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貴人如此態勢,張陌真有點受寵若驚,連忙退了退,同時還以同樣的禮數,可有點想不明白,區區一個弄玦而已,何以讓宗室之首如此恭敬請求。
似乎看出張陌的疑惑,贏傒自報家門,“弄玦乃本君之女。”
“什麽?”張陌再退,臉上甚是訝色,卻又有點意想不到,他本以為弄玦只是戀花閨中之友,閑時來郿縣遊玩,才來張宅借宿,可奈癆病突發,才在張宅長留,想不到卻是渭陽君之女,實乃想不到,可他就想不明白了,渭陽君之女為了來這小小的郿縣?
這一點很費解,不過渭陽君不說,他也不好相問,便頷首拱手:“陌必不虧待弄玦。”
贏傒聽此話卻不樂意了,板著臉問:“就僅僅不虧待?”
“這......”張陌滯住,他不明白渭陽君此話之意,來主人家做客,不應該“不虧待”嗎?難道還要做什麽?比如說以身相許?
他發覺自己想多了,將自己想得太高貴,他什麽身份?如何能配得上渭陽君之女,何況,他對此女沒有好感。
“弄玦自小患疾,身體孱弱,雖有宮中名醫所診,卻無甚好轉,既然君能請動天神,必能為弄玦分憂一二,贏傒懇請君為弄玦治病,以安傒心。”
贏傒態度更加恭敬,完全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一揖到底,還用了尊稱,更自降身份為‘傒’。
既然張陌能弄出如此之多奇特的東西,就有一定希望能治好女兒的病,這是贏傒一廂情願的想法,當然也有死馬當活馬醫的意味,其實他也知道希望很渺茫,癆病乃絕症,天下還無人能醫治,但他心中覺得對不起女兒,哪怕有一點希望,都必須要爭取。
“天神”,只是一個說辭罷了,經家宰這麽一說,他很懷疑‘天神’是否存在,如果不存在,那定是張陌之能,有著如此之能,說不定也有著治人之能。
就算沒有治人之能,說不定能尋到能醫之人。
張陌聽之默然,一個父親為了女兒的病自甘放低姿態請求一小人物,對於這個時代的公卿貴族來說是很難做到的,但他卻做了,作為一個父親,他是偉大的,令人敬仰的。
張陌頗為弄玦感動,但心裡很抗拒,即使他能治,卻沒有這份心,戀花太讓他寒心,但口頭上工夫還是要做足的。
“自然,自然!陌必定想盡一切辦法為弄玦醫治。”他並沒有說出自己不會醫術,其實這個回答模棱兩可,說他懂醫術可以,說他不懂醫術也可以,想盡一切辦法就是最好回應。
“感謝!”贏傒再一揖到底,臉上滿是歡欣。
這次張陌沒有還禮,杵於那裡一動不動,但內心極其掙扎,他不願欺騙渭陽君說他不會再去醫治如此之女,但也不好拒絕這樣一個父親。
就這樣杵著,良久沒有說話。
贏傒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很簡單,也許張陌在想應該以如何辦法來醫治弄玦吧!此人不但能力出眾,心腸也不賴。
“叨擾多時,本君先去看看弄玦。”看到張陌不斷變幻的臉色,又認為其在苦思醫治之法,遂心生安慰,略一沉吟便告辭而去,他不願再給張陌壓力。
張陌連忙拱手,瞅著他漸漸遠去,並消失於偏房內。自孟嗔被帶走了之後,雅又將弄玦送回了偏房,對於這一點,想必渭陽君是知道的,畢竟今日他命人全搜了一遍張陌,弄玦的所在自然瞞不過他們。
偏房內。
父女相見,沒有一般人家的哭哭啼啼,只有默然相對,女兒離家其實並不久,但離開悉心照顧的渭陽君府,這還是第一次,而且是因詔而來,可以說是被迫的。
作為父親不好說什麽,女兒也不會說出心中的苦,她只會默默忍受大王帶給她的苦。
看著女兒依舊很蒼白,還很脆弱的身子,贏傒閉了閉眼,似乎不忍目視。
“可還好?”
“有醫者照料,好多了。”其實她真的好多了,昨夜便沒有吐血,醫者帶來的女仆還給敷了藥,聽說乃艾蒿和薑。
“便好,便好。”贏傒頷首,其實醫者甄的到來他是知道的,看這段時間女兒的氣色,應該醫者甄下了不少工夫。
“來郿縣數日,你覺得張陌其人如何?”沉默半刻,贏傒忍不住還是問了,他注重女兒的感受,不會逼迫女兒做不願做的事情。
弄玦想也不想便回答:“其心不正,登徒子,故弄玄虛之輩,枉為人官。”
將諸葛連弩、炸藥包如此神奇之物佔為己有,就是心不正,貿貿然闖進偏房看到她們的身子,就是登徒子,說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可在冬天收成,就是故弄玄虛,當值時間卻流連倡館,便是枉為人官。
這是她對張陌最直觀的看法。
“你?”聽之,贏傒忍不住生氣,“莫要汙言,張陌乃奇才,絕非如此不堪。”他認為女兒之所以這麽說,乃聽信讒言。
弄玦在府中很受寵溺,往往和至親拌嘴,此刻阿父否定自己的看法,頓時性子來了,不忿回應:“此乃事實,他就是如此不堪,奇才只不過欺世盜名到了。”
“別胡說,阿父看錯,難道大王也能看錯嗎?”贏傒不知如何扭轉女兒這個看法,便搬出了大王。
不提還好,提了更惹起弄玦的怒火:“王弟也錯了,如此不堪之人,他是將女兒往火坑裡推,枉女兒如此信任他。”
“大逆不道!”贏傒急火攻心,不自禁一巴掌扇了過去,發出‘啪’響,自小到大他從未如此對待過女兒,甚至罵都沒幾句,今日她實在過分。
如此奇才卻被說得如此不堪,還敢質疑大王,要是傳出去,影響甚大。
他不得不用這樣的方法來教育女兒。
這一巴掌雖然力度不大,卻打到弄玦的心裡面去,弄玦捂著臉低聲抽泣,卻也沒有再頂嘴,但那蒼白的臉被這麽一扇後反而更蒼白,身體更有搖搖欲墜之勢。
贏傒看之一陣心痛,但女兒那汙言依舊令他氣憤,卻不忍再停留於此,在吩咐醫者照看後,留下一話,“張陌乃大王的希望,你一定要督促其盡快將郿縣發展起來,讓商惠及黎庶。”
便走了出去。
打,並非他的初衷,而是苦衷,有些事他不能不做,或許,過一段時間女兒看到張陌的表現,她會改變這個看法吧!
但願!
這是他的祈求。
贏傒走了,直接離開了郿縣,沒有再看女兒一眼,不是他無情,而是不忍。
張陌倒也不吝嗇,看之喜歡辣椒和烈酒,便匆匆從示范縣裡準備了好一些送與他。
贏傒也不客氣,全都接受了。
食肆毒案了解,本可以松口氣,但莫名出現黑衣人,還是針對他而來,張陌緊繃的心始終無法放松。
他不知黑衣人為何要得到自己,是為了報仇還是其他,他一概不知,無法預料的隱患才是最大隱患,他不能坐以待斃,除了加強縣卒縣吏的保護外,他還必須要自保。
之前做出兩柄突火槍,一柄給了戀花,還有一柄留於身上,突火槍雖有些威力,但填火藥比較麻煩,恐怕真遇到歹人,近身就難以應付了,所以還需一件近身防器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太被動。
秦人的劍大多是青銅劍,也有鐵劍,卻不算多,當然,以這個時代的鍛造水平,縱使秦王劍也比不上現代的鋼刀,如果有一柄鋼刀防身,那最好不過了。
示范縣可以鍛造鋼刀,但能否帶出還得嘗試,之前無法將手槍帶出示范縣,說明鐵器是不能帶出來的。
這只是張陌的猜測,至於能不能,還需嘗試,於是,半個時辰後,他失望了,在示范縣裡他到最好的刀廠讓最好的師傅打造一柄長一米的鋼刀,卻如手槍一般無法帶出來。
“看來還得得晉爵。”
爵位由無爵升至上造,也相應地能從中帶出不同的東西,他認為能從示范縣帶出物品的類型和爵位有關。
無爵時,能帶出糧食,公士能帶出鹽等調料品,上造能帶出水泥,屬建築材料,如果升至下一個爵位,能否帶出鐵器呢?
