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瑄又是一陣寬慰,這才問起了細節。
薛姨媽請著賈瑄嘗了口茶,這才回道:“前些個日子,你蟠大哥與一些人吃酒,被下了詔獄。”
賈瑄低頭沉思起來,回想起薛蟠是否有吃酒被抓的經歷。
沒個結果,只能當是蝴蝶效應了。
於是開口問道:“可曾找人疏通過?”
薛姨媽歎了口氣:“此事已是找了他舅舅和你二老爺去打點,只是宮中諱莫如深,無人伸以援手。”
賈瑄一臉疑惑,此事真是怪了,自己竟然沒一點消息。便是王子騰每日與自己接觸,也未曾說過。
賈瑄便又問道:“姨媽可知蟠大哥何時因何事入獄的?”
下詔獄這麽大的事情,竟然沒一點風聲,更不用說四大家族之人。
薛姨媽歎氣道:“大概月初幾日。至於何事,暫且不知。”
“月初……”
賈瑄暗自揣摩,細細回想。
月初發生的事情,還下了詔獄。
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
原來是前些個日子,賈瑄將在街上兩位不懷好意人士的位置報給了朱祁鈺。
隨後朱祁鈺下令錦衣衛嚴查。
錦衣衛一番順藤摸瓜之下,還真抓了不少瓦剌的探子。
其中還有不少商戶,與瓦剌有交易往來,暗中輸送糧草。
事後朱祁鎮給自己回了折子,其中便是關於錦衣衛抓捕探子的事情詳報。
自己由於軍務繁忙,粗略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上面有名單,大概率薛蟠是在其列了。
賈瑄想到這,心裡沉重起來。
這薛大傻子的事情真的很難辦,最後搞不好整個薛家都要栽進去。
通敵叛國這可是重罪。
這個時候,誰在乎你做過沒做過。
和那些人有牽連,那你就是有問題。
只是這事也是透露著一絲詭異。
薛蟠出事,薛家卻是完好無損。
按以往朝廷辦事風格,真要是有通敵叛國的嫌疑。管你三七二十一,直接先將你辦了再說。
可是事到如今,薛姨媽母女二人卻是未受牽連。
賈瑄想至此,心情更是沉重。
這事似乎沒那麽簡單。
賈瑄抬頭看了二人一眼,這才說道:“十幾日之前,朝廷大肆追捕瓦剌探子。其中有商戶參與,估計蟠大哥和他們攪在一起了。”
薛姨媽聽此,猶如晴天霹靂。
之前還沒個準確信息,如今聽賈瑄這般說。
通敵叛國,那更是生還無望了。
一時急火攻心,癱倒在炕上,暈了過去。
“姨媽!”
“母親!”
寶釵急的連忙上去查看情況,掐起人中。
賈瑄亦是沒法子,便忙是叫人去請了大夫。
過了一會,大夫還未到,薛姨媽已經醒了過來。
二話不說便是嚎啕大哭。
捶胸頓足,嘴裡不停哀嚎:“我的兒……”
賈瑄見薛姨媽如此悲愴,亦是不知所措。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如今對於薛姨媽來說,薛蟠便是全家的頂梁柱,唯一的一位男人了。
卻是卷入是非,生死難料。
等到大夫前來,一番診治。
原是最近積鬱成疾,略有虛弱。加之一時急火攻心,暈了過去,並無大礙。
開了些補藥,就此罷了。
賈瑄見二人這般心急如焚,歎了口氣說道:“姨媽暫且寬心。此事依我看來,尚有回旋余地。當前最要緊的便是,先查探一番蟠大哥是死是活,再做下一步打算。”
薛姨媽又是哭道:“此事關系甚大!他舅舅也沒探得什麽消息……”
賈瑄回道:“之前皇上回了一封折子,上面大概有蟠大哥的事。只是我公務繁忙,還未來得及查看。”
薛姨媽聽賈瑄如此說,似是有了希望。
心中正是想到,如今賈瑄與皇帝親近,若是能求得聖恩,說不定可免一死。更何況皇帝給賈瑄回了折子,裡面的說不定有薛蟠的消息。
一時更為激動,忙是拉著賈瑄求道:“瑄哥兒,姨媽求求你,救救你你蟠大哥吧……”
死死拽著賈瑄,痛哭流涕。
寶釵在一旁,內心更為糾結陣痛。
內心其實不願要賈瑄親自去求皇帝說情,這可能對於賈瑄未來的仕途影響極大;但是一方面又是自己血濃於水的兄長,不得不救。
一時陷於兩難境地,不知如何開口。
賈瑄此時已經是差不多被薛姨媽抱在懷中了。
這情急之人力氣賊大,抓的賈瑄胳膊生疼。
寶釵見此,忙是叫了一聲:“母親!”
