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呼機上的屏幕亮了許久。

　　刺耳電流聲中，女神操縱攝像頭轉了個圈。

　　在所有小隊團滅的情況下，仍有希望找到‘天外的勇者’。

　　她的心情很焦急。

　　莫魚卻不為所動，沿著傳送帶前進，目光始終停留在‘新生’的屍體上。

　　這些人，不對，應該說這些生物，都有著同一張臉。

　　深埋地下，被廢棄的古代工廠，仍在按照程序運行，生產一個又一個……克隆體。

　　“不知死活。”莫魚喃喃自語。

　　即便是刻意的微笑，也難掩森森殺意。

　　被完全無視的女神，自覺躲開他的視線，飛至身後躲藏蹤跡。

　　只可惜，肉眼可見的電流，讓莫魚根本無法忽視她。

　　“這是怎麽回事，你最好解釋一下。”

　　莫魚駐足回頭，伸手抓住監視器，讓碎裂的鏡頭對準自己的眼睛。

　　似乎早料到他有這麽一問，傳呼機上彈出新的文字:

　　‘英雄，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這裡被邪神汙染，已廢棄數個紀元，這裡不應該是這樣的。’

　　“邪神?一個躲藏在陰影裡的蟲子，它也配稱‘神’?”莫魚不屑鄙視。

　　之前的碰面中，這個家夥隻敢遠程窺探，話沒說兩句就跑路了。

　　這種膽量，怕是夾菜都不敢轉桌，它還敢做這個?

　　莫魚並不相信，但女神卻信誓旦旦，報出一個奇怪的稱謂:

　　‘它是維度支配者。’

　　“沒聽過。”莫魚光速反駁。

　　這個名詞有點熟悉，可也僅限於熟悉。

　　應該在哪裡聽過，不然不會心生警惕。

　　難不成，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小心殺了它們全家?

　　莫魚越想越覺得底氣不足，默默松開監視器，背過身去繼續前進。

　　倒不是他信了女神的話，而是聽到這個稱謂後，有種難以言說的憎惡。

　　借用許願機力量的次數過多，導致自身被抹除得有些嚴重。

　　每次嘗試還原過去，就有種昏昏欲睡的疲憊。

　　莫魚眯眼深吸一口氣，用潮濕、沉悶的魚腥味，驅除睡意保持清明。

　　該知道的總會知道，我們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付出代價。

　　“還不是退場的時候。”莫魚露出殘忍的微笑，眼眸瞥向屏幕。

　　女神再次發來訊息，目的非常明確。

　　‘英雄，您必須去找到那個人，他會是我們戰勝‘維度支配者’的必要手段。’

　　“看來，你的最大的心願，就是殺死這隻……怪物?”莫魚不經意地問了聲。

　　‘沒錯，這是我的任務，我的目的，也是我無法推卸的責任。’

　　傳呼機振動，女神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這份果斷，讓始終懷疑她，而暗中防備的莫魚沉默不語。

　　許願機不會，也不可能回應如此‘渺小’的願望。

　　莫魚思索再三，望著玻璃罐中，剛剛植入的胚胎，試探道:

　　“我剛剛見到了邪神，就是你說的那個維度支配者。”

　　監視器停在了原地，莫魚卻還在繼續前行。

　　“它提到了一些，我很感興趣的事情，所以，你可以跟我講講嗎?我很想聽。”

　　‘咣當’

　　樹根射出的電流消耗殆盡，失去電力的監視器，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極為病態的‘筋膜’，頃刻間將其包裹、吞噬、消化。

　　沉默之中，莫魚握著傳呼機，心中默默數著數字，直直走到流水線的盡頭。

　　沿途子胞艙不多也不少，整整一百個。

　　只需稍稍估算一下，這裡怕是有數千個子胞艙，在日夜不停地生產……零食。

　　“維度支配者。”莫魚望著井然有序的工廠，蔑視道:“你的命，我要定了。”

　　無論始作俑者是誰，現在操控工廠的，毫無疑問是被冠以‘邪神’之名，那頭準備跑路的巨獸。

　　名號如此響亮，想必一定擋得住霞光……吧。

　　莫魚掏出武器，卻見大門掙脫血肉束縛，徐徐沒入牆內。

　　傳呼機振動，女神的消息如期而至。

　　‘英雄，不要聽信它的任何一句話，欺騙、腐蝕、汙染、同化，正是它們所擅長的東西，你所見到必定只是高階子嗣，而非它本人。’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會解答你的疑問，但不是現在。維度支配者必須死，在那之後，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欣然接受。’

　　女神的毫不隱瞞，讓莫魚陷入沉默。

　　看來她知道一切，甚至有可能……是幕後黑手。

　　傳呼機上的文字閃爍，新的信息還在傳來，女神做出了指引:

　　‘您該行動了，來自天外的勇者，就在前面的廢墟中，找到他，然後返回地面，會有人接你們到指揮中心的，我在這裡等你們。’

　　“天外。”莫魚猛然想起，邪神提到的某件事，不解地問:“不是有層‘殼’嗎?他怎麽進來的?”

