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鍾,工資條發到了每個人的郵箱。
今何年打開一看,總額接近五萬,比自己預估的多了三萬多。
仔細一看,除了M5級員工應有的房補、車補、餐補、通訊費等,還有三萬出頭的獎金。
扣除了個人所得稅、社保、商業險、公積金等項之後,實發35627.5元。
他頓時激動得手都有點發抖,鼠標指針在屏幕上亂跳。
“淡定,淡定,這算什麽,下個月說不定到手都有十萬二十萬了,出息點!”
正在他自我調息之時,身後也東一點、西一點地冒出些竊笑聲。
就像水燒開之前,一個個浮上水面的小氣泡,這裡一個,那裡一個。先是咕嚕咕嚕,然後就啵啵地爆開來,越來越多,最後連成一片嘩啦嘩啦的熱鬧動靜。
他回頭望去,男同事們咧開嘴點頭,女同事們捂著嘴含羞,大家都對他會心一笑。
然而他自己卻會不上這個心。
“什麽意思啊?一個個的,笑話我第一次拿工資太激動嗎?唉——不過也確實是我沒見過世面。三萬多,放在二十幾天前,想都不敢想。那時要是哪家公司肯給個三千,我都感恩戴德。”
後面的笑聲和私語終於忍不住了,大家爆發出大合唱般的聲音:“謝!謝!今!經!理!
他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能拿到三萬多的獎金,當然是因為之前的工作成績,而且這還隻計算了九月最後十天的而已。
除了獎金,還有更為可觀的一大筆銷售提成尚未結算,一般是按季度算的。
可想而知,既然自己都能拿到這麽多,那作為一線銷售人員和區域經理的各位同事們,自然也不會空手,因為大家的業績都在猛增。
海都市和國東大區如此,全國其他大區和省市在連帶作用下,也或多或少跟著有所增長。
這美麗的結果最終就體現在了所有人的工資條上。
九月的最後十天尚且如此,十月以及接下來的整個季度,還有更大的碩果等著大家,這是誰都已經能夠預判到的喜事。
故而,“謝謝今經理”便是同事們發自肺腑的心聲。
今何年向後轉身,站起來,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傻笑,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深鞠一躬,感謝互相支持。
同事們也都起身,為他熱烈鼓掌。
拿到獎金的不光有產品線,還有市場部,不過金額上就小巫見大巫了。
臨下班時,市場部兩個同為應屆生的新同事來辦公室找他,叫他參加市場部的周五聚餐。
被拉到市場部辦公室,又一次受到熱烈的歡迎。
柴菲拍拍他的肩說:“小今,你真能乾。堅持把你叫來複試,是我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可惜剛來就被王總搶走了。今天大家高興,你跟他們一塊去鬧一鬧吧,年輕人就該有朝氣。”
大家起哄:“今經理請客。”
他其實也很想去,比起產品線,他更喜歡市場部的同事,這裡少了很多世故、心機,多了幾分真友情。
但心裡還是有本明白的帳——沒錢,工資明天才到帳。
可此情此景下,找什麽借口掃大家的興也不合適。其實真請客,也花不了很多錢,都是年輕人,無非是在大眾消費水平之下吃點好的,興許再K個歌。
“好,今晚我請客,大家樂一樂!我先回辦公室收拾東西,下班了再來市場部找大家。”
一陣歡呼之後,
他興高采烈地出了市場部辦公室,心裡卻垂頭喪氣——拿什麽請客,錢呢? 在他背後,歡快的聲音此起彼伏。
“今經理真大方,你猜他這個月拿多少錢?”
“怎麽也得有一兩萬吧?雖然才上十天班,但畢竟是M5。”
“唉,同一天面試的,我們怎麽才6000月薪。”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人家沒進過你們常春藤,照樣第一天就當經理,多帥!”