薛姨媽這才反應過來,忙是松了手,又給賈瑄揉了揉胳膊。
哭道:“瑄哥,莫怪姨媽激動。你一定要想想法子救救我那可憐的兒……”
賈瑄好在身體較壯,也不大吃痛。
安慰道:“姨媽暫且放心,我前去打探一番,盡力而為。”
賈瑄自然也不能保證什麽,只能是去問問看。
至於能不能救,只能聽天命,盡人事了。
薛姨媽聽見這話,這才稍微止住些眼淚,心裡總算是輕松一些。
薛姨媽自然心裡清楚的緊,如今有希望便已是萬幸了,哪裡敢奢求其他。
抓住賈瑄的手,似是抓住救命稻草:“好孩子,姨媽在此先謝謝你了……”
隨後不停地再說些感謝之類的話。
賈瑄倒也沒什麽,客氣道:“姨媽倒是見外了……”
隨後賈瑄又是一陣寬慰,二人神色這才好了一些。
過了些許時刻,薛姨媽突然間懊惱道:“瑄哥兒你且坐著,我命人給你準備些膳食。”
賈瑄確實從早上到現在只是喝了些茶水,有些肚餓。
如今薛姨媽留飯,正好在這用餐便是。
也不矯情,直接回道:“有勞姨媽了!”
薛姨媽下了炕,叫人再添了些茶水,隨後便出去了。
此時屋內二人,賈瑄見寶釵梨花帶雨模樣。
也是寬慰道:“寶姐姐這眼淚這可是比得南海泣珠。這般珍貴之物,可是要珍惜著才是。”
寶釵自是聽出賈瑄在安慰自己,心中暖意十足。
而在賈瑄進屋的那一刻,心中便是漸漸放松下來。
只要賈瑄在身旁,便是天翻地覆,亦能從賈瑄的眼中享得一份安寧。
寶釵自是認真的盯著賈瑄,一言不發,輕松地笑了笑。
這是近日以來,薛家傳來噩耗,寶釵第一次露出笑容。
淡雅輕麗,不著痕跡。
賈瑄隨身摸了摸,沒有繡布之類的東西。
便是伸手溫柔撫了下寶釵眼眶,拭去淚水。
一切盡在不言中。
……
氣氛旖旎之際,薛姨媽走了進來,叫人支了桌子。
賈瑄正欲起身。薛姨媽阻止道:“瑄哥兒,在這吃便是!”
隨後叫人端了菜上來。
玉盤珍饈,銀杯玉筷,豐盛奢華。
三人便在圍在一起用餐。
賈瑄暗自感歎起來,在軍營中哪裡能吃的這般細致。
薛姨媽此時心情已是大好,見賈瑄動筷用飯,總覺得缺了些什麽。
突然間想到了什麽,拍了一下額頭,似是懊惱:“看姨媽這不見事,竟是忘了溫些酒來。”
說完便準備吩咐人去溫酒,忙是被賈瑄攔了下來。
“姨媽莫要再溫酒了。如今軍中嚴令禁酒,我作為統帥,自然不能壞了規矩。”
賈瑄自是不敢喝酒,一來自己定的規矩打自己臉就不好了;二來對於自己還是有所了解,他怕自己真是喝酒誤事。
薛姨媽聽見這是正事,亦是不敢再強勸,這才作罷。
待幾人用飯完畢之後,賈瑄自是軍營事務繁忙,如今又添了一個爛攤子。
便辭別了薛姨媽,回去將事情大概給賈母、賈政……等人說了一遍。
賈政最近為了薛蟠的事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只是全然無用。
如今得知事情原委,臉色更是沉重起來。
賈瑄稍微給眾人寬解了幾句,便要告辭返回軍營。
賈母本意留得賈瑄住上一日,只是又想到最近事態嚴峻。
軍營之中各處需要賈瑄看護,便也作罷了。
只是叮囑賈瑄一番,注意安全,便由著賈瑄去了。
正是走出榮慶堂時,卻是碰見了黛玉。
只見黛玉扶風弱柳,倚在門邊。
嬌柔病弱,愁靨風流。
賈瑄一時頓住腳步,卻見黛玉譏諷道:“原是三哥哥隻探望了寶姐姐便萬事大吉了……”
黛玉似是含酸譏諷了這一句,便自顧自的走進屋去,再不搭理賈瑄。
黛玉本是聽聞賈瑄今日回府,便想著賈瑄會前來看望自己。
見到賈瑄,來時去榮慶堂找了賈母,走時卻是直接離自己而去。
絲毫沒有來自己屋中看望自己的意思。
回屋之後,一時心中漸有淒涼。
想到自己身世。幼年喪母,如今又是遠離父親。在賈府內,萬般小心謹慎,生怕落了口舌,失了體統。
又想到賈瑄,寶釵二人。在賈府中小姐丫鬟們,處處誇讚寶釵溫和大氣,而自己比之不如。
如今便是賈瑄,心裡也似是只是裝著寶釵。
一時悲從心生,落下淚來。
而賈瑄此時站在原地,聽著語氣不善,頭皮發麻。
隨後便進了黛玉屋中。
只見黛玉趴在炕上,掩面哭泣。
賈瑄長舒一口濁氣,今日見得眼淚實在是有些多了。
調整一番,上前問道:“林妹妹這是何故?”
