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本想多找幾個人攪局，引幕後人出手，誰知歪打正著，日夜監視沒能確認的嫌疑目標，在這裡意外撞見了。當然，如果不是沈小溪觀察敏銳，也不可能如此果斷地做出判斷。劉毅軍，很可能就是在老小區內和何藍月半夜幽會的那名男子。

　　通過一個人的步伐判斷其身份，是沈小溪無意間練就的本領。

　　從小時候起，她就特別關注別人的鞋子和走路姿勢。

　　她發現，每個人的走路姿勢都不一樣，從頭到腳，從屁股的扭動到手臂的擺幅，從步伐大小到速度快慢都有所不同，和性格息息相關。

　　上次，面對高銘的質疑，她用“步伐氣質”來形容，就是一種整體概括。

　　此時是下午兩點，沈小溪立刻去租了一輛車，買了新外套和假發，將車停在大廈斜對面，用上次高銘借給她的望遠鏡監視著大廈出入口的情況。既然劉毅軍沒車，下班後要麽坐公共交通工具，要麽打車，正是跟蹤的好機會。

　　首先，她要確認劉毅軍就是那名男子，需要實證。

　　其次，她要掌握劉毅軍的住處和行蹤路線，方便後續行動。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如今的沈小溪監視起來更加得心應手，精神沒那麽緊繃了，肢體也放松很多，時而躺著，時而趴著，有人出來才瞄一眼。

　　五點半，下班高峰期來臨，是監視的重點時段。

　　她在人群中搜尋著穿藍襯衣的男子，也特別留意戴口罩和帽子的男子。

　　六點過五分，目標終於出現了。

　　男子穿著灰色T恤，戴著口罩，提著皮包，換了上衣，但褲子和皮鞋沒換，兩相搭配反而有些違和，男子走路的速度較別人快，步伐不算大，手臂擺動幅度也很小，似是在刻意壓製，明顯不是正常狀態下的走路姿勢。

　　再觀其體型、頭型、後縮的脖頸，確認此人就是劉毅軍。

　　越掩飾，越謹慎，越可疑。這是沈小溪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

　　男子徑直走到斑馬線前，在大廈對面，距離三百米的地方，就有地鐵口，她判斷男子應該要去坐地鐵，果斷繞路小跑，提前去地鐵站內等候。

　　在售票機角落裡等了一會，男子來了，她並未立刻跟上。

　　過安檢時，男子忽然駐步回頭，機警地掃視四周，她早已藏於牆後，待男子坐上地鐵，才快步跟進去，將外套反過來穿，戴上了平面眼鏡。

　　坐了八站，男子下了地鐵，步行著走了一段路，進入一處名為明瀾小區的地方。明瀾小區就在何藍月母親那個老小區附近，相距不到二百米。

　　憑這個細節，可以推斷兩人關系絕不簡單。

　　為了避免被發現，進入小區後，沈小溪沒跟人，而是跟方向，最終判斷男子進入了東側末尾兩棟樓內的其中一棟，她選了個居中的位置，坐在排椅上守著。

　　回顧剛才的跟蹤，她不由暗自驚歎，在大白天，竟然也成功了。

　　雖然劉毅軍很謹慎，期間數次回頭觀望，但都被她提前預判並避開。

　　掩飾、隱藏、直覺、經驗，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這是改變的力量，也是信心和決心的體現。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沒見人。

　　沈小溪決定不等了，鑒於何藍月的案件還處於調查期，劉毅軍為了自保，大概率不會輕易和何藍月見面、聯系，想要直接確認劉毅軍和何藍月的關系，很難。此次監視的主要目的是掌握劉毅軍的住處和行蹤路線，已基本達到。

　　她回家睡了一覺，次日一早，先前往警局，提供了劉毅軍的線索。

　　警方卻表示，何藍月早已主動交代，那晚見面的男子就是劉毅軍，是來幫忙搬運物品的。警方也已調查過劉毅軍，事發期間雖然沒有明確不在場證明，但所住樓內監控並未拍到他離開的畫面，據他自己陳述，他整晚都在家中。除此之外，警方也核實了劉毅軍的血液，與後牆發現的嫌疑人血跡殘留不同，以及，通過人際詢問和通訊調查，發現劉毅軍和何藍月的聯系並不密切，也沒有特殊關系。

　　她以為發現了關鍵線索，誰知警方早已排除嫌疑。

　　雖然不信，但光靠嘴沒法說服警察。

　　隨後，沈小溪問了匿名郵件的情況，得知技偵人員已經查過，ip地址在國外，也可能用了中轉站系統。她料到了不好查，要不然高銘理應也查到了。

　　“那名目擊者呢，我能見見嗎?”這是她此次前來的另一個重要目的。

　　“在案件偵破前，肯定是不能的。”

　　“那外貌能描述給我嗎，我只是想提供幫助。”

　　“不能。”警方一臉嚴肅。

　　沈小溪有些氣餒，線索沒起到作用，調查還被蒙在鼓裡，但她知道自己嫌疑依然很大，隨時會被拘捕，警方確實不可能將案件細節告知於她。

　　換做以前，她肯定會在焦慮中等待，折磨身體，消磨意志，如今，不會再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哪怕無法獲知真相，也要盡量給警方提供線索。

　　就在沈小溪驅車前往明瀾小區，準備繼續行動時，接到了高銘的電話。

　　“你這兩天幹什麽去了，神神叨叨的，消息也不回。”高銘語氣中帶著埋怨。

　　“調查。”她不想說細節，不是不信任，而是覺得高銘會干擾她的專注度。

　　“查到什麽了?別又中計了啊。”高銘疑聲說。她聽出了輕視之意。

　　“還沒有結果，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多關注官司本身吧。”

