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凡人許下的願望,出乎意料的宏大。
越容易實現的願望,越不會被回應。
在最初的願望實現前,許願機不會捕捉其他生命。
莫魚記得很清楚,這是最底層的規則。
“我得加快速度了。”莫魚一改懶散模樣,堅定抬腿攀登台階。
所有的疲乏、疼痛,在這個消息的刺激下,轉眼便無影無蹤。
‘拯救世界’可比‘屠殺弱者’更有意義,那會是最完美的謝幕。
“喂,跟我說說這些英什麽人。”莫魚朝著身側攝像頭髮問。
想找到許願者,就必須與他們接觸,了解情報是必須的。
躲在監視器後面的‘女神’,不管值不值得信任,她都是唯一可以交流的……本地人。
‘英雄,您即將進入汙染區,為了防止通訊頻道被汙染,我們之間的聯系會中斷。’
女神無視了他的疑問,再三提醒那個‘尋找天外之人’的任務。
‘這座基地的核心反應爐,在撤離時已被拆除,備用能源有限,我只能打開關鍵點的艙門。’
‘此外,本次行動的小隊,兩分鍾前全部失去聯系,沒有後備人員可供派遣。’
‘找到您的同伴,盡快離開此地,避免與子嗣大軍直接接觸。’
傳呼機的屏幕快速閃爍,每一條消息的刷新,剛好卡在莫魚讀完最後一個字。
“天外之人?”莫魚嘀咕一聲,拽著根須緩慢前進。
聽她的意思,天空之外還有文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或許真有必要去找找看。
就剛才遇到的家夥來看,這個‘英什麽特人’的文明,所處時代並不超前。
他們尚未開始征服宇宙,大概率不會生產那些……機械武器。
譬如星球戰艦、中子碎星炮、符咒光矛等等,亂七八糟的玩意。
從那把鋼叉來看,極有可能是個科技文明,而且還處於‘衝出大氣層’的階段,說不定連‘機械革命’都沒開始。
認知決定上限,他們所許下的‘宏大’願望,應該非常好處理。
莫魚若有所思地點頭,余光瞟了眼屏幕。
“我已鎖定‘天外之人’的位置,他被大量子嗣包圍,甚至與高階子嗣擦肩而過,目前很需要您的幫助。”
“是嘛。”莫魚不動聲色,心道:居然能被包圍,說明這外星人沒啥用。
說話間,莫魚逐漸接近出口。
空間愈發狹窄,只能勉強站直。
四周不再是泥土、根須和岩層,而是被螺旋扭曲的鋼塊。
病態的青色鏽蝕,仿如培養皿中的菌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地下蔓延。
“喂,你說他們稱呼你為‘女神’,你難道不是那個什麽人?”
莫魚嘴上說著,目光卻鎖定鏡頭,手指輕觸絲狀線條。
蓬松、潮濕、光滑而富有活力,好像摸上了一塊鮮肉。
在指頭與鏽跡接觸後,絲線迅速朝手指聚集,形成實心的圓。
幾秒鍾後,像是碰見天敵般,菌絲又大片大片後退。
隨著莫魚前進,牆體像是在褪色,由青轉黑。
“居然是活的!”莫魚輕聲感歎,目光轉向傳呼機,上面只有兩個字:
“不是。”
“你們是同一顆星球的嗎?”
莫魚繼續發問,手指劃過牆壁,像是分開了一片海。
“不是。”
傳呼機震動,亮出相同的文字。
莫魚瞄了眼屏幕,扶著半米高的階梯問:“那你是碳基生命嗎?”
“不是。”
女神的回答依舊簡單,除了對錯,別的什麽都不肯多說。
就跟莫魚預料的那樣,躲在監視器後面的人,根本不願暴露她的身份。
“樹之女神。”莫魚在心中默念,抬腳踩上凝固的血腳印。
回到地面後,很有必要去見見這位女神。
想必,她的願望足夠宏大。
莫魚暗中做出決定,姑且將懷疑按下不表,仰頭望向出口。
頭頂落下的涼風中,有種汙濁、潮濕的腐臭,隱約能聽見腳步聲。
“有人?”莫魚看向傳呼機。
‘快跑,是子嗣。鑒於你目前的身體狀況,絕不要和它們接觸。’
女神給出了答案,文字浮現的速度,快得像是提前寫好的。
“子嗣?就是那個什麽邪魔之子?它是你們的敵人?”
莫魚露出好奇的表情,三兩步跳上最後的台階,扶住門框稍作歇息。
如同山道的樓梯,所連接的房間,竟是如此熟悉。
被稱作‘子胞艙’的玻璃罐到處都是,橫縱成排,沒入黑暗。
莫魚愣了半晌,想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皺眉看向傳呼機。
‘現在不是招惹它們的時候,向左側撤退,沿著道路進入食堂,避免交戰,快跑。’
“跑?為什麽要跑?”莫魚步入房間,赤腳踩過玻璃渣,不屑質問:“你覺得,我不是它的對手?”
