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覺所有的手段，都無法傷到莫魚後，毒液攻擊停了下來。

　　玻璃罐在黑暗中七拐八拐，速度逐漸減慢。

　　‘噗’

　　沉悶空氣爆炸，將玻璃罐擠出血管，筆直插在地上。

　　“可算到了。”莫魚吐出一串氣泡。

　　又是毒液，又是濃煙，罐子都裝滿了，忙活半天造成的威力，還不如多拐幾個彎來得有用。

　　起碼腦袋撞玻璃和頂蓋上，有那麽一點點疼。

　　泡在水中的莫魚，掏出霞光劃開玻璃。

　　‘嘩啦’

　　未知毒液肆意流淌，觸碰到地面後，冒出滾燙刺鼻的黃霧。

　　收起霞光，走下底座，莫魚赤腳踩上結痂地面，站定打量四周。

　　空腔不大也不小，除去向下的管道，剛好放得下玻璃罐。

　　正面的括約肌大門，在莫魚打開玻璃罐的時候，便徐徐打開，露出一條向上的坡道。

　　只是，沒有孫岱軒的身影。

　　“嗯，你說得沒錯，還真是陷阱。”莫魚點頭認可。

　　只不過言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自責，反而帶著些許憐憫。

　　事已至此，也只能幫他報仇了。

　　高階子嗣應該就在前方，是該送它上路了。

　　微弱光照下，莫魚步入隧道，順便整理下濕漉漉的衣服。

　　“去別人家裡做客，一定要穿戴整齊。”

　　莫魚背誦著記事本上的話，而後撕掉破爛的袖管，勒緊腰包口袋，讓發灰的連體衣，變得更平整一些。

　　不過話又說回來，最開始……好像穿的不是這身衣服?

　　莫魚遲疑思索，繼而又反應過來，喃喃道:“這東西又不重要。”

　　不過十來米長的通道，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盡頭。

　　亮黃色的燈光從穹頂投下，筆直射在出口處，讓莫魚的身影成為焦點。

　　“歡迎……”

　　黑暗中，電流閃爍，大地震顫，金屬零件碰撞，機械合成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來到我的世界，傲慢無知的蟲子。”

　　“哦。”莫魚反應平淡。

　　明明暴露本體之日，就是死亡之時，可是這些自以為是的家夥，怎麽都學不會。

　　它們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自尋死路’。

　　“匍匐、跪拜吧，覲見你的主宰，哼哼……”

　　低沉笑聲環繞，滿天燈光依次亮起，照亮這個無比龐大的……競技場。

　　莫魚饒有興趣地四處打量，血肉構築出空腔，肋骨堆砌環繞，眼球點綴高處。

　　亮黃色的射線左右搖擺，投向高台上的觀眾席。

　　無數長滿觸須的大腦，放置在沒有頭蓋骨的腦殼中，靜靜旁觀著場內角鬥。

　　就在它們之中，有一片極為明顯，沒有任何裝飾，酷似大腦的區域，被放在了三根台柱上。

　　看上去，就好像裁判、解說員、主持人之類的位置。

　　“你是個什麽東西?”莫魚看向密布的大腦。

　　“不愧是膽敢反抗主人的生物，竟然被你看穿了。”

　　十六分之一的觀眾席，發出了機械合成的電流聲。

　　平攤開來的整齊大腦，重新排列、組裝，並被一層粉白色的肉膜包裹。

　　三根用於固定的柱子，撕下偽裝，掙脫鋼鐵束縛，裸露韌帶繃直，抬起又放下。

　　“直面我，愚昧無知的蟲子，你的信仰一文不值，你的意志脆弱不堪。”

　　‘大腦’發出了嘲諷，散發腐臭卻鮮嫩的血肉翻湧，幾十座完好的子胞艙，從回路與溝壑中升起。

　　“一個大腦?”莫魚看著二十余米高的怪物，又否認了這個說法:“不對，很多、很多個大腦。”

　　一直與他作對的高階子嗣，似乎是由無數英特奈爾人的大腦，組合而成的矩陣。

　　它沒有五官，沒有軀乾，只有體積驚人的腦子，和三條從腦乾位置長出來的腿。

　　就連用來出聲的器官，都是通過兩個簡陋、原始的大喇叭發出的。

　　“怪不得說話帶電音。”莫魚恍然大悟，默默拿出霞光，準備送它上路。

　　“你想動手?”大腦矩陣毫不畏懼，自信嘲弄:“看看這是誰。”

　　“嗯?”莫魚放下霞光。

　　一愣神的工夫，大腦矩陣背後，飛出兩個巨大眼球，複雜神經束下方，各自吊著一個骸骨牢籠。

　　大概是剛從玻璃罐裡出來，一時半會還沒弄清楚具體情況，孫岱玄雙手握住骨頭欄杆，稀裡糊塗地眨著眼睛。

　　“你怎麽還沒死?”莫魚情不自禁地問。

　　聽見熟悉的聲音，孫岱玄頓時反應過來，先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而後高聲反問:

　　“你就這麽想我死?”