　　“官司和調查本就是一體的啊，調查就是為了打贏官司。”

　　“那我查好了，告訴你結果。”她用食指輕點了一下紅色按鍵，電話掛斷的瞬間，聽到高銘發出了一個急促音符。高銘立刻打來，她沒接，任由鈴聲響到最後。

　　沒什麽大不了的，既已走到這一步，就別在乎那麽多。

　　誰讓她不爽，她就讓誰不爽，總之不能委屈自己。

　　踩下油門，汽車變道超車，將一輛慢吞吞的雪佛蘭甩在了身後。

　　進入明瀾小區，坐在排椅上等了一會，穿著青色襯衣的劉毅軍提著皮包從15棟疾步走出。她反身進入15棟，簡單查看了樓梯口的情況，隨即離開。下午五點半，她再次來到明瀾小區，躲入15棟一樓消防門後，大約一個小時，劉毅軍回來了，當劉毅軍坐上電梯，她立刻來到電梯門前，見電梯在九樓停下。

　　她徒步爬到九樓，躲在消防門後，通過縫隙觀察。

　　沒過多久，一名外賣員前來，敲響了902號房門，房門打開，探出一隻手和半邊臉，正是劉毅軍。由此，她確定了劉毅軍的住址。

　　接下來該怎麽辦?

　　有兩個思路，第一個是通過監視跟蹤，確認劉毅軍和何藍月的特殊關系，給警方提供證據支持;第二個是佯裝出擊，給劉毅軍製造壓力，觀察其反應。

　　一個大膽的想法浮入大腦，也許能將兩條思路合並。

　　沈小溪快速下樓，來到打印店，將魏泉的死亡證明打印出來，去往三公裡外的商場門口，下單了同城疾送，讓其隱藏送件人信息，將該張死亡證明寄給了劉毅軍，她則提前返回明瀾小區，躲在9樓消防門後等待。

　　很快，疾送員來了，劉毅軍問了兩句後，收下了文件。

　　半個小時後，劉毅軍出門了，穿著一身黑衣，戴著口罩。

　　此時夜色擦黑，劉毅軍快步走出小區，朝右側步行而去。沈小溪沒有貿然跟隨，而是尋了個高處，用望遠鏡觀察。果然，劉毅軍進入了何藍月所住的老小區。

　　等了一會，就在她決定進入老小區時，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電話。

　　“是沈小溪嗎?”是個女人的聲音，有點熟悉。

　　“你哪位?”

　　“我是何藍月。”

　　“哦。”她壓抑著情緒，不讓自己多說一個字。

　　“你在哪?”何藍月立刻問。

　　“在家。”

　　“那你開門吧，我就在你家門口。”

　　她意識到何藍月在試探，但她確實不該說在家的，畢竟還是經驗不足。

　　“我沒在家。”她語氣強硬了一些，“你到底想幹什麽?”

　　“有件事。”何藍月語調謹慎，“想和你當面聊一聊。”

　　正思考著該如何回應時，何藍月再次開口。

　　“上次你和我說的那番話，我思考了很久，覺得有一定道理，如果真的有幕後黑手，無論是為了查清真相還是自保，我們都應該聯手。”

　　局開始動了。她悄然咽了口唾沫，並未著急回應。

　　“你看哪裡方便，喝咖啡，還是茶?”何藍月明顯急了。

　　她知道是照片引起的效果，這反過來證明了郵件並非他們發的。

　　“你定，發消息給我。”她果斷掛了電話。

　　十分鍾後，何藍月發來消息。

　　地址在錦湖公園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時間是晚上八點半，還有四十分鍾。

　　從地點來看，明顯是屈就沈小溪的，時間則暴露了何藍月見面的迫切。

　　既如此，便順勢而為。

　　沈小溪回家換了身衣服，掐算著時間，故意晚到了十分鍾，何藍月果然等在裡面了，戴著一頂棉布帽，從其額頭邊緣能看出頭上包著紗布，面色憔悴，穿著長袖外衣，手背上沒見留置針，應該是出院居家休養了，證明病情不嚴重。

　　沈小溪緩步走過去，盡量讓自己步伐穩健，腰杆挺直。

　　她的頭不再下垂，目光直視前方，盯緊何藍月。

　　何藍月發現了她，昂起脖子望了一眼，隨即移開了目光。

　　憤怒在何藍月的眼睛裡不見蹤影，促狹的表情中甚至帶著些緊張。

　　她漸漸發現，當自己變得強硬，那些原本對她蠻橫的人反而變得柔軟了。

　　“聊什麽?”沈小溪坐下，徑直開口，音量很大。

　　旁邊有幾個人望過來，她強忍著回避的本能，迎著他們的目光依次望去。

　　她需要盡快讓自己適應並習慣這樣的狀態，沒有人是不能被得罪的，她也不需要對別人的情緒負責，只需在每個當下做最真實的自己即可。

　　“稍等。”何藍月握了握桌上的水杯，“還有個人。”

　　話音剛落，何藍月朝著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沈小溪扭頭望去，見一個穿著黑衣，戴著口罩的人走了過來。

　　不用看臉，甚至不用細看身型和步伐，就知道此人是誰了，劉毅軍。

　　沈小溪沒料到劉毅軍會在此現身，她以為他會繼續潛伏在暗處。

　　腳步聲漸漸走近，那是一種緩慢謹慎的腳步，一邊走一邊觀察。

　　她看著桌面邊緣，心跳莫名地加快，仿似感受到了某種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