他猜測的,心中對爵位的渴望漸漸強烈。
大秦的爵位越高級,越難獲得,別以為他獲得公士和上造很簡單,待到第三級簪纓就不一定了。
對於一般秦人來說,大秦爵位可以通過兩種方式獲得,官吏者,可通過勞績,士卒者自然靠軍功。
官吏勞績靠的是功績積累,待到一定程度便能晉爵,可官吏的功績何等難得,作為縣長的張陌是知道的,如果就這樣,即使他再努力積累勞績,爵位也難以突破第五級大夫。
當然,如是一般士卒,也難以達到大夫爵位,可戰場立功是最好的晉爵方法,比官吏積累勞績容易多了,當然,伴隨的危險也隨之加大,反正各有利弊。
張陌再想,他要晉到何等爵位,才能無障礙地從示范縣中帶出所有東西呢?
恐怕要達到滿爵或是十八級爵,可第十八爵以上何其難呐!縱觀秦國歷史,能晉爵第十八級或以上的又有多少,二十爵徹候就更難了。
傳聞殺神白起才十六爵,這當然是前身道聽途說所知,至於是與不是,張陌不敢斷定,但總不會空穴來風吧!
軍功如白起的爵位才十六級,可見爵位的晉升有多難。
失望之余,他隻得另做他算來防身,首先隨身所帶的火藥和鐵片之類要多些,突火槍也要多造幾柄,畢竟突火槍的壽命並不長,幾發之後可能就要報廢了。
再者,也要準備一把劍,青銅劍畢竟好,這個時代的鐵大多是生鐵,生鐵雖堅硬,卻很脆,不太適合打鬥用。
諸葛連弩也不能落下,如此一來,好像隨身所帶有些多,整得似一獵戶。
罷了,要想活命,就得如此。
“大人,水泥可準備好了,白族明日便來取。”正當張陌胡思亂想時,雅從背後悄悄出現,提醒著,張陌聽之猛一拍頭顱,如果雅不提醒,他差點忘了,便說,“隨時可以準備,明日讓他到貿易市場領便可。”
貿易市場還未建起來,不過雅命人搭了個臨時的,並且也招攬了些人手,算是初步落定貿易市場。
貿易市場初成,首售的產品自然是細鹽和水泥,細鹽已經在郿縣打開市場,那是絕對暢銷之物,根本不必擔心市場。
至於水泥,是否有市場還不得而知,就先讓白族去折騰,究竟會折騰成什麽樣子,暫時他並不關心,但可以保證,長期來說,水泥是可以打開市場的。
不過他首先要提醒雅,暫時不可對外銷售,興商行為不可操之過急,暫時隻局限於郿縣。
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他不想引來太多人的覬覦。
於是,從掘那裡要了一些金後,便匆匆走進了示范縣......
翌日,白族長領人來了,雅交給了他們所定的水泥,便歡喜地走了,卻自始至終沒有提及細鹽。
“興許西族和白族已經約定好各自銷售之物,恐怕今後西族銷售細鹽,白族銷售水泥,互不相乾,倒也是不錯的良策,起碼不會造成惡性競爭,對郿縣還是好的。”
張陌從白族行為中猜出些什麽,卻也沒有點破。
當然,如此各居一隅,短期之內是好的,但時間一長久就很容易積累大量資本,一旦他們懂得資本運用,必定會涉足其他行業,很容易造成二家獨大的局面,長此以往,貧富分化極為嚴重,這對郿縣來說並非好事。
但這樣也有一個好處,便是先富帶動後富,最終讓所有人都富起來。
這是後世偉人的決策,後世也實行了,初步效果還是可以的,最終會不會實行共同富裕,張陌並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點,就目前來看,這個決策放在郿縣暫時是可行的。
總有一些人會先富起來成為巨頭,巨頭創造就業崗位,讓普通人有薪可領,便可擺脫整體貧窮的局面。
這是初步想法,也是快速讓郿縣發展起來的門徑,當然,就業崗位是有限的,無法遍及所有人,那小本買賣就有必要了。
比如小食零食之類,又比如其他小物件......
當然,這都得建立在郿縣人解決溫飽問題了才能實現,這些想法要等到雜交水稻收割之後,百姓有了余糧更有余力之後才可。
縣尉空缺了太長時間,一時找不到適合人選,他怕拖得久了,貴人會收回成命,但人選問題卻羈絆著他,前身太過不理事,導致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而自己才穿越不足三個月,各將皆不熟悉。
“實在頭痛。”張陌來回踱步,“還有更卒征調,眼看時日越來越近,由誰來領隊呢?”
同樣的頭痛的問題。
“罷了,這事就讓縣丞去折騰吧!”
縣丞乃本地官吏,任期頗長,熟悉的人自然也多,或許他有辦法,於是,他命人又叫來縣丞商談,將此事交予他。
“縣丞,可有查出黑衣人來歷?”自孟嗔說出黑衣人非秦人後,他便讓縣丞暗中打探,順便問。
縣丞搖頭,自孟族事發後,黑衣人便似消失了一般,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可從已擒的黑衣人中探出什麽?”
縣丞依舊搖頭,被擒的黑衣人儼如是死士,無論動何刑,皆無法讓之開口,縣丞有種想法,便是將之就地論刑,可最終沒有這樣做。
“不肯開口是嗎?”張陌眯了眯眼,對於前世一些刑偵手段,他還是略知一二的,曾聽聞漂亮國生產出一種吐真藥,可令罪犯說真話,如果從示范縣中弄出一些,說不定能讓黑衣人說些什麽。
這種藥品不多見,但一次偶然機會的,他從刑警隊裡見過,還見識過它的神奇,這絕對是可讓死士開口之物。
只是......下一刻卻搖頭歎氣,上次試了一下,無法從示范縣中拿出藥,陷入吐真藥也屬藥的范疇,想必也拿不出來。
“還需等晉爵呀!”
張陌嘀咕,便讓縣丞辦事去了,找到能領更卒被征調的將領為主要,這事不能耽擱。同時將乾調到張宅來,以防黑衣人對張宅下手,自然坤被安排到牢獄,以防黑衣人劫獄。
那麽多黑衣人關押在牢中,恐其他黑衣人會劫獄,同時叮囑獄掾加強防禦。
又一日。
張宅,偏房。
弄玦勉強能起身,還能在舍內踱步。
自戀花走了之後,連日來躺於榻上,感覺整個人無聊透了,便打算出外走走,透一口氣,被父親這麽一訓斥,她對張陌更加反感,她不知張陌對父親施了什麽妖術竟對其如此信任,但她敢肯定,張陌絕對如傳聞中那般不堪,可她雖忤逆了父親,心裡卻不敢違抗父親的吩咐。
“張陌乃大王的希望,你一定要督促其盡快將郿縣發展起來,讓商惠及黎庶。”
張陌真的是大王的希望嗎?一個小小的縣長又如何能獲得大王如此青睞,她認為肯定是張陌也蠱惑了大王,才讓大王有著如此錯覺。
大王尚未加冠,不懂人心,被蠱惑也有一定可能。
這樣想著,便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大王知道張陌無法將郿縣發展起來,至於讓商惠及黎庶,她迷惑了,大秦抑商,為何父親要提及商呢?
