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明雲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番話，秦月一時不禁愕然，她雖然是個不懂修行的凡人，可這說法還是讓她難以接受。

　　她想象中的修仙之人，應該是憫世愛人、慈悲為懷的，怎麽會以殺人為榮，以害命為樂呢?

　　“可是……隨意殺生不是會造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哼，凡人才講什麽造孽不造孽呢，我們修仙之人講的是順應天道。”明雲不屑地笑道:“天地萬物沒有不殺生能活下去的，無論吃草還是吃肉都是殺生，就算是不會動的草木，也要靠吞殺天之雨露，地之沃土才能活。”

　　“雨露和沃土又是哪來的?天收割蒼生精氣為雨，地腐熟生靈屍骸為土。”

　　“明白了吧?天地間的一切都在互相吃來吃去，吃的最多的就最厲害！人什麽都吃，所以最有靈韻，我們要修人上之仙，自然要吃人啊。”

　　秦月聽完他的話愣在原地，口中殘留的雞肉味也變得腥氣起來，讓她不由得有些反胃，明雲的話又思維縝密，她也想不到該如何反駁。

　　最後只是弱弱地說了一句:“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感覺殺人不太好，更別說吃人了……”

　　“人生來第一口就吃母親精血化成的母乳，不吃就得餓死，這世上哪有不吃人的人呢?”明雲淡淡一笑，顯擺著自己從師父那裡學來的東西。

　　“那你會吃我嗎?”秦月臉上膽怯，看明雲高談闊論地講吃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自己養肥之後就吃了……

　　“吃你做什麽?你的八字命理又不一定合適，你又那麽瘦沒什麽血氣。”明雲擺了擺手，露出笑容道:“就算合適我也不吃你，不然沒人跟著我了，還怪悶的。”

　　“這是你自己說的，你可不能變卦……”

　　屋內燭光搖曳，投射出兩個小小的身影，他們緊挨著坐在桌前，說話間穿插著孩童清澈透亮的嬉笑聲。蠟燭越燒越短，他們的話卻越說越多。

　　明雲說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術法，讓秦月聽得如癡如醉，秦月則和他娓娓道來自己知道的趣事，她父親還在的時候，常帶她到處遊山玩水，逛集市、看花燈、湖邊泛舟……每逢春節時上京城裡都會放很漂亮的煙花，那都是明雲沒見過的東西。

　　他說是對凡人俗物沒有興趣，可眼中卻是壓不住的興奮。

　　心中忍不住想著，修成真仙當然是大事，但這大千世界我還沒好好看一遍，雖然去過山下，可每次都是找完藥人便匆匆回來了，要是去仙界之前，能在世上好好走一遭就好了……

　　之後的日子裡，明雲依舊像往常那樣修煉、乾活、偶爾下山去尋藥人。

　　只是有了秦月跟在身邊，浮羅山上枯燥重複的生活輕快了許多，兩人每天都有好多話可說，有時明雲甚至會放下修行，跟她一塊在山間遊戲。

　　捉魚、抓爬樹猴、鬥蛐蛐……這些事跟她在一塊乾，也變得比平常更有趣了。

　　明雲也試著教她些東西，秦月也很努力在學，希望以後能下山給爹娘報仇，可是她總也學不會。

　　沒辦法，仙家道法不是誰都能隨便學的，需要機緣和天賦。

　　把藥人帶上山的時候，明雲也特意避開秦月。

　　他自然不會因為那苯女人兩句話就有所動搖，只是照顧照顧她凡人的心態，畢竟她看不清天地大道，受製於肉眼凡胎，也不全是她的錯。

　　秦月沒有錯，師父當然也更沒有錯，師父傳給他這麽多無上秘法，要帶他長生永壽，又怎麽會有錯呢?

　　他自己也沒錯，誰都沒錯，或許錯的是老天吧。

　　天地立下這生殺之道，它生出眾生，又殺戮眾生，讓所有人也在它肚裡相互啃咬、廝殺、吞噬……縱使不服，誰又能逃出這天地之間呢?

　　“成為仙人，便能逃出去嗎?”

　　從山下搜尋完藥人回來的明雲胡思亂想著，他走在熟悉的山路上，甩著手上的人種袋。

　　裡面裝著兩個剛找到的藥人，一男一女，龍鳳命星，一對命格相合的夫婦。

　　近來師父要找的藥人越來越刁鑽難尋，比往常都要難找，他幾乎要跑到康州城裡了，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對合適的夫婦。

　　每次下山花費的時間也更多了，這次花了整整三天，也不知道那個小尾巴怎麽樣了。

　　想到秦月那張明媚單純的笑臉嗎，明雲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一些，心裡也不禁欣喜起來。

　　他在屋裡給她留了吃的，他不在的時候，也破例讓她可以在床上睡，她應該還挺開心的吧?

　　只是她平時話就多，幾天沒人說話怕是憋壞了，回去恐怕她又要嘰嘰喳喳個不停。

　　“本真人雲遊歸來！尋得一天材地寶，誰人同我一起享用呀?”

　　明雲笑嘻嘻地推開小木屋的門，掏出懷裡那一包糖葫蘆在手上揮著，秦月總說這東西好吃，他回來時特意帶了一大包，她看到肯定得饞瘋了。

　　然而，屋裡面卻空無一人，只有木門吱呀的聲音回應著他。

　　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桌上的乾糧也還剩一半，秦月卻不見蹤影了，像是她從來就未出現過，又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

　　明雲撓了撓頭，又去了平時捉魚的山澗裡，還有打松子的林子……

　　他邊吃著糖葫蘆邊把山邊都繞了一圈，還是沒見到她的影子，心裡泛起一絲失落。

　　“她怕是下山去了吧?”明雲歪著頭歎了口氣。

　　秦月天天念叨著想回去給家人報仇，想必是真走了，她學成一點術法，也不會什麽武功，就這麽急著下去了，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貪嗔癡皆是大害。仇怨成嗔，終成毒害，你真是什麽都不懂……人已死，又有什麽可報仇的?死人又不能複生。”

　　明雲念叨著，一口把一串糖葫蘆全兜進嘴裡，劈裡啪啦的響聲在他嘴裡炸開。

　　他吃著微微皺眉，把剩下的糖葫蘆連同紙包都扔下了山崖。

　　這東西酸多甜少，直讓人牙疼，其實也沒什麽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