　　傳呼機振動，女神很快就發來信息，但莫魚的疑問，並未得到解答。

　　‘我啟動了所有的逃生電梯，穿過廢墟找到天外勇者，接下來的路只能靠你們自己，我必須集中注意，來處理更重要的事情。’

　　莫魚低頭往前走了一截，也沒見新的信息發來。

　　不知是地面情況緊迫，還是莫魚問了不該問的，女神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天外的勇者，不就是外星人嘛。”莫魚收起傳呼機，自言自語問:“你又知道些什麽?”

　　如果世界外真有一層‘殼’，那麽能穿過它的人，邪神沒理由不去找他。

　　可是，附近並沒有看見子嗣，沒有任何搜索的痕跡。

　　要麽是邪神沒有察覺，要麽就是刻意隱瞞，要麽就是根本不在乎。

　　莫魚猛然回頭看了眼，被筋膜覆蓋的表皮下，盡是血管和神經，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倒是在門框上，還有塊‘指示牌’沒來得及被消化。

　　“187?”莫魚念出了那個數字。

　　不用細想都能猜出，這大概是工廠的編號。

　　像這樣，不間斷生產克隆人的工廠，還有至少186個。

　　它們若還能運轉，那麽生產的克隆人數量……超乎想象。

　　“果然還是全宰了省事。”莫魚嘟囔一聲，默默走向基地深處。

　　穿過這條彎曲走廊，便再也看不見那種，令人惡心的‘膜’。

　　它們還在生長，將一切覆蓋，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沒了這些東西，不說走路舒服了許多，起碼沿途大門直接就能推開。

　　這裡的布局像是宿舍，左右大門對齊，房間大小完全相似。

　　因而莫魚只看了幾眼，見裡面已被岩層和泥土掩埋，粗壯肆意根須穿行。

　　便放棄了挨個看過去的打算，想來工廠廢棄，這裡早就被搬空了。

　　能拆掉的全部拆掉，能帶走的全部帶走，連監視器都沒有放過。

　　以至於，每隔一段距離，牆上就有處空洞，能看見凸出的岩塊。

　　無法聯系到女神，也不知道繼續走下去，到底是什麽地方。

　　將薄薄記事本翻看了十來遍，穿過卷閘門，走上旋轉樓梯。

　　步入光照的一刹那，莫魚甚至以為他來到了地面。

　　入眼的，是一盞懸掛在穹頂上，無比巨大的‘燈泡’，燈火下，則是井然有序的建築群。

　　像是即將進入某座城市，四通八達的街道入口，甚至還掛有標語:

　　‘歡迎來到187號基地’

　　望著撐起穹頂的根須，莫魚駐足沉默。

　　距離基地被廢棄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相當之久，幾乎沒有幾棟完好的建築。

　　一眼望去，辦公桌與檔案櫃隨處可見，文件散落一地，像是送葬時丟下的紙錢。

　　但是街上看不見屍體，空氣聞不見腐敗，整個城市只能聽見塵埃落下。

　　“女神要找的人，應該就在這裡吧?”莫魚走向正對的大街。

　　他突然有些後悔，當初應該認真聽聽，邪神口中的‘真相’。

　　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麽?

　　莫魚一直在思考，可每每神遊天外，便只能感受到睡意直衝大腦。

　　“過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現在我要做些什麽?”莫魚捫心自問。

　　誰也看不懂的記事本，掏出又塞回。

　　沒有更壞的事情了，順其自然吧。

　　望著化為廢墟的建築，莫魚選擇放棄思考， 張嘴吆喝:

　　“還有活人嗎?”

　　聲音飛速傳播，撞擊在穹頂上，形成連綿不斷的回聲。

　　但願沒有語言衝突，外星人能夠聽懂。

　　“我來找你啦！”莫魚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頭。

　　整個廢墟的面積，保守估摸有一個小鎮那麽大。

　　倘若，這位天外來客真在這裡，他一定會現身。

　　莫魚仰頭又喊了幾聲，回音連綿，聲勢如潮。

　　“奇怪，難道不在這裡?”莫魚四處張望。

　　崩塌、破損、布滿灰塵的街道上，只有散落的空白文件，四處飄蕩以回應他的聲音。

　　待到回聲消散，空氣中便只剩下死寂。

　　“再不出來，我就走了。”莫魚舔舔嘴唇，實在懶得再叫喚。

　　說不定，人早就去別的地方了。

　　這麽大一個廢墟，真挨個找一遍，可得花不少時間。

　　莫魚可沒這個心思，早點去地面看看情況，最後見見女神，就該下定決心了。

　　一個剛剛到來，明顯與事態無關的家夥，大概率不是啟動許願機的元凶。

　　到時候女神問起，就說找了三次沒找見。

　　莫魚一臉的無所謂，沿著街道緩步向前。

　　再有兩個多小時，基地的備用能源就會耗盡，屆時怕是電梯也會癱瘓。

　　莫魚並不打算爬到地面去，他都準備好跑步前進了。

　　可是在命運的十字路口處，如同雪後的街道上，出現了一串由左向右，極為明顯的腳印。

　　莫魚是光腳的，而那個腳印，明顯是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