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房間中，莫魚攥緊方形裝置，警惕掃視整個房間。

　　大半區域被掩埋，根須依附於金屬牆體，穿行於岩層之中。

　　僅剩的玻璃容器，幾乎是唯一完好的物件。

　　出口只有一個，其中並沒有第四人的身影。

　　“你是誰?”莫魚低頭看向屏幕。

　　‘嗡嗡’

　　方形裝置震動，閃現出新的文字:

　　‘他們稱我為‘樹之女神’，我引導這些英特奈爾人來此，尋找不久前從天外而來，和你一樣強大的生命。’

　　“女神?天外?”

　　莫魚思索著話中之意，余光不由自主望向走廊，警惕問:

　　“既然能聽見我說話，為什麽不肯現身?”

　　這個問題似是觸及關鍵，‘女神’沉默良久，遲遲沒有回答。

　　莫魚等不到回話，便強撐身體挪到小台子旁，手剛打開腰包，卻見屏幕震動，閃爍出新的文字:

　　“我只能看見。”

　　“看見。”莫魚輕聲嘀咕，指尖卻輕抬水壺。

　　圓滾滾的壺身紋絲不動，記事本塞在壺底，護身符躺在外側夾層。

　　東西都在，連一滴水都沒有少，甚至還多了些灰塵。

　　莫魚不動聲色，隨意拍打著腰包，用余光監視走廊。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出現在此地，只能通過傳呼機，遠程與你交流。’

　　隨著手中機器震動，微弱紅光一閃而逝。

　　莫魚下意識仰頭，看向門框上方，根須與鋼條交錯的縫隙間。

　　嚴重傾斜變形的框架上，倒掛著一個橢圓形，中間是塊圓形鏡片的機器。

　　鏡片上的那圈紅點，不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想來剛才在黑暗中，就是它發出的紅光。

　　“錄像機?”莫魚指向縫隙，話剛出口又連連搖頭:“不對，叫啥來著?”

　　‘三維空間監視、控制和管理系統，第七代外掛式子模塊精簡版。’

　　“哈?”莫魚發現這些文字，按順序組合起來，竟是如此陌生。

　　‘攝像頭。’

　　“哦，對，沒錯。”莫魚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說起來，曾經有個鬼地方，到處都裝的是這玩意，真是躲都沒法躲。

　　稍有不慎，就會招來大批戴紅箍的士兵。

　　當然，這麽影響市容的東西，最後被莫魚不小心全拆了……連同整個星系一起。

　　‘嗡嗡’

　　手中傳來的震動，打斷了莫魚的回憶。

　　‘英雄，你該出發了。滅世之神已經開始行動，它的子嗣們正在朝此地前進。時間有限，你必須盡快聯絡上天外之人。’

　　“關我啥事。”莫魚內心腹誹，臉上卻嚴肅且鄭重點頭。

　　既然‘願望’無法阻止，那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

　　在靈魂燒盡，存在被抹除前，乾掉所有生物，結束這場鬧劇。

　　犧牲這一個，會有無數個活下來，這個算術題很好做。

　　‘嗡嗡’

　　“英雄，不要遲疑，我們是同一戰線的，請務必相信我。”

　　傳呼機在強烈震動中，醒目文字浮現。

　　“相信，當然相信。”莫魚敷衍點頭，隨後便背對攝像頭，困惑道:“我是不是記錯了什麽?”

　　莫魚倚著小台子，雙手拉過腰包，艱難將其固定在腰間。

　　“奇怪，我明明記得……”莫魚嘴裡念叨著，低頭勒緊扣帶。

　　極度虛弱的身體，連站立都有些搖晃，何況提起拳頭大的水壺?

　　若不是方台正好齊腰，極大節省了力氣，怕是連扣帶都系不上。

　　即便是這樣，台面上的灰塵，也被衣袖給抹了個一乾二淨。

　　重新顯露出，被塵土覆蓋的文字。

　　“1號文物封存台。”莫魚皺眉默念。

　　‘嗡嗡’

　　傳呼機不合時宜的震動，用危險來臨的預警，打斷了莫魚的進一步思考。

　　‘英雄，大量邪神幼崽正在朝此地集結，請盡快離開。’

　　“嗯。”莫魚朝攝像機點頭致意。

　　只不過，面上笑容滿面，背過身去卻是好奇又嚴肅。

　　莫魚慢吞吞調整腰包，漫不經心地撥開灰塵，審視不知何人遺落的文件。

　　被塵土覆蓋的紙張上，記錄著讓人感興趣的文字。

　　‘日志編號……第179432次實驗失敗，仍舊無法重構1號樣本，項目終止，降低預期，目標改變，重新提取樣本中，再次嘗試。’

　　寒意驟然升起，莫魚下意識提了提衣襟，衣袖抹乾短發上的水，翻動報告看向下一頁:

　　‘……碳基生命體編寫完畢，低維世界模塊啟動，投放實驗體，重構……項目開始。’

　　關鍵文件到此為止，余下的是大量意義不明的符號，以及早已乾涸的血指印。

　　莫魚沉默皺眉，看向其他的文件，卻只見大片等待書寫的空白。

　　疑似表格的紙張上，依稀可以辨認出一行黑體字:

　　‘故障子胞艙日常檢測報告’

　　莫魚微微側臉，撥開文件之間的灰塵，猜測著‘碳基生命體’究竟該指誰。

　　是人製造了猴子，還是猴子製造了人?