黛玉聽是賈瑄進來,擦了擦眼淚,氣道:“你不是要走,又過來做什麽?我們這些姐姐妹妹的,哪裡能比得上寶姐姐?你以後隻管往寶姐姐那處去,莫要來我這裡……”
賈瑄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知曉原是自己去了寶釵處,而沒來黛玉這,這才惱了黛玉。
賈瑄實在想不通,這有什麽好惱的,能氣成這樣。
再者說,自己今日回來。
算是族內叫自己回來給薛蟠尋條路的,也沒什麽專程看望誰的說法。
只是賈瑄不料想黛玉本就算是寄人籬下,生性敏感。一時想的多了,便是哭成這樣,說了氣話。
賈瑄不知如何寬慰,想了想回道:“今日回府,因是姨媽家裡蟠大哥出了事。而我軍務繁忙,又不敢耽誤。沒來探望妹妹,倒是我的不是了。想來也是,若是以後死在了戰場上,倒是和妹妹陰陽兩隔,再無緣面見了。”
黛玉聽到賈瑄說這話,心裡大驚。
這些話極為忌諱,最怕一語成讖。
還未出征,先言身死,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忙是翻身盯著賈瑄,怒道:“三哥哥,你胡說些什麽!”
賈瑄見黛玉眼含秋水,淚灑瀟湘,臉上卻是真的動了怒火。
賈瑄似是不大在意,笑道:“妹妹以後若是少哭些, 我自然便是戰死了,也沒什麽的。”
黛玉聽此,一時心裡又暖又急,嗔道:“你還胡說!”
隨手便是抄了炕上物件丟了過來。
賈瑄卻是手疾眼快,接了下來,只見是一個香囊。
賈瑄見黛玉如此,再不敢出言刺激。其身子骨弱,唯恐再出什麽問題。
回道:“妹妹別哭了,我再不說了好不好!”
黛玉此時小臉鼓鼓,賭氣道:“我偏哭,我便哭死,將這淚水哭乾給你……”
賈瑄見黛玉這般,心裡也是輕松下來。
笑道:“我都不說了,妹妹還說。妹妹若是再哭,不若等我尋個玉盤,將這珍珠接了下來。這般白白流去,倒是可惜。”
黛玉聽此竟是氣笑,一時間又察覺氣氛不對,迅速板起臉來。
又覺不妥,撇過頭去,不再去看賈瑄。
小聲嘟囔:“誰要你接……”
賈瑄回道:“不哭最好,不接最好!”
“哼!”
……
賈瑄又是一陣笑鬧閑聊,黛玉心情這才轉好。
賈瑄見這黛玉似是哭過一場之後,情緒總算是穩定下來。
平日裡壓抑的久了,哭過一場倒也算好事。整日積壓在心裡,抑鬱成疾就更麻煩了。
二人閑聊片刻,見黛玉無事。賈瑄實在不敢再作耽擱,便告辭而去。
黛玉倒是認真叮囑一番,隨後送了賈瑄出去。
賈瑄打馬返回軍營,想到今日種種故事。
不由得感歎:
哄女人比上朝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