著雪霧從樺樹林的一側脫穎而出。
健壯黑色的軀體,猶如一塊巨石堵住了女人眼前的去路……
隨著紗布般的薄霧逐漸消散,一個如獵人般拉弓上弦的身姿隨即映射進女人的眼中,看著那馬背上手持巨弓的黑影,她不由得瞪大了那雙本就空洞的雙瞳。
面對這突發的一幕,女人試圖拉住馬頭調轉方向逃跑,可她還沒來得及甩動韁繩,隨後而來的一聲刺響便打破了她的全部夙願。
當那拉緊弓弦的手離開了緊繃著的弦,漆黑的巨箭便帶著寒芒快速刺過,驚恐中的獵馬還沒來得及反應,只在那一聲刺響過後便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嘶鳴。
那銳利的箭頭十分輕易地貫穿了獵馬腹部的皮肉,在疼痛的驅使下,獵馬揚起前蹄,一瞬間令它重心失調猛得扎進雪地中,馬背上的女人也因此不幸跌落了下來。
“臥槽!”
周煜飛一聲驚呼,在獵馬的嘶鳴聲中,他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後而來的是強烈的磕碰與擠壓感。
泉湧出來的血很快便將腳下潔白的積雪染成鮮紅,奄奄一息的獵馬還在苦苦掙扎著想要重新起來,只可惜這一下打到了它的要害。
它現在用盡全身力氣能做的事就只有踢蹬四蹄,剩下的時間裡它將眼睜睜的看著被鮮血吸引的烏鴉分食自己的肉體。
寒冬的烏鴉對食物很饑渴,過不了多久它就會在痛苦和恐懼中化為一堆白骨,永遠的葬在這片雪地中。
而至於摔下馬的那個女人,她在積雪中連續翻滾幾圈後,便重重摔進一處被白雪覆蓋的枯木叢中,不過幸運的是,女人懷中的孩子沒有受傷,她自己也並沒有因此摔斷脖子或是摔斷腿什麽的。
當然這一摔也沒讓她那麽好受,劇烈的顛簸與撞擊令她身上多數已經結成血痂的傷口重新破裂,那些本就裸露的傷口在地上不斷的被摩擦,混著冰冷的雪和顆粒,有些地方還被尖利的枯枝再次劃破扎到肉裡。她疼的想要叫喚但卻喊不出聲,隻好收緊雙膝蜷縮在地上。
“喂!喂!”
被悶在胸口的周煜飛上氣不接下氣,他用瘦小的拳頭瘋狂捶打著,猛烈的窒息感讓他本能的向女人發出了求救。
鑽心的疼痛令女人險些昏死過去,不過好在,她很快就被懷中那個躁動的生命再次喚醒。
女人猛然睜開眼,在寒冷與疼痛的糾纏下,她抱緊懷中的孩子,咬牙在積雪中一番摸爬滾打後重新站了起來。
女人再次抬頭看了眼遠方的光點,曙光也再次撒在她那消瘦的臉龐。
四周蹄蹄噠噠的蹄聲不斷徘徊、逼近……
被凍到顫抖不已的她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傴僂著一瘸一拐的向前。她本想要加快速度,但裸露的雙腳在埋過腳腕的積雪中拚命掙扎著,腿上卻永遠像是栓了一對黑色鉛球那樣沉重,加上傷口撕裂帶來的疼痛,這接下來的每一步對她來說都是煎熬。
寒冷、疼痛像魔鬼一般把弄著她的身體,
可她卻只能忍受著,一遍遍抬起這僵硬的雙腳不斷向前,她每走一步就不時回頭張望。 懷中的周煜飛被女人緊緊的貼在胸口,他現在很明顯的能夠感受到女人撲騰撲騰的心跳,不僅如此他還能感受到前進速度的變化,從開始的騎馬飛馳到現在的艱難徒步,她的速度越來越慢,步伐也開始變得踉。
“千萬別睡啊!”