難道商就能讓郿縣發展起來嗎?
她諸子百家各有涉獵,卻不懂商,只能半信半疑地記住父親的話。
她會督促張陌,但能不能將郿縣發展起來,她不抱希望。
想著想著,在兩名護衛的跟隨下,走出了張宅大門,不久後出現在一條筆直寬敞又美觀的大道上。
此道有別於縣道,甚至比鹹陽坊道還平整,此道她很熟悉,張宅中就有。
上次初來乍到,並沒有機會問及此道由來,此刻卻好奇地打量著,不禁問身旁的護衛:“爾等可知此道乃何物所造,竟如此堅硬和平整?”
輕輕地觸摸,發現很堅硬。
“乃水泥!”
“水泥?”弄玦嘀咕,心中掠過每種所熟悉的事物,卻未曾有‘水泥’,卻也沒有問為何物,卻好奇是何人修了此道,再問,“可知是何人所修?”
護衛躊躇一下,不確定地回應:“想必是白族,這幾日來白族招攬人手修如此之道。”
弄玦點頭,如此說來此道也許是白族所修,“此道真美,待時日,吾讓之修於渭陽君府上,也讓阿母歡悅。”
這個世上,最疼她要數阿母了。
秋意漸濃,仲秋的天氣異常乾燥,時不時刮來些冷風,令她蒼白的臉多了絲冷冽,咳嗽聲也漸漸多了起來。
“小姐,咱們回去吧!外面風大,恐你身子.......”
可話未說完,卻見路的盡頭急匆匆走來數人,此些人皆是黑衣打扮,仿似憑空出現一般,手中持劍,呈八字疾馳而來。
“不好,有刺客,快護小姐走。”
一護衛拔劍出鞘,同時喝令另一護衛,他卻橫於小姐的身前,嚴陣以待。
“他們是何人?為何敢光天化日之下之下行凶?”
弄玦看到歹人氣勢洶洶,嚇得臉色更白,連忙後退。
“恐他們有人已知小姐的身份,欲要擒下小姐而威脅君爺。”
護衛急促回應。
渭陽君身為朝廷重臣,覬覦者時常有之,無形中得罪的人恐怕也不少,作為渭陽君之女,想要擒下之當作要挾也未免不可。
“快退,奴必護小姐周全。”
可他們還是遲了,歹人人數眾多,而且弄玦身體孱弱,想快速退走已然不可能,眼看歹人就要近身,護衛也做好死戰的準備,可就在這時,突然從不遠處傳來‘嗖嗖嗖’的聲音,接著便有歹人倒地。
這是駑矢。
護衛認得此矢,當時西族護送新鹽時受到襲擊,便是一名吏手持如此弩,將歹人擊退。
如此凌厲的三矢,立刻讓歹人前奔的速度降了下來,還作出四處防備之態,興許是他們見識過此矢的威力,待狠狠地瞪了護衛一眼後,幾人便扶起受傷的歹人迅速扭頭疾走。
可謂來得快,走得也快。
弄玦就如在地獄走了一遭,心裡噗噗地跳著,久久無法回形。
還是護衛比較冷靜,連忙護著小姐迅速回張宅,再也沒有心思散心。
此事雖沒有造成弄玦的傷害,卻在張宅中傳開了,張陌知道後,第一時間詢問情況,得知是乾擊退歹人後,暗自松口氣。
立刻發動縣卒四處搜尋,可黑衣人來無蹤去無影,全然沒有蹤跡。
“看來黑衣人賊心不死,非要得到我不可。”張陌聽著縣卒的稟報,喃喃自語,他不認為黑衣人如護衛般說單純是為了擄走弄玦,恐其目的是為了擄走弄玦而要挾於自己。
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安排乾護在周圍,否則弄玦就要被擄走。
但此事不可能就這樣作罷,既然黑衣人連張宅裡的人都動手了,那證明他們非常緊迫,急需要得到自己。
“不能坐以待斃,要先下手為強,頂多行險招。”被動永遠處於劣勢,他要采取主動出擊,引蛇出洞,自己就是最好的誘餌。
他想知道,黑衣人為何如此急迫要得到他,又有什麽目的?
整一日,當值時間皆有縣卒護衛,但回到張宅後卻顯得很松散。這是張陌故意為之,他撤去了張宅的防衛,為了是讓黑衣人有可乘之機而出現在張宅,而自己就是一個誘餌。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黑衣人的耐心,連續兩日,皆無黑衣人的蹤影,即使張宅的縣卒全部撤走了。
倒是夜裡弄玦癆疾又發,吐血不止,人已到休克的邊緣。
其實這也是必然結果,已經幾日沒有到示范縣就醫了,即使醫者每日按照自己的方法給之敷上艾蒿和薑也無濟於事。
護衛慌了神,到處尋找醫者的身影,可醫者並沒有告訴他們下榻之處,連帶來的女仆都走了,又是夜深人靜,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得已,他們尋到張陌,張陌沉默,不是他不想理,就怕理了之後又被人奪了功勞,還汙蔑他,詆毀他,甚至告知內史府。
他心已寒,不想再理那麽多事,她弄玦是生是死與她無關,即使她是渭陽君之女。
他是答應渭陽君不錯,但他並不是醫者,並不會醫治,他只能默默地祈求天神眷顧她吧!渭陽君可是說過可求於天神,他在心裡已經默默地求了,她能否好轉,就看天神吧!
至於世間是否有天神,鬼才知道。
“縣長,求你想想辦法,救救小姐吧!”
護衛跪下求張陌,張陌不為所動,指著外面說:“爾等還是去求醫者或戀花吧!醫者不是治好她了嗎?為何要求我?”
“可是,可是.......”護衛無言以對,當時戀花責問縣長的時候,他們也在場,清清楚楚地聽到戀花說的話,此刻卻來求他,的確有些打臉,但他們實在沒有辦法。
“別來打擾本長,本長需要休憩,走吧!”
張陌懶得理會,將護衛掃地出門。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被寒了心,就回不來了。
護衛自知愧對縣長,隻得灰溜溜地出了門,快馬臨夜往鹹陽趕。
縣長說得不錯,目前只有找醫者和戀花了,可醫者已尋,愣是找不到人,只能將希望放於戀花身上。
戀花應該還在內史府,此去內史府有二百余裡,不停息地奔馬,應該能感到內史府,再將戀花叫來也許最短時間也要等到第三日。
這個時間段有些長,不知小姐能否挺過來,但目前只有這個辦法,護衛只能祈求上天給小姐多點時間,讓她等到戀花的到來。
次日日未出之時,張陌早早醒來,發現整個宅邸亂成一片,仆人們個個驚慌失措,在偏房裡進進出出,弄玦的護衛興許一夜未眠,個個貓著眼,卻是個個露出駭色。
小姐乃渭陽君疼愛的女兒,一旦小姐出事,他們只有被嚴懲的份兒,可是一夜了,誰也尋不到一絲辦法,只能在一旁乾急。
更有護衛在宅門外焦急地等著,他們要等醫者到來,可是,他們失望透了,隨著太陽越升越高,平時都是很早便趕過來的醫者竟還不見蹤影,仿佛從人間消失了一般。
張陌看到這一切,曾一度有些於心不忍,但想起戀花的嘴臉,想起當時戀花訓斥自己的時候無一人為自己說情,弄玦當時已經醒了,即使她不能下榻走動,總能說句話吧,但她沒有,她選擇站於戀花一邊。
如此無情的人,他沒必要好心泛濫,還有那句話:好心著雷劈。
到了當值時間,他當值去了,可依舊沒有見到醫者的到來,他懷疑,醫者是否溜了,實在昨夜護衛尋人的動作太大,是否他已經知道內情,第一時間選擇藏起來?