‘沒錯,擊敗邪魔之子毫無意義,低階子嗣無窮無盡,一旦遭遇高階子嗣,邪神也會隨之而來。’
“正好,省得我去找了。”莫魚毫不畏懼,靠著圓形底座歇息。
‘你必須離開,按照我的指引前進,避免與它們發生接觸,你不可能獨自戰勝它。’
傳呼機上的文字,由黑變紅,放大加粗,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女神的反應,莫魚一點都不奇怪。
剛才他連站都站不穩,突然間讓人認可實力,那未免有些扯淡。
“我決定的事情,沒人可以改變。”
莫魚最後瞟了眼屏幕,隨手打開腰包,將傳呼機塞了進去。
女神的留言一條接一條,傳呼機與水壺碰撞,聲音清脆悅耳,猶如少女的歌聲。
莫魚左手摟住腰包,右手伸直平攤手掌,朝著腳步傳來的方向走去。
“好好看著。”
莫魚伸手握住了一束光。
光束虛幻無形,看不清本體為何物,亦沒有長度和寬度可言。
隨著莫魚揮舞,它靜靜塗抹空間,留下雲霧般的尾焰。
沒有令人陶醉的力量,也沒有不寒而栗的壓迫,只有黯淡的死灰色,彰顯著它的存在。
莫魚面露懷念,看著引以為傲的底牌,想起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它的顏色絢麗,色彩斑斕,宛若天邊雲霞,因此得到了一個名字。
“霞光。”
莫魚念出它的名字,光束隨心所動,幻化成各種形態。
至於它的來歷,莫魚早已經忘得乾乾淨淨,只知道它直面許願機的唯一‘鑰匙’。
“霞光之下,眾生平等。”莫魚輕蔑望向走廊上的身影。
沒有長、寬、高可言,在點、線與面之間糾纏的怪異力量,將大片空間浸染成雲霧。
無法用語言描繪的力量,將沿途空間塗抹。
一眼望去,莫魚仿如天上神明。
傳呼機早已陷入沉默,不知是女神中斷了聯系,還是她被這一幕震撼。
莫魚手持霞光,順著道路向前,走過數十個完好玻璃罐,終於看見腳步聲的來源。
子胞艙底座的陰影中,站著一個頭戴兜帽,身穿粗布衣,半米多高的赤腳小孩。
見到莫魚之後,他便停下腳步,高仰頭顱,目光呆滯。
“喂,你是誰?”莫魚拐了個彎,徑直走向小孩。
小孩沒有說話,那張老氣橫秋的臉,反而不受控制地抽搐。
‘啪’
從小孩身上傳來氣球爆裂聲。
“說話。”莫魚皺眉低喝。
剛才離遠了沒看清,還沒大腿高的小孩,根本沒穿衣服。
莫魚看見的‘粗布衣’,是他又長又密集的胡須,‘兜帽’則是掀開頭蓋骨後,腦側剩余的頭髮。
而且,他渾身肌肉發達,簡直像一個肉墩子,根本不像是‘小孩子’。
“喂。”莫魚隔著七個子胞艙招手。
‘肉墩子’做出了回應,‘啪嗒’一聲腦袋掉落,骨碌碌滾了過來。
莫魚低頭伸腳,踩住長胡子,霞光對準腦袋。
“空的?!”莫魚警覺抬頭。
失去腦袋的‘肉墩’,蜷縮成一團,撅起屁股虔誠叩首。
藏在身體內的生物,做出最謙卑的姿態,跟莫魚睜眼看到那一幕,完全相似。
“看來我們無法交流。”莫魚放下霞光,瞥了眼被堵死的脖頸。
未知生物匍匐於地,將這副皮囊當作洞穴,躲入其中不敢現身。
“嘁,一刀砍在空氣上。”
莫魚咕噥兩聲,目光轉向四周道路。
整齊排列的子胞艙,全部空空蕩蕩,還有不少被砸碎,就剩個孤零零的圓台子。
女神所指的方向,根本看不見盡頭,玻璃在視野中匯聚成點。
而另一邊, 卻能看見坍塌的牆壁,無數根須蜿蜒而過。
猩紅菌絲編織成地毯,在微不可察的呼吸中,將所觸之物盡數覆蓋。
“過去看看?”莫魚摸上腰包。
傳呼機並沒有反應。
霞光出現後,女神就像消失了一樣,一句訊息都沒有傳來。
“那就過去看看。”
莫魚無視掉匍匐的生物,極有禮貌地側身走過。
‘啪啦’
無頭軀殼中,傳來了密集的炸裂聲,蒼白色的鮮血從脖頸中流出。
“這……”莫魚左右看了看,不見第三人的身影,便無所謂道:“我可沒碰你啊,不關我事。”
僅僅只是陌生人路過,未知生物就因為太過膽小,自己把自己嚇死了。
莫魚怎麽也想不通,如此無害的生物,女神為何會如此警惕。
直到,他赤裸的腳掌,踩上冰涼的細鎖鏈。
“這是……”莫魚好奇地挪腳,彎腰拾起那塊銘牌。
包著木頭的鐵片,造型像是長胡子,正面是一串超長數字,背面寫著一行字。
“烈酒的味道是香醇的。”莫魚念出了那句話,而後皺眉道:“這什麽呀?”
話音未落,莫魚若有所思,轉身將銘牌對準大胡子。
“英特奈爾人。”莫魚念出了這個種族的名字。
之前死去的男人,應該是和‘小肉墩’一起的。
他們恰如女神所說……全死了。
莫魚將銘牌塞進腰包,霞光幻化成短匕,頭也不回地踩上‘紅毯’。
“看來你也在監視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