　　莫魚摸出記事本翻到背面，正欲寫下所見所聞，卻發現上面已經寫滿，隻得搖頭歎息作罷。

　　最後空白的一頁，已經被撕掉了。

　　“算了，反正會忘。”莫魚自嘲嘀咕:“寫給誰看呢?”

　　無限次地借用力量，讓‘莫魚’這個存在，無限接近被‘抹除’，

　　在這個過程中，‘健忘’反而是最輕的症狀，起碼不會影響到智力。

　　莫魚放回記事本，單手兜住腰包，踏出左腳邁向走廊，目光則看向‘嗡嗡’作響的傳呼機。

　　“英雄，邪魔之子摧毀了數個監視器，它們朝你而來，請迅速躲避。”

　　“嘁。”莫魚無所謂的嗤笑:“讓它們來。”

　　記事本裡曾寫有一段話:

　　凡人的生命中，有兩個時刻最強。

　　其一，是他登上力量頂峰，躋身‘至強者’行列，心高氣傲，意氣風發，舉世無敵。

　　其二，則是傳奇故事迎來落幕，他無牽無掛，切斷與生者的聯系，欣然步入死亡。

　　“沒有愛我的，也沒有我愛的，我孤身一人，見證世界誕生又消亡，如今理應魂歸……虛無。”

　　莫魚低頭默念，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心裡很清楚，在背負起‘職責’的時候，就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或許是下一秒，或許是撥開樹藤的時候，他會無聲無息地消失。

　　不會有人注意，也不會有人記得，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

　　有關‘莫魚’的一切，會被抹除乾乾淨淨，可能只剩一些‘閱後即焚’的文字。

　　“沒有比這更糟的了。”莫魚抬腳跨過門框，淡然笑道:“一群碳基生命體而已，又能怎樣?”

　　“英雄，恕我直言，盡管您的身體恢復良好，還是應當保持警惕。它可是世界所有生命的敵人，您現在應當盡快找到同伴，重新聯系上艦隊，以獲取支援。”

　　躲在監視器後的女神，發來了大段的文字，屏幕一連閃了好幾下。

　　莫魚粗略掃了一眼，目光鎖定文字尾端，那個被標紅、加粗的文字上。

　　“同伴?支援?”莫魚眯眼輕聲，側身鑽過門簾般垂落的藤蔓，望著台階道:“我一個人就夠了。”

　　“英雄，邪神不是你單獨能夠擊敗的，需要我們團結一致。英特奈爾人在做最後的抵抗，務必找到天外勇者，我們都需要他的幫助。”

　　傳呼機屏幕長亮，文字停留了許久，才無奈熄滅。

　　莫魚根本沒去看屏幕，而是站在繁茂樹枝前，仰頭看向出口。

　　夾縫中的燈光依次亮起，照亮幾乎筆直向上的台階，還有那扇坍塌變形的大門。

　　“上面不是地表?”莫魚低頭看向屏幕。

　　本應該是條走廊，卻被扭曲成垂直樓梯，足有四五十米深，盡頭依稀可見玻璃反光。

　　四周根須密集，明顯位於地下很深，然而身後植物卻長出綠葉，極度不符合常理。

　　而且，只有身後這塊的根須上，長出樹枝與藤蔓，纏繞了整條隧道的其余部分，卻連新芽都沒有。

　　巧合得有些刻意。

　　嗡嗡。

　　傳呼機震動，屏幕亮起刷新文字。

　　“英雄，上方會進入3234202號育兒所，現已成為高危險地區，絕大部分地區已被佔據，不在我監控范圍內。”

　　“育兒所。”莫魚面色凝重，琢磨著這三個字的含義，遲遲沒有抬腳的打算。

　　見他一動不動，傳呼機不出所料繼續振動。

　　“英雄，請繼續前進，趕在此地區被包圍前，找到天外勇者並撤退，地表有人接應你，我們時間有限。”

　　“剛才死掉的那個人，說要去育兒所，指的就是上面嗎?”

　　莫魚露出好奇的表情，暗中高抬腿，拽住裸露出的根須，踩上第一級台階。

　　沒辦法，身體情況不允許，此時勉強走路，已經是盡力而為了。

　　要不是沒看見合適的木棍，莫魚早就自覺拄拐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此時此刻，面對這條‘天梯’，莫魚很想撂挑子不乾。

　　默默等死也挺不錯，起碼不用這麽累。

　　胡思亂想之下，莫魚雙手撐住台階，拚盡全身力氣，將另一條腿抬了上來。

　　“呼呼……”莫魚微喘著，站在階梯上歇息，目光看向屏幕:

　　‘英特奈爾人年幼時，會在此地完成基本認知，24個小時後，他們會是最勇敢的戰士。’

　　‘只是，他所出生的子胞艙，並不在此處育兒所，那座基地早已被吞噬。’

　　“也就是說，這裡並非……故鄉?”

　　莫魚面色一凜，眼睛直勾勾掃過屏幕，將幾十個字，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英雄，您說得沒錯，他已經發揮了最大作用，避免您被子嗣汙染，現在您應該繼續前進，去尋找來自天外的同伴。”

　　不知何處窺視的女神，急速做出回應，催促莫魚行動。

　　只是，莫魚在乎的，卻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願望並未實現，許願機沒有回應他，或許……這些家夥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