興許,他沒有把握醫治好弄玦,便選擇沉默。
總之,此刻無人來過問這一切。
日失(下午一點到三點)時分,張陌特意命人來了解情況,得到稟報是醫者依舊沒有出現,護衛已到失控的地步,而弄玦徹底陷入休克中,連喂水都成了問題。
“哎!渭陽君,你這是為難我呀!”
張陌歎氣,他沒有選擇出手的意思,即使渭陽君的話時不時就在腦海中徘徊,他依舊放不下弄玦當時對他說過的無情話。
下值時間,他第一時間回到宅邸,卻見到幾日不見的戀花。
昨夜護衛奔馬前往內史府他是知道的,想不到還不到一日的時間,戀花便回來了,還真是神速,想必她很擔心弄玦的病情,此刻看到她慌亂的樣子,應該還沒有尋到醫者,她也沒有時間從鹹陽帶來醫者。
當然,她也沒有從內史府領來人徹查自己,這一點算是有些安慰。
戀花也見到張陌回來,卻見之淡然的樣子,和眾人的慌張形成鮮明的對比,不由氣不打一處來。
“張陌,此乃何意?難道你就那麽喜歡看到弄玦出事嗎?”
張陌冷冷瞥了此女一眼,不作理會,自個往主宅走,這可把戀花給氣壞了,上前扯住張陌就問:“難道你的心是鐵打的嗎?弄玦都如此了,還無動於衷,你還是人嗎?”
張陌猛地回頭狠狠地盯著著他,眼中有狠厲飄過,質問:“你都沒辦法的事情,教我如何?”
一話讓戀花無言以對,她也不指望能救了弄玦,但也不能如此若無其事吧!
哼道:“就不能去看看弄玦嗎?”
張陌反唇相譏:“就不怕我對弄玦圖謀不軌?”這話,是她曾經和張陌說過的。
戀花啞口無言,尷尬極了,卻本身潑辣,何以會顧慮是否尷尬,又說:“你上次說弄玦有好轉是你治療的結果,現在弄玦事急,趕緊去看看。”
催促著,語氣有些緩和,但張陌並不因為她的緩和而改變那顆已經寒了的心,以牙還牙道:“我何能和耐,何以能治弄玦?我可不想被人冤枉有歹心。”
“你?”戀花被一口氣嗆著,噎著那話語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不用再‘我’了,趕緊去尋那醫者吧!上次是他治好的,這次必定也能治好,我可不想自作多情而將他的功勞攬於身,更不想成為好大喜功之徒。”
“你......”戀花憋著的氣硬生生地吞進肚子裡,這話,她的確講過,可.......
張陌不想再聽‘你’字,甩一甩衣袖,徑自走了,他真的不想再被人說成好大喜功之徒,他不求什麽名,他只求問心無愧。
微風吹來,雖有涼意,卻感心頭舒暢。
“你?”依舊是這個字,仿似除了這個字,戀花再也找不出任何字來表達此刻她的憤怒和焦急。
遂一擺手,匆匆去尋馬,又再踏上去鹹陽之路,她要尋醫者。
夜裡,張陌難以入睡,總感覺有什麽在牽絆著他的心,卻思前想後,總找不出根源所在。
“興許最近太多事了,一直廢寢,罷了,出去走走吧!”
於是,張陌走出寢舍,來到戶外。
如是往常,此刻夜深人靜,宅裡人兒早已進入夢鄉,但今夜不同,總有忙忙碌碌的人,甚至雅也沒有睡,在偏房進進出出,甚是焦急的樣子。
他知道宅中人都在做些什麽,可他卻不想去探個究竟,不是他無情,實乃不想再插手一些事,他所背負的罵名夠多的了,不想再惹火上身。
可是,心裡就是有些亂。
“難道我做錯了嗎?我沒有做錯,錯就錯在她們太不了解我張陌了?”
這麽想著,心裡好受了一些,卻,一個人的話語卻浮上心頭。
“弄玦自小患疾,身體孱弱,雖有宮中名醫所診,卻無甚好轉,既然君能請動天神,必能為弄玦分憂一二,贏傒懇請君為弄玦治病,以安傒心。”
這是一父親為女兒求情而說的話。
可謂卑躬,一個大人物對小人物的卑躬,可見父愛之濃。
“我不能請動天神,卻能將之帶到示范縣醫治,可我能嗎?我還能再犯吃力不討好之錯嗎?”
他的內心極其矛盾,心緒複雜極了。
“渭陽君和貴人關系不淺,貴人如此待我,我能放棄之?不能,何況渭陽君待我也不錯。”
張陌說服著自己,讓自己不至於那麽自責,可,另一個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
“冒大醫之功......欲對弄玦圖謀不軌......”張陌大清早進入舍內就是圖謀不軌,“肆意糟蹋郿縣......貪腐,每一項都是大罪......”
“你就等著被內史府擒下吧!”
這個聲音多麽厭惡,聽之多麽不舒服。
他非無情之人,也不能濫好心。
“哎!”張陌不知道自己怎麽啦!長長地歎口氣,卻在這時,雅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喘著氣道,“大人,不好了,弄玦她,她......不行了。”
“哦!那又如何?”
張陌顯得有些冷漠。
雅囁嚅著嘴巴,道:“要不,你去看看她吧!她們不明就裡,但大人為弄玦所出的事情雅都看在眼裡,大人並非圖謀不軌,乃出自好心。”
張陌側目,有些感動,原來雅一直在關注他,並且信任她,也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仔細地打量著這位善良的女孩,如果他的觀察不錯的話,雅對弄玦同樣沒有好感,但今日卻為弄玦說好話。
“大人能治好弄玦對不對?如能,何不.......雅為弄玦求情了,何況,如弄玦在宅中出事,恐對大人影響很大。”雅深深一躬,頭幾乎要伏於地。
張陌連忙將之扶了起來,卻沒有任何表情,就似對雅之話漠不關心。
如弄玦真的在張宅出事,渭陽君即使不會責難於他,也絕對會憎恨於他,於他並沒有好處。
何況雅都求情了。
但他並沒有說話,更沒有答應雅,只是默默地走了,無人知道他心中會想些什麽,或是,他依舊那麽冷漠,連看一眼弄玦都不肯。
只是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讓所有人都去休憩吧!莫要打擾本長的休憩。”
這句話說得很無情,但雅並不以為意,也沒有追上大人,只是若有所思地瞅著,瞅著那道消失於主宅的身影。
夜漫長,宅中的人都休憩去了,唯獨一個纖細而執著的小身影站於某一角落,靜靜地關注著偏房。
她沒有女仆般放心地睡去,她要留意弄玦的情況,為弄玦盡可能地做些什麽,即使她所做可能沒什麽用。
突然,她看到一道身影,一道從主宅中竄出來的身影。夜是涼的,身影披著裘衣,雙手互相摩挲著,卻是一頭竄進了偏房,那是弄玦所在的榻下。
雅宛然一笑,大人終究是口硬心軟。
那道身影正是張陌,他表面上沒有回應雅,但心裡已經下了那份心,雅說得對,如弄玦在張宅出事,對他的影響甚大,而且此女雖然說話不好聽,卻也沒有對他做出出格的事情,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之出事。
何況,渭陽君那慈父之愛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這種父愛,他又何嘗體驗過,那是他渴求的,他雖不奢望,卻不希望別人得不到。
至於為何在所有人都散去之後才悄悄將弄玦抱走,實在他不想再被人質疑,再產生同樣的誤會給自己添麻煩。
次日一大早,宅中人正是睡夢中,無人知道縣長又忙碌了一夜,更不知弄玦離開了偏房,只知道,如果無醫者到來,恐怕小姐會很糟糕。
張陌安頓好依舊處於昏迷中的弄玦後,便走出了偏房,輕輕地關上戶門,向著住宅踱步。
從醫生的反饋來看,弄玦很危險,如再遲一點,恐怕神仙難救,他也為此擔心了一夜,以致打瞌睡的心思都沒有,此刻顯得疲憊極了。
折騰了一夜,最終還是得到好消息,弄玦脫離了危險,醫生還叮囑,如不能住院治療,就必須每日按時送來。
他應了下來。
張陌不知道的是,當他拖著疲憊的身子消失的時候,雅從角落處走了出來,看到那道身影,有些心痛,卻也開懷一笑。
“想必弄玦不會再出事了吧!”