　　“呃……”莫魚沉吟一聲，擺手道:“沒有，我只是覺得，不用給你報仇了。”

　　“報個鬼的仇呀！”孫岱玄從骨頭縫裡探出手來，氣急敗壞大喊:“我都被逮捕了，你居然還有心思去洗澡?Helpme！”

　　說著，孫岱玄拚命搖晃籠子，搞得上方的大眼球，在空中胡亂飄蕩。

　　“救命呀！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萬年！”孫岱玄仰天長嘯。

　　“你那麽大聲幹嘛?”莫魚不爽地掏掏耳朵，鄙視道:“你就不能有點骨氣?你看看別人，寧死不屈！”

　　就在孫岱玄隔壁的牢籠中，關押著一個紅皮膚、頭長犄角的奇怪男人。

　　單看外貌，讓人瞬聯想到地獄的惡魔。

　　只是，他的體格過於瘦弱，身上也看不見狡詐和殘忍，反而是堅定中，帶著決死的信念。

　　這完全不符合莫魚的印象，毫無疑問，他必定是人造人。

　　被他這麽一提醒，孫岱玄後知後覺，扒著骨頭欄杆，望向不遠處的牢籠。

　　“嘿，我見過你們！”孫岱玄招手大叫。

　　籠子裡的惡魔毫無反應，只是望著競技場出神。

　　“你不是帶頭的嗎?你手下那些人呢?”孫岱玄拚命招手。

　　“看來，你們是老相識呀。”大腦矩陣突兀插嘴。

　　“誰在說話?聲音怎這麽近?”孫岱玄左顧右盼，詫異道:“你不是那個小怪甲嗎?”

　　話音未落，孫岱玄終於反應過來，瞧見了近在咫尺的超級大腦。

　　“我勒個去，媽耶！”孫岱玄兩腿一軟，癱倒在牢籠中。

　　相比之下，隔壁飽受折磨的人造惡魔，此時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反而是身為敵人的大腦矩陣，被他展露的膽怯所鼓舞，發出陰沉低笑。

　　“丟人。”莫魚皺眉挪開目光，上下打量著紅皮惡魔，讚許道:“學學人家，看看你。”

　　“不是你，我能被逮住?”孫岱玄側躺在牢籠中反駁:“都說了是陷阱了，你還要去踩?”

　　“關我什麽事?”莫魚打了個哈欠，淡定回答:“是你非要跟來的。”

　　“我……”孫岱玄無力反駁，隻好哭喪著臉自怨自艾:

　　“我的命苦哇，我的命好苦呀，我一開始就不該聽老周的，不然我也不會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不會碰到……”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莫魚無奈扶額。

　　他沒有第一時間出手，並非顧忌對方手裡有人質，單純的就只是看見‘人造惡魔’，一時忘了而已。

　　大腦矩陣擺出兩個人質後，就靜默旁觀，既不插嘴，也不搭話，任由幾人交流。

　　若不是大腦上，偶爾有電光炸裂，估計誰看見了，都會下意識認為，這東西是邪教徒所建的雕塑。

　　“哎，問你個事唄?”莫魚看向那顆鮮活大腦。

　　“問吧，我老實交代，只要能救我出去。”孫岱玄翻身爬起，雙手握著骨頭欄杆淚流滿面。

　　“誰問你了?”莫魚眉毛一豎，惱怒呵斥:“你閉嘴。”

　　“我就不！”孫岱玄針鋒相對，伸著胳膊繼續乾嚎。

　　目睹如此情景，許久未動的大腦矩陣，發出滿意低笑，而後微微調整姿勢，將兩個牢籠移動到身前。

　　看著雪白大腦、粉紅色的腦回路、閃爍電光的神經，孫岱玄當時就癱了下去，哆嗦著發出慘叫:

　　“幹什麽，幹什麽?你要幹什麽?雅美蝶……”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表情。”大腦矩陣開懷大笑。

　　它在享受，在回味，在記錄，在研究，這便是它誕生的意義。

　　是時候，該讓這些狂妄自大，愚昧無知，卻膽敢挑釁主人的家夥，明白什麽是……無能為力。

　　主人所交代的任務，必須完成。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大腦矩陣的歡呼聲，響徹整個競技場。

　　“沒興趣，你自己玩去。”莫魚擺手回絕。

　　要不是半天沒看到出口，怕是一分鍾前，霞光已經貫穿了腦子。

　　“你就不想拯救你的同胞?”大腦矩陣拋出了殺手鐧。

　　“去地上的路在哪?”莫魚直接無視掉它的問題。

　　大腦矩陣還沒反應過來，孫岱玄的聲音立馬就響了起來:“哇靠，我們呢?你走了我們怎麽辦?”

　　“自己想辦法。”莫魚無動於衷。

　　在莫魚看來，只要臨走時，捎帶手地把腦怪給殺了，就等於救了二人一命。

　　只可惜，過於在乎自身安危的孫岱玄，根本想不到這一點。

　　“你怎麽能這麽說！”孫岱玄咬牙切齒，可是形勢比人強，又無奈服軟，哀求道:“我們可都是外星人，這也算是老鄉，老鄉幫老鄉……”

　　“你閉嘴。”莫魚不耐煩地呵斥，繼而一指大腦矩陣:“你說！”

　　見軟得不行，孫岱玄立馬擦乾眼淚，雙手扒著骨頭欄杆，凶惡威脅:“我要是死了，化作厲鬼都來煩你。”

　　“你來呀。”莫魚不以為然，回頭一想又覺得不對，當即反問:“它殺的你，你來找我?為啥呀?”

　　“因為……”孫岱玄張了張嘴，指著滿是大腦的觀眾席，理直氣壯道:

　　“它殺這麽多人，死了肯定下地獄，閻王爺會收拾它的，你可是要上天堂當公務員的，我只能找你呀。”

　　“這是什麽狗屁邏輯?”莫魚無奈笑出聲來。

　　孫岱玄眼巴巴伸出求救的手，大腦矩陣死機一樣沉默，倒是始終直視莫魚的紅皮惡魔，露出不敢置信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