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雨還沒停。孫鏜的人,餓醒了。
“來人啊,什麽時候開飯?”
“就是啊,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監正李克指揮著手下,抬了幾大桶糙米飯和簡單的小菜,各自送進去。孫鏜的人一邊罵著,一邊搶著吃。
李克又專門給孫鏜送了上好的粳米飯,還有精致的小菜。黃盛和李克在一旁站著,孫鏜扒拉了幾口,終究是不對口味,勉強吃了一些。孫鏜想早些完事回京,這馬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孫鏜走到門外,才看清了馬場的全貌,營地裡散落著幾間草房,多數都是簡易的窩棚,偶爾能聽見馬鳴。雨還在淅唰唰地下,遠處的有一些林子。“黃主簿,晌午就開始烙馬吧。”
黃盛說:“侯爺,晌午恐怕不行,正下雨呢,放晴了再烙不遲。”
孫鏜生氣了,“下雨,就不烙馬了?下雨就不打仗了?”
監正李克說:“侯爺恕罪。一下雨,草場地軟,馬匹來往,就踩壞了草場。幾千匹馬,來來往往,草都陷到泥裡去,沒有三五年,恢復不過來。等天晴了,地幹了,草就耐踩一些。”
“那雨什麽時候停?”
“這個……這個興許,三五天吧。雨一停,曬上一兩天,地就幹了!”
“哎,這什麽鬼天氣!”孫鏜回到屋裡,坐著。坐了一會兒,突然說:“閑著也是閑著,我上山去打些野味。”
黃盛說:“侯爺,這一下雨,山裡都是泥淖,馬蹄都提不起來。再說,一下雨,野味兒都不出來,打不著的……”
“那,那就這麽乾等著?”
“侯爺息怒,這小的也沒辦法。”
“我最多再等兩天!兩天后,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烙馬!”
黃盛和李克面面相覷,兩天?這連陰雨,怕是要下十天。
夜裡,雨還沒停。一聲炸雷,驚醒了正在沉睡的孫鏜。不一會兒,外面吵鬧起來,“快點,快點,東頭也去人,去東頭截住。”
“北邊多去幾個人,帶上狗!”
“老爺,救救我啊,救救我啊!”還伴隨著哭聲。
孫鏜起來,打開房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搞不清狀況。黃盛和李克,也不見蹤影,很多火把在雨夜裡晃動,人聲嘈雜。住在其他營房的人,都圍到孫鏜身邊來。孫鏜問:“怎麽回事?他們幹什麽呢?”
孫鏜的一個手下說:“侯爺,好像是幾家馬戶的馬驚了,黃主簿他們幫忙去追呢!”
“你是說,馬戶的馬跑了?”
“是,這黑天半夜的,怎麽追?”
“走,去看看!”
孫鏜領著幾個人,往火光處走。在營地邊緣,有幾家馬戶聚在一起。幾匹馬圍在一起,馬非常焦躁,不住得嘶鳴。馬的主人,緊緊拽住馬韁繩,自己的臉貼在馬臉上,身上的衣服早都淋透了。馬背上都蓋有蓑衣,也淋透了。
見孫鏜過來,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孫鏜,知道這個人不簡單。但這幾個馬戶也沒有撒手,仍舊保持動作,偶爾安撫一下馬,雨水順著臉往下淌。
孫鏜問:“都是馬戶?”
這幾個人點頭。
孫鏜又看了一眼旁邊的窩棚,早都散架了,住不得人。因為下雨,人和馬都住在窩棚裡,馬一受驚,把窩棚掙散了。
又走了幾步,窩棚散了,旁邊也沒人,看樣子像是追馬去了。
孫鏜動了惻隱之心,說:“要不,你們也幫忙去找找?”
“侯爺,您可饒了小的們吧,這天黑又下雨,又在山裡,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馬,別把人折了。”
“就是,侯爺,快回去避避,雨更大了!”
孫鏜心一橫,關我什麽事,帶了人往回走,繼續睡。
一直到天亮時分,黃盛和李克才回來,聽他們談話,應該是找到了。
孫鏜問:“黃主簿,吵一宿,幹什麽呢?”
黃盛一邊清理腳上的泥,一邊說:“嗨,別提了!幾家馬戶的馬跑了,找到了又不敢追,怕再驚著了。守了一夜,天亮了,才上去牽回來。”
“馬戶的馬跑了,你也管?”
“按理,馬跑了,不歸我們管。但他們的馬,都在太仆寺的總數裡。他們少一匹,就是太仆寺少一匹。他們多一匹,我們的壓力就少一匹。都是窮苦百姓,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這都是常事,年年烙馬的時候,都有馬匹走失。我們都習慣了,專門養了狗,能幫大忙!”
“哦!那我們還是早些烙了吧?讓馬戶早些回去!”
李克解下蓑衣,說:“侯爺要是想早些烙,也有辦法,就是慢。”
“什麽辦法?”
“馬戶送來馬,都在營地周邊散養著。一家一家去烙, www.uukanshu.net 一匹一匹地入冊。我們的馬,集中,等天晴了,再烙。”
“我看行,就這麽辦!”
黃盛說:“既然侯爺同意,那吃過飯,就先烙馬戶送來的馬。就是要勞煩侯爺,多走些路。”
“哎,早些烙,早些烙!多走點路算什麽……”孫鏜終於找到早些交差的辦法。
吃過飯,黃盛、李克準備了帳冊,孫鏜的人帶上烙馬的印章用具,開始驗馬、烙印。上門烙馬,馬戶也非常高興,一口一個老爺地叫著,把馬匹的毛色一遍一遍地打理。
毛色、形體、蹄子、牙口、眼睛、尾巴、鬃毛都要檢查一遍。瘦的不要,病的不要,弱的不要,殘的不要,幼的不要,老的也不要。不過,馬戶送來的馬,歷來只有幼馬充數,很少有老馬充數。
呲溜一聲,官用烙鐵就在馬匹的屁股上燙了一下,冒起青煙,散出毛發燒焦的味道,傷到表皮的馬,因為輕微疼痛,原地打轉。黃盛和李克,分頭親筆入了帳,第一匹馬就驗收完畢。
實在太慢了,足足用了一刻多鍾,才驗了一匹馬。這還是合格的馬,要是遇上問題馬,馬戶就會糾纏,更費時間。
更大的問題來了!聽說官家上門驗馬,馬戶們都牽著馬圍過來,都要搶著驗。萬一再來個夜裡走失,自己就要賠個傾家蕩產。
近百匹馬,加上馬戶,一股腦圍過來,把營地的草場踩個稀爛。
“都回去,都回去!”監正李克大喊!“侯爺,不能再烙了!再烙,我這馬場就廢了!”李克抓起一把泥,泥裡都是草,拿給孫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