雖然她不知大人抱著弄玦往後院奔走是為了什麽,但敢肯定,必定是為了弄玦的病情。
天大亮後,消失了一日的醫者甄出現了,卻見他在小心翼翼地探視著什麽,見到沒有什麽發生,便松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帶著女仆走進了偏房。
見到醫者出現,擔驚受怕的護衛稍稍放心。
醫者檢查了一番,便吩咐女仆例常為弄玦上了藥,待不多時便又帶著女仆走了,仿似此地就是地獄,隨時要他的命一般。
護衛曾問他,為何昨日一日未見,他的回答是尋找弄玦所需之藥去了,但其實是與不是,恐怕只有他才知道,反正護衛並不懂這些,便也沒有再問。
對於這些,張陌並不想去理會,他怕理得越多,麻煩越多,甚至早出晚歸,就是不想惹來麻煩。
但他心中明了,醫者所謂的外出尋藥就是借口,怕他是躲避去了,實在弄玦之疾日弱一日,作為醫者,怎又不知其中利害,要想活命,只有遠離,可一日過去,依舊沒有看到張宅有其他異常,遂才回來鬼鬼祟祟察看。
還好,一日相安無事,沒有人找他麻煩,應該是無人知道弄玦被抱走吧!
這一日,弄玦依舊很虛弱,始終處於昏迷中。夜裡,張陌又將弄玦抱走了,次日同樣的時間才回到。
就這樣持續了幾夜,弄玦也蘇醒了過來,不過在檀香的熏陶下,夜裡沉沉睡去,也沒有發現張陌抱她進了示范縣。
這一日,內史府來人了,是為張陌宣爵來的。
其實縣丞幾天前就已結案,該處理的都已經出來,並且將爰書也送到內史府,這算是郿縣一大案,縣長協同縣丞親自破案,勞績記錄上又是深濃的一筆,晉爵也理所當然了。
這次晉升的是第三級簪纓。
爵位的獲得越往上越難得,他本以為簪纓要積累更多的功勞才能得到,殊不知這麽容易就來了。
其實張陌並不清楚他所破的案件有多大勞績積累,先別說食肆毒案,就一個劫奪十萬石新鹽就是一個不菲的功勞,晉升簪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當然,這也有渭陽君的功勞,否則以主爵都尉對張陌的憎恨,必定會卡上一卡,何時晉爵還不一定。
反正他晉爵了。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張陌眼前一亮。爵位的提升就意味著他可以從示范縣拿出更多的東西。
這是他的想法,卻變得迫不及待了起來。
晉爵後,能否從中弄出鐵器呢?比如說手槍或是鋼刀,又比如說一些藥物,特別是弄玦的藥物,沒有藥物的輔助,她的病情好轉得大打折扣,即使他讓醫生用最好的藥,最快捷的治療方法也不行。
一不做二不休,他馬上到示范縣試驗一番。
半個時辰後,驚喜連連,一些藥物比如說感冒發燒藥、消炎藥、抗生素等常用的藥和一些吊針用的器具,他都能拿出來。
這個時代沒有吊針一說,處於紛爭時代,總免不了會受傷,大秦受傷者如果不嚴重的,往往用些草藥,應付一下。
嚴重者,如戰場上的創傷,只能用一般的藥,往往這種藥只是治療一般的傷,效果捉襟見袖,只有聽天由命。
如是士官,或許會有金瘡藥,金瘡藥是這個時代比較好的療傷藥,效果比一般藥好上很多,但也不是萬能,太過嚴重也無法見效。
所以,戰場上受傷者其實很多並非死於屠刀之下,而是死於傷口的發炎而殞命。
處於這樣的時代裡,張陌不得不備些,以確保自己或身邊人的安危。
不過可惜的是,他本也想弄一大捆刀具進來,卻無法做到,卻也有些安慰,他命人特製的那柄鋼刀終於可以弄出來了。
總結一下這次的收獲,發現了一點,晉升簪纓後,可以拿出一些常用的藥,也可以拿出鐵器,但不能多,他試過幾次,如是小刀,可以弄進來幾把,如是大刀,就只能一把,就如那把鋼刀一般。
也就是說,鐵器的進入是有數量和重量限制的,只是這個量如何,他暫時無法度量罷了。
又一夜,張陌從示范縣將弄玦抱回來,放於榻上。得到醫院的及時醫治,弄玦大有好轉,臉色也有了些紅潤。
這不是令張陌高興的地方,高興的是,終於可以從醫院裡帶回來了弄玦所需要的藥,這樣就不用白天斷藥,夜裡才續上,大大地增加治療的效果。
當然,這藥也不能隨隨便便地示人,遂,他讓雅將藥融化於湯(這個時代的湯指的是開水)中,適合時候喂給弄玦服藥。
有了夜裡的醫治外加藥的輔助,弄玦的病情好轉得很快,才半個月的時間,她咳嗽少了,咳血的現象不再,血色也正常了起來,這是好轉的跡象。
醫生告訴張陌,主要注意飲食,按時用藥,在家休養便可,如果沒有其他意外,不日便可痊愈。
聽到這話,張陌終於可以松口氣,他不用那麽奔波了,想起大半個月的熬夜,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他真不知這該還是不該,但他並沒有在意那麽多,既然當時選擇救回弄玦,就必須要做這些。
說他蠢也好,善良也罷!問心無愧便可。
醫者甄每天都按時來給弄玦敷藥,眼看著弄玦一天天地好轉,他疑惑了,興奮了,他想不到癆病如此絕症也能治好,是的,經望聞問切之後,他發現弄玦大有好轉,只要再經調養,就能痊愈。
這是無法想象的醫例,不可思議的治療,而醫方僅僅是艾蒿和薑,太不可思議了,無人能治的癆疾竟然僅用二物就能治好?要是被太醫令知道,恐要瘋狂地面見他。
這是神跡,不,是神方。
至於是不是艾蒿和薑治好,他完全首肯,因為這段時間治療弄玦的只有他這位醫者,而他隻用了艾蒿、薑,和一些補氣之藥方,也就是說,是這些藥物將渭陽君府上女眷治好的。
“嗯嗯!多虧遊方醫者呀!要不是讓本醫者窺見,恐也難得如此機遇。”
他沾沾自喜,他可想象自這事傳出去後,他會是何等風光,會有多少宮中醫者要拜訪於他,他還可想象到必有公卿貴人要拜他為食客,更有可能會得到大王的面見。
這一切都是那麽美好,而這一切的獲得便是治好渭陽君府上女眷。
“感謝大醫為我家小姐操勞,大醫之能,無人能及。”有護衛見到小姐能下榻行走,並且人也圓潤多了,感激地道。
他在為小姐開心,更讚歎醫者的醫能。
須知宮中名醫皆看了遍,全無法治好小姐,卻被一遊醫給治好了,可見此醫醫術之強,是他們要討好的。
“略盡綿薄之力罷了,不足掛齒。”醫者甄謙虛地拱手,但心裡卻樂開了花,神情竟也飄飄然了起來。
對於這一切的發生,張陌並沒有看到,即使看到也不當一回事,吃一塹長一智,他學聰明了,不會再去糾結誰和誰的功勞,反正最後吃虧的總是他。
遠離才是唯一的清靜。
次日,戀花來了,卻是滿臉喪氣,人也憔悴了幾分。本是為尋醫者而去,回來卻是獨自一人,很明顯,她並沒有尋到肯為弄玦醫治的醫者。
其實誰都可以想得到,弄玦癆疾之症乃絕症,誰又會犧牲自己的名頭而為之,那不過是徒勞罷了。
但她一踏進張宅,便傳來護衛喜音:“戀花姬,小姐好了。”
“好了?”戀花聽到的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明明半個多月前瀕臨出事的境況。
連忙奔向偏房,看弄玦是否真的如護衛說的一般好了。
還未到偏房,便傳入了聲音:“弄玦,可真的?”