今何年思前想後,向誰借錢都開不了口,哪怕是大學同學和自己的母親。
唯一不怕被對方笑話的,只有一個人。
其實也不是不怕被她笑,而是早已被她嘲笑得夠夠的。在她面前早已沒了一點面子,再被多嘲諷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
而且,上次自己住的狗窩被她看見,以及第二天跟著她去看房,那兩件事似乎並未在公司裡流傳。
看來人家並沒有在背後八卦、醜化自己。說不定真是自己誤會她了,說不定,她跟方來真不是一夥的。
“翁……”今何年愣在人力資源部辦公室的門口,看見翁絲竹正埋頭換鞋,旁邊還有別的同事在收拾東西,還沒走,他便不好意思開口了。
靜悄悄地走到她工位旁邊,彎下腰,打算小聲相求。
“哎——”
翁絲竹被這聲鬼一般的“哎”嚇了一跳,上身一彈,霎時豎起,猛然見到面前一張大臉,看不清面相,幾乎眼對眼、嘴對嘴,嚇得丟了魂,驚叫一聲,往後一倒,椅子都翻了。
今何年趕緊去扶,把她從地上拽起來。
“幹什麽你!嚇死我你負責?”
“我負責我負責,對不起,你快起來。”
“今經理,負什麽責啊?”一個大媽級同事笑呵呵地說。
她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切換,眼神充滿了神秘感,然後捂著嘴就出去了,留下今何年和翁絲竹兩人。
今何年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不合適,十分尷尬。但翁絲竹還沒整明白。
“她什麽意思?”
“別管她。那個,翁……絲……翁……我……你……”
“什麽你你我我的?每次好心讓你當成驢肝肺,你說你憑什麽那麽說我,嗯?你這次又想說什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之前是我過分了。我今天想,求你點事。”
翁絲竹充滿怨念地看著他,而他則愧疚得像在電梯裡放了屁。
“能不能借我點錢?明天工資到帳了,我就還你。”
“要多少?”
沒想到對方如此直接,一句搪塞、挖苦的話都沒有,讓他更加覺得,自己在電梯裡放了個很過分、氣味很粘稠的屁。
“三——”他拖了個長長的“三”,心想,雖然有十好幾個人,但年輕人吃頓飯,能花多少錢,人均三百已經很高級了,加上自己原本還剩的兩千多,五千元錢怎麽也該夠了。
翁絲竹拿起手機,打開二維碼,說:“掃我。”
加上好友之後,對方立刻給他轉了三萬元。
“這麽多?”今何年瞪大眼說。
“不是你要的嗎?”
他心說算了,三萬就三萬,又不是非得花完,反正明天還她就是了。
“真是謝謝你了。我之前說的那些話,真對不起!”
“別說這些,我不想聽。哎,你過得那麽節儉,怎麽一下要花這麽多錢?”
“市場部聚餐,叫我一起,還叫我請客,我一高興就答應了,不過,我確實挺想去的,我很喜歡這些同事。”
“聚餐?很多人嗎?我也想去,從沒有人叫我聚過餐。”
“嗯!來!”
方來這一下午,在王賢東的辦公室裡進進出出兩三個來回, 沒有一次低於半小時的,談得有點不愉快。
下班了,王賢東趕著回家和妻子孩子度周末,說什麽也不再和他糾纏,終止話題。
方來最後一次從部門總經理室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腳重重踹在辦公桌腿上,疼得齜牙咧嘴。
花了點時間調整好心情,整了整領帶,來到人力資源部,早沒人了。
無意中聽見外面大堂吵吵鬧鬧,一大幫人的說話聲中,似乎就有翁絲竹,趕緊往前追,又聽見今何年也在其中。
他跑了起來,出了大堂,來到電梯間,正看見十幾個人一起擠進了電梯,門邊上,翁絲竹和今何年緊緊挨在一起。
電梯外面,還有幾個擠剩下的,在等下一趟。
他剛喊一聲,電梯門就關了。
“喂喂!我去你奶奶的!”方來氣瘋了,一腳踢翻了外面的垃圾桶,還要追上去補幾腳,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回辦公室。
電梯間的同事們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目送他遠去。
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寬大柔軟的老板椅上,雙手握拳,一次又一次錘打桌面,還是無法解氣。
“今何年,你給我等著!”
剛剛喊完,桌上電話鈴響,接起來,是國東大區經理萬廉。
“老大,出事了,我們的產品質量出問題了。”
方來一聽,嘴角緩緩上揚,恨不得一直咧到耳根去,露出兩排反射著寒光的白牙。
整個人都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斜躺著,兩條腿往桌上一翹,一拍桌,大聲道:“哈哈哈哈,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