周煜飛躲在她的懷中默默祈禱著,要是她現在就這麽倒下,自己多半是要去見閻王了。
視線和意識都再次模糊起來,她忽然感到身體有些輕飄飄的,是那種說不出口的奇怪感覺,但這感覺很倒是自然、很舒服,甚至幾度讓她忘卻了自己還是真實存在的。
她隱約之中能看到前面有一座用石頭砌成的小屋屹立在那兒。
那房頂上的煙囪正吐著煙圈,門縫裡時不時飄出食物的濃香,那裡頭有溫暖的壁爐和熱和的蘑菇肉湯,還有甜到掉牙的點心和舒適的軟床。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的夢。
“嗖”的一聲,另一枚巨箭的飛過驚動了休憩在枝頭的鴉群。
一陣疼到窒息的痛感將她從美好的幻覺中拉回現實,奔逃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所壓垮,驟然間她便栽倒在一顆枯敗的白樺樹旁。
那枚箭矢毫不留情的命中了她的大腿,箭矢如行刑官手中的鐵釘,在鐵錘猛烈的敲打後,死死的將她的腿釘在了雪地中,令她再也無法動彈。
女人再次摔倒在地,她咬住灰白的口唇強忍住疼痛,殷紅的血流過她的齒間,她嘗試著拔出箭矢重新爬起來,但箭頭深深插在土中,無論她怎麽用力,箭矢都是一動不動。
周圍原本四下逃散的烏鴉在女人四周的枝頭上重新圍成了一圈,它們歪著腦袋,紛紛用布滿血絲的黑瞳盯著那女人的一舉一動,對它們來說接下來可又有一場好戲要上演……
天翻地覆過後女人徹底停下了腳步,而睡在女人空癟的肚子上,周煜飛感到心頭一緊,更加要命的是,周圍傳來一聲吼叫,像是狼的聲音。
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侵入鼻腔,不遠處一條畸形醜陋的惡犬嗅著血水從另外一邊的枯木叢中跳了出來。
滿身膿包的它齜牙咧嘴的盯著眼前命不久矣的女人,它並沒有過多的周旋與試探,只在忽然之間,它撲了上來,一口就咬在女人受傷的小腿上。
充滿倒刺的犬齒勾在部分筋肉裡,它不斷向後拖拽、撕扯著,妄圖將女人腿上的肉佔為己有。
肌肉與脂肪被撕扯發出撕布般的聲音,她疼的實在無法忍受了,面對這隻渾身流淌著混濁膿液的怪物,情急之中的她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直起身子一刀扎進那隻惡犬的咽喉。
一陣支支吾吾的哽咽聲,出於本能的惡犬喘出幾口大氣後便松開了口,眼見它甩了甩腦袋向後倒退幾步,沒撐一會兒便倒在在地上抽搐了起來,一大股燥熱的血隨即從它的血管中噴湧而出。
女人借機拔出匕首,一刀又一刀的扎進它那腐爛發臭的血肉中如此重複著,新鮮且燥熱的血液不斷濺射到她那消瘦的面龐,帶著疼痛所產生出的憤怒,一種不明的快感直衝顱頂,直到精疲力盡,她才緩過神停下手。
她瞪大盛滿血的眼睛發著愣,許久才從嘴中吐出一口熱氣。在確認這惡心的怪物完全死去後,氣數已盡的女人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她已經不想在做這無為的掙扎了,抱著孩子依靠在身後那枯敗的白樺樹旁,現在她只能做一隻待宰的羊羔,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她掀開了懷中的繈褓,看著懷中的孩子平靜的表情,她的臉上也隨之展露出欣慰的笑容。
“……”
看到滿臉是血的女人露出這番麻木的笑容,周煜飛被嚇呆了,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很難想象剛才的女人經歷了什麽。
…………
不知過去多久,耳邊的蹄聲越發躁響,在眼簾和上的刹那,她透過那細縫般的視野看到了他們駕馬踏破灰霧的身影。
身著盔甲的三人下了馬,破舊不堪的盔甲哐當作響,他們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女人的面前。
身後的披風隨寒風起伏不定,漆黑的面盔後黑暗且幽邃。
他們的裝束在常人眼中略顯神秘,這讓周煜飛難以判斷他們的具體身份,如果要按照傳統的遊戲設定,這些人應該是教廷的特使又或者是某類賞金獵人。
不過有一點,這夥人的現身讓周煜飛終於明白了她母親一行的目的,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在和母親逃離這夥惡徒的追殺,但究其具體原因,這還無從得知。
看著眼前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領首的他拿下背在身後的雙頭斧, 處死一切背棄信仰者,不需要任何的禱告與儀式,只是簡簡單單對準女人的頭顱揮舉起斧子。
那一刻,女人能夠感受到斧刃的涼意凝聚在自己的頭頂之上,這種感覺同樣也在周煜飛的腦袋上凝聚。
“無知愚昧的死人之軀!請將我最後的遺言傳達給教會,我,菲洛希爾,從此刻起將以兩個孩子母親的身份死去,我死後將不在背負魔女之名,此前的信仰也將化為灰燼……”
女人臉上的笑容變得蒼白而無力,她用一種渴求的目光看向眼前的行刑者,笑道:
“現在,煩請您用那高貴的雙手,來結束我罪惡的一生以及一個無辜嬰孩的生命。
話語落下,女人緩緩低下頭,此刻,她已經決定就此認命了。
“喂喂喂喂!等等,你在說什麽鬼話,我可沒說我要跟著一塊死啊!”
周煜飛在聽完她的話後瞬間就急了眼,他大喊大叫著,嗚哇嗚哇的哭聲也隨即回響起來。
“別別別,別這樣,我可是你兒子啊,你怎麽能忍心放棄這麽可愛的兒子!”
“媽!媽!”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頭頂上懸著的斧頭,這下周煜飛明白自己可能真的要歇菜了。
但可笑的是,女人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那把斧頭劈爛自己的腦袋,起初她還以為自己和孩子已經死了,但仔細用耳朵一聽,她還是能聽到周圍呼呼的風聲。
只不過有些不同的是,除去這風聲之外她還聽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聲音,一陣沉悶沙啞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