弄玦沒有躺在榻上,今天的血氣更佳,手腳輕便了很多,還能做些起居事宜,這是前段時間所難以做到的。
聽到聲音,弄玦微微一喜,沒有回應,卻是笑著連忙迎了出來。
兩人在門邊相見,戀花顧不得女子應該動作輕盈,優雅得體,大咧咧地拉扯的弄玦,欲要將弄玦研究個遍。
好一會兒後,才失聲驚叫:“竟還真是好了。”
“醫者可出現了?”她那天回來時聽聞醫者失蹤了。
其實弄玦並不知道前些天發生的事兒,從護衛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情況,便娓娓道來。
“原來醫者失蹤是為了覓得良藥,如此看來,醫者真的把你的癆疾治好了。”
弄玦點點頭,就護衛稟報,這段時間的確是醫者在為她治病,她心裡也是這麽想的,但不知為何,總感覺並非那麽簡單。
她隱約感覺,好像總有一個人抱著她跑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然後就到了一個滿是火光的地方,她意識很模糊,全然記不清了,但有個人每次都好像對她說:要不是看你可憐,我真的懶得理你。
這聲音很模糊,很模糊,但她總感覺像一個人的聲音,對了,好像是張陌的。
很快,她便搖頭,怎麽可能是張陌的,張陌沒有這個能耐,而且那麽討厭的人,她才不願意給他抱著。
“弄玦,該吃藥了。”這是,雅端著一陶碗過來,碗裡盛著暗黃的藥液。
弄玦早已習慣雅給她煎藥,也不猶豫地喝了下去,此藥甘苦,和她常吃的藥迥然,有種從未有過的味道,但她並不多想,每日醫者都會給她開藥方,也是雅來煎藥,這應該是醫者給她開的不同的藥方吧!
誠然,正是如此不同的藥,才治好她的癆疾。
當然,戀花不懂醫理,自然也不去過問。
......
鹹陽,一處酒肆,食客不算多,但個個穿著得體,說話溫文爾雅,看之,大多是貴族之人,但仔細一看,不過是家仆之類人物罷了,他們在談論些什麽,卻無人敢去打攪。
其中一案坐著一深衣男子,正是渭陽君府上家宰,今日高興,特意邀三五好友來此一聚,盡說著這段時間的趣事。
酒肆外,慢吞吞地走著一人,此人一身灰白布衣,頭髮束起,臉上有些風霜,胡須沒有修整,凌亂地散落於嘴唇上。
此人興許是累了,見到有酒肆,便放慢腳步,踱了進來。
他本乃稷下學宮學子,拜別夫子後便來到秦國,欲覓得秦國起用,可奈這些天沒有門路,只能在外徘徊。
聽聞相邦招攬舍人,他便想以此為門路,尋得束禮而去遞拜帖,可奈尋極半天,無甚滿意之物。
走進酒肆,準備歇息一番,卻聞到一股酒香,很濃,醉人心脾。
“此乃何酒?竟如此香。”
此人名李斯,對酒情有獨鍾,可他喝酒無數,卻未曾聞過如此酒香,便擤著鼻子聞酒香而去,卻見香乃一案上飄出,此人正舉尊痛飲,何其樂哉!
“諸位,可知鄙人這幾日去了哪兒?”
家宰品著散發著濃香的酒,洋洋得意,話也多了起來,對著身旁幾人拱手道。
“去哪兒?”身旁之人頗有興趣,舉尊同飲。
旁人的酒也乃家宰所斟,甘香撲鼻,令他愛不釋尊,僅有的一尊卻遲遲未肯下肚,咀嚼著,可見其沉醉。
“自然是郿縣!”
“郿縣?聽聞早已凋零,縣長昏庸無能,導致民生塗炭,去哪兒做甚?”旁人頗為不解問。
郿縣離鹹陽只有二百余裡,快馬奔馳半天便可達,互相消息傳遞倒也不滯後,很多人是聽聞郿縣縣長之穢言的。
其實也不怪世人饒舌,郿縣曾是大秦第一縣,名聲自然在外,突變得如此不堪,自然引來不少詬話。
“非也!”家宰打斷了旁人欲說之話,“此乃世人所言,鄙人看之,卻非如此。”
“此話如何說?”
旁人疑惑了。
“昏庸無能不過以訛傳訛罷了,我見之卻非如此,反而民歡之,無塗炭之狀......”興許跟隨渭陽君多了,言語也變得文縐縐,不過旁人愛聽,還甚是羨慕。
“願聞其詳!”
家宰反問:“可見過畝產七石之糧?”
旁人想也不想便說:“聞所未聞。”
“但郿縣有。”
“郿縣?”旁人奇怪了,糧食畝產幾何他心中大概有個數,可這七石也太多了,懷疑地問,“可真?”
家宰攤手道:“十之八九。”其實他也是聽聞而已,並未親眼所見,“聽聞晚秋之時便可收割,爾可前去一探,便知可否為真。”
旁人點頭,再問:“如此之糧出自誰人之手?”如是真的,那糧出之人便是大能之輩。
“自然是郿縣縣長。”
“他?”旁人愕然,他剛才才說郿縣縣長昏庸無能,此刻卻說是糧出之人,實在令他有些咂舌。
“如此說來,傳言不足信?”
“自然!待閑暇之余你到郿縣一觀,便知是否足信,當然,此乃其一,稀奇者可有不少,待你了解之後,也許就不會出此穢言,郿縣縣長可乃一大能人。”
旁人頷首,他覺得自己有可能聽信流言反而失去了判斷,有機會要一探才是。
“就如這酒,如何?”家宰又再洋洋得意。
能得到此酒,可以說是他一生最成功之作,須知自張陌將此酒贈與君爺後,君爺可是如獲至寶,逢人閃躲,怕被人掠了去,回到府上更是將此酒珍藏起來,無人能提及。
要不是他有三寸不爛之舌從中擠兌了一點,怕也難嘗此酒之美,更別說在此炫耀。
“醇若仙釀,無酒可比。”
旁人難得讚言,酒於嘴中品嘗多時,卻不願吞落腹中。家宰告訴他,此酒就一點,喝之便盡,不複有焉。
李斯在一旁聽著,卻頗為驚奇,世上糧食大多畝產二三石,七石倒是少見,不過他並不在意,在意的是此酒,聞二人之言,竟是難得之物,他雖未曾嘗之,看二人珍惜之態,定然乃不可多得之物,便心生覬覦。
“敢問君,李斯聞香而來,能否施舍一嘗。”
此酒勾起他的饞欲,露出請求狀,家宰見人識貴,見李斯布衣打扮,倒也沒有好臉色,“去去去,鄙人僅此一點,如何能讓人?”
張陌一陣尷尬,卻也沒有放棄的意思。
尋束禮多日,皆無頭緒,可一見此酒,讓他眼前一亮,如此之酒,世間少有,如能得知,必能博得相邦歡心,
“可否告知於斯,此酒乃何處所出?”
家宰厭煩地白了此人一眼,怪其打擾自己品酒的興致,遂不耐煩地道:“自然是郿縣縣長。”
“也乃他?”李斯露出微笑,得知酒出之處,便好辦多了,同時也對郿縣縣長其人好奇了起來,能釀出如此之酒,絕非旁人所言無能之輩,恐怕真如其人所言般能人。
一時,興趣盎然。
他沒有再糾纏家宰,輕輕地走了出去,尋了路之後便往郿縣方向而去。
......
結束了一天的當值,張陌回到宅邸,便讓雅來了一盞茶,獨自品茗,放松防備那麽多天,黑衣人依舊沒有動靜,他反而不急,慢慢地等著。
這段時間的事情並不多,人顯得清閑多了,思想壓力也沒那麽大,品茗便成了一大娛事。
征調更卒的事兒縣丞正在辦,據稟已經安排妥當,征調日便可出發。被征調的更卒中沒有他所熟知的,自然沒有多去過問,只要這件事完成就好。只是這領卒之人,還得他定奪。
思前想後,愣是想不出個頭緒來,將士中他多不了解,前身對縣卒關注不夠,以致今時有些被動。
不過一個人很快便浮現腦海中,那便是鄉亭亭長,那個還算正直之人。這是目前還算可以的人選。
征調,便意味著要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的事兒難以預測。雖說此次更卒乃後勤卒,可總無法保證不會上戰場。
每位兒郎都是命,乃黔首中中堅力量,肩負著一個家庭的重任,如如此貿貿然讓之上戰場,這是對他們的不負責,也不知到時會令多少家庭陷入悲慟中。
雖說現時將士戰死沙場並不鮮見,但作為穿越不久的張陌,卻有些不忍目睹。
“給他們一些戰術,興許能保得一命。”
張陌思忖著,前世博覽群書,還是有些見識的,不過戰術這東西放在現代只能是個擺設,他也不深究,真要拿出來用於戰場,恐怕只是繡花拳頭,遂,還得深研。
於是悄悄地鑽進示范縣,查閱相關的戰術去了。花了兩個小時,才堪堪找到一些認為對大秦有用的戰術,可始終他乃門外漢,究竟有沒有實用,還有待觀察。
匆匆出了示范縣,便到書齋將一些戰術大概畫在竹簡裡,還作了一些簡單說明。要將這些戰術的精髓畫出來並作詳細說明,並非一時便可搞定,他估計要兩天才能完成。
正進行間,突然仆人來稟,說有人求見,乃楚人,名李斯。
“楚人李斯?”聽到這個名字,張陌驚叫起來,此名如雷貫耳呐!
張陌心中想的這人自然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李斯,下一刻卻壓抑住心中想法。
同名同姓同國的人有之,來人雖叫李斯,卻不一定是歷史上的李斯。
不過他要去探查一番,如果此人是歷史上的李斯,那他必定要交好此人。
“快請!”他不是傲嬌之人,雖然此刻的李斯並未在秦國出名,他也不能怠慢,只要和此人處好關系,將來他在朝堂上就有個大靠山。
現在是秦王政元年,如果猜測不錯的話,他很快就會成為相府的客卿,不出一年便被嬴政接見,成為嬴政的客卿,接著成為長史。
仆人看到大人的急促,也緊張了起來,連忙走出去。
“不,本長親自出迎。”如此巴結李斯的機會,他要珍惜,遂放下手中的事,起身,拍了拍衣飾,覺得很是得體,連忙命雅準備茶水,便迎了出去。
此刻,門口,一男子躬身而立,顯得端正,雙手行禮,靜靜地等待著。
“李兄,別來無恙!哈哈!”張陌笑著迎了出來,遠遠地伸出雙手要作握手狀,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拱手作揖。
李斯也拱手,但聽到此話明顯愣了一愣,可他卻非常人,只是失神一陣便反應過來,嘴上也咧出笑,回禮道:“縣長大人...”從來人衣著來看,他猜測此人就是郿縣縣長,“久仰久仰。”
沒有說“別來無恙”,實在他才第一次見縣長,這‘別來無恙’有些別扭。
張陌沒有執著於此,拱手過後便上前握住了李斯的手,讓李斯的手不知如何安置,他沒有見過如此見面禮,還有,這縣長未免也太熱情了,他們可是第一次見面。
“李兄之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李斯愕然,眯著眼瞅著張陌,他發現縣長有些......在稷下學宮時的確有著‘大才子’的名頭,可那是在楚國,似乎在秦國並不如何,何況一小小的縣,更不可能久仰,這縣長官場之道爐火純青呐!
沒有在客套,他怕再客套下去,縣長不知又要做出什麽動作,連忙開門見山說出來意。
“縣長,斯自楚國而來,聽聞......”
“好說好說,請,裡面請。”還不待李斯將話說完,張陌便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打斷了他的話。
主人如此盛情,李斯真有點吃不消,卻也不推卻,學著縣長的樣子做一個‘請’的姿勢,示意縣長先進去。
張陌知道李斯是礙於此刻布衣的身份而不敢僭越,便和之同進,來到亭台下。
這裡依舊擺放著茶案,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正被雅泡了出來,跟著大人那麽久,她也學會了泡茶。
而且大人不知從那裡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器物,說是茶杯、茶壺,茶幾。物古怪,名字更古怪。
“請!”
李斯看著亭台的布置,別有一番別致,再看案幾、坐墊,竟也與眾不同,但他並不執著於此,見縣長已經坐了下去,也順著縣長手指的坐物坐了上去。
突聞一股清香撲鼻,甚是清越,令心頭為之舒暢,不禁問:“此乃何物?”
“自然是茶,消遣之用。”
“茶?”李斯錯愕,他知道茶乃做藥用,甚少有人當消遣之物,這縣長有些另類呀!
雅將一杯茶遞了過來,李斯沒有喝,卻又對著張陌拱手:“大人,斯聽聞大人有好酒,不知能否割愛,賣與一些。”
沒有過多客套。
“你說烈酒?嘿嘿!自然有,如李兄喜歡,贈你幾瓶有如何。”張陌爽快地說。
李斯不太習慣‘瓶’的措辭,卻能聽懂,連忙拱手作揖:“謝縣長。”卻也露出疑惑,問,“不知這‘瓶’乃幾何?”他真怕縣長所說的‘瓶’只有一尊,當做束禮未免就太寒酸了。
“自然不少,莫非李兄想將之送人?”張陌猜到什麽。
看李斯裝束和滄桑,應該還未成為呂不韋的客卿,想必想用此來找門路被呂不韋接見。
張陌猜得不錯,李斯點頭道:“正是,欲入相府門下。”
“此酒聞之甘醇,卻酒香醉人,實乃不可多得仙釀,如能將之當束禮,必能被相邦接見。”李斯並不隱瞞。
張陌聞之一喜,心中那個想法愈發強烈,歷史上的李斯曾經也是呂不韋的客卿,無疑搭配上了。
“必須的,陌待會便命人領來,保證相邦滿意,讓李兄能如願所償。”張陌豪氣地說。
李斯連忙叩首,驚喜道:“謝大人厚賜,斯無以為報,他日如需相助,盡管開口,斯一定辦到。”
張陌等的就是這句話,當然,如果此李斯乃彼李斯,此諾言可值千金,不過還需客套一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不足提。”
李斯沒有再客套,輕輕地將杯子拿起,學著張陌的樣子呡了一口茶,竟覺得清香撲鼻,口留余香。
張陌也呡了一口,微微一笑,敞開了話題試探性問:“不知李兄覺得大秦如何?”
歷史上的歷史對大秦是有看法的,而且解說獨到,如他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想必就是彼李斯。
李斯又是呡了一口,他發覺這茶越喝越好喝,陣陣清香回流舌尖上。
“秦無忠臣,當斷不斷!”一語驚人。
張陌也為之一滯,如今大秦強於山東六國,乃強盛之時,如不是執政者的英明,也不會有今日強秦,這當斷不斷是貶義詞,如此形容他們,有些主觀了,而李斯為何要如此說,張陌頗有興趣,便問:“如何說?”
李斯略舒一口氣,茶水在口中滋潤著,徐徐開口:“據斯所知,大秦有三次機會王霸列國吞天下,但正因臣不忠,將不力,錯失大好良機,使六國至今尚能苟活伺強。”
“昔年,秦與楚交戰,水灌鄢郢,取洞庭、五湖、江南,楚王逃至陳邑,當時若一鼓作氣,滅掉楚軍,則可一舉拿下楚國,彼時再向東,弱齊滅燕,從中吞掉韓魏趙,則可稱霸中原,四鄰諸侯可朝也。”
“然,臣不盡忠,退兵言和,致使楚王失地複收,散民重聚,存社稷而抗大秦,王霸天下失之交臂,此其一也。”
“其二.......”
聽著李斯侃侃而談,張陌肅然起敬,如此見解,如此才氣,不是歷史名人李斯又是誰?頓時拍手稱好,連連拱手:“先生大才也,陌莫及。”
稱呼也隨即改變,以‘先生’稱之。
“粗鄙之言,不足掛齒,然,縱使斯能滔滔不絕,可大秦無我施展之處,大才又有何用。”李斯歎氣。
張陌連忙告慰:“有大用,不日先生便能入相府,化身為郎,最終成就美事。”
“化身為郎?”李斯嘀咕。入相府他倒不意外,但化身為郎就有點勉強了,須知郎乃秦王身旁護衛,非忠誠之人不可為。
他更知道,只要成為郎,就有機會接觸大王,一展抱負就有機會,可這美夢實在有些遙遠。
他雖忠誠,卻無人知曉,也就想想罷了。
張陌心裡咯噔一下,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這是將要發生在李斯身上的事兒,卻還未發生,他如此冒失地說出來,恐會引起不適,不過看到李斯那歎氣的樣子,知道他並沒有在意,稍稍放心。
“斯自然想成為大王身邊的郎官,可難呐!”
“不難,可想聽聽陌的建議?”難得機會巴結李斯,張陌願意獻殷勤。
“願聞其詳!”李斯對縣長的建議不抱太大希望,不過也不想掃主人的興。
“只要尋得謁者王綰便可。”張陌曾從一本書中關於李斯的介紹,說李斯能和嬴政相見,是王綰的功勞。
“王綰?”李斯失笑。
王綰其人他並不陌生,曾有過一面之緣,粗略還是了解的,他雖能接觸到大王,大王卻不一定聽他的,如其真有著這樣的能力,恐怕早已成為士人爭相巴結的存在,何以只是個謁者。
“正是,只要尋得此人,就有機會成為大王身邊的郎官,屆時青雲直上指日可待。”
張陌接上李斯的話,如果他的記憶不出錯的話,李斯之所以能接觸到嬴政,便是王綰的功勞。
“但願如此,目下還得依仗大人的美酒,以求成為相邦的客卿。”
李斯隻當張陌是客套之言,並不放在心上,倒是對美酒很上心,張陌笑了笑,沒有多言,便命人拿了兩瓶烈酒出來。
幾天前從示范縣中拿出不少烈酒,他不嗜酒,心情有變化時才會喝兩杯,這些酒放在宅中其實也是個擺設。
不,權當是招待客人。
李斯接過酒,上下打量著,這是陶製盛器,做工很精細,蓋口是木塞,看之精美,從外表來看,是不錯裝飾,再加之美酒,絕對是眾多束禮中最出色的。
心中歡喜,也不想再逗留,便告辭欲去。
張陌也不想再挽留,今日這酒送去,就是雪中送炭,落魄的李斯必定會記住他的好,假以時日就是一大助力。
他樂意見到如此。
“他日相逢,還望多為提攜。”
李斯拱手作揖,沒有過多言語,卻將張陌的話記在心中。他是記恩之人,如果有一日真乃出人頭地,必也不會忘了如此盛情之人。
目送李斯消失,張陌便再次回到書齋,他要繼續完成那未完成的戰術。
卻在這時縣尉匆匆來尋,大老遠便大嚷:“大人,發現了黑衣人的蹤跡。”
縣丞還沒有著落,這段時間縣丞的工作也落於其身上,可讓他忙得夠嗆。
張陌聽之一陣大喜,毫無蹤跡的黑衣人終究還是有了下落,需知宅邸完全放開了戒備,皆無任何反應,他還以為黑衣人離開了。
連忙問:“他們在何處?馬上命人將之剿了。”
縣丞卻搖頭道:“只是有蹤跡罷了,卻還未發現他們藏處。 ”
說了等於沒說,張陌空歡喜一場,不過也有些安慰,只有有蹤跡就好,只要他們還在郿縣,就一定能將之揪出來,他倒想看看是哪國想得到他,揪不出這些人,他一日不安定。
“那便繼續留意,早日將之擒下。”
“下官早已命人密切留意,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必逃不出手掌心,但,就怕......”說到這裡,縣丞欲言又止,目光在張宅中來回掃射。
張陌看出了他的意思,便是張宅防備太空虛,怕黑衣人有機可乘,卻擺手道:“無礙,本長自有打算。”
“不,大人還需提防,據下官所得到的消息,恐怕他們就要對你動手。”
縣丞顯得有些擔心。
張陌依舊無所謂:“本長就怕他們不動手。”
“這......”縣丞語塞,他知道縣長手中有些東西,特別是那可連發的弩和炸藥包,但也不得不提防呀!
但縣長都如此說了,他還能說什麽,便撇過此事,提及另一事:“朝廷征調將至,大人可有領卒之人?如果沒有,下官可以舉薦。”
“不必!”張陌作出一個回絕的手勢,“本長心中已有人選,你覺得鄉亭亭長如何?”
“白上?”縣丞聽之脫口而出,想必他是知道此人姓名的。
“白上?”聽到縣丞如此反應,張陌也好奇了起來,他本以為鄉亭亭長乃一默默無名的人,卻想不到縣丞竟認識他。
不過白姓,令他想起了白族。
“難道是白族的人?”
縣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