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一停，“那邊那位，一直舉手的同學，如果你想發言，最後我會流出十分鍾，給大家提問。”他一笑，“不過，看在你這麽積極的份上，說吧，你想問什麽。”

　　“左手老大你好，我叫陳豪。”陳豪起立，“我想打職業，很想打，我看了很多決鬥，我是你的粉絲。”

　　左手:“謝謝，我覺得學生還是以學業為重，你知道吧，粉絲什麽的，偷偷的就好。”

　　說著，左手瞟程萬鵬，程校長臉很黑，有殺氣。

　　“是這樣的，”陳豪繼續，“您之前講的，我有不同看法，為什麽您一直在強調職業這條路很難走呢，難走不難走我們都知道，老大，星海很發達的，就算是廢品都市，我們也能接觸到很多資訊，我們知道在這個世界，活著不容易，賺錢很難。

　　“但是，打職業是我的夢想，而且我相信，在座的，肯定有很多和我一樣，把職業列為夢想的同學。”

　　“老大，您也是從學生走過來的，你也知道什麽是夢想，我們知道職業的路很難走，真的，但再難走也會走得通，對吧，三百個青訓出一個職業，不低了，為什麽我們就不能是那個成功的人呢?”

　　韓野看到陳豪漲紅了臉，他很激動，不容易了，一個高三學生面對左手還能順暢的說下來，只是，接觸到很多資訊就認識了這個世界麽?韓野愈發認識到，混亂都市和帝國，真的是兩個世界，或者，信息高度集成的星海，給學生造成了幻覺。

　　左手聽得很認真，人不錯，韓野心想。

　　他的演講，韓野聽得出，是收著了。

　　職業圈子的競爭，遠比左手說的殘酷，至少，目前為止左手隻講了台面上的競爭，台面下的呢，還有世家呢，完全遵循明面規則運轉的，是遊戲，是童話，是小說，唯獨不可能是真實世界。

　　韓野想，如果真實世界是一款遊戲，評分一定爛極了，規則隱藏，還亂來，很多時候，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可你只有一條命。

　　至於左手為何如此講演，韓野大概猜到了，有熟悉的風格。

　　“陳豪同學，這就是你的問題?”

　　“是的，老大。”

　　左手點點頭，“首先，我必須強調。”他很認真，“看著我的眼睛，我不是什麽老大，我才打職業沒兩年，別把我說老了。”

　　眾人笑，凝重氣氛一松。

　　“然後，是你的問題。”左手很無奈，“老實說，我也和你一樣想，大家都是年輕人，我也是年輕人，看我的臉，我不年輕嗎，我去金拱門都點兒童餐的。”

　　“年輕人想聽成功故事，那些夢想成真的榜樣，我也是。

　　左手看一眼程萬鵬，“直說了吧，是你們校長，昨天晚上他拿著槍，逼我按演講稿上的 說，不然就斃了我。”

　　“我有什麽辦法?”

　　哄笑，有學生偷偷看程萬鵬，想象校長黑著臉拿著槍的樣子，嚇人嚇人，他們和左手感同身受了，仿佛是同一戰壕的戰友，左手老大說得對啊，一個個學生心裡想。

　　“不過，你們校長嘛，我們老熟人了，講句真話，他是真的為你們好。”

　　“剛才，陳豪同學有一句話，我很認同。”

　　陳豪昂首挺胸。

　　“星海很發達，我們每天都能接觸到無數的信息。”

　　“我相信，在座的同學，一定在星海看過了很多的榜樣，誰誰誰年紀輕輕拿到一線合同啦，誰誰誰躍龍門失敗卻以職業的身份成為極客座上賓啦，甚至，誰誰誰因為職業打得好，入了皇室的眼啦。”

　　“很抱歉，都是行內人，具體名字我就不說了，反正，星海那麽發達，隨便查，都查得到。”

　　“但是。”左手笑了笑，“來了哦，但是。”

　　“榜樣之所以是榜樣，正是因為，他很少。”

　　“絕大多數的人，是普通人，是榜樣的背景板，。”

　　“同學們，這很殘酷，但，這是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就職極客，不是每個人都能打上職業，我知道，這話不好聽，但總得有人說，我們在憧憬夢想的時候，或許，也應該看看腳下的路，先承認平凡，再往前走。”

　　“我不想打擊人，你們叫我老大嘛，算是弟弟妹妹了，這些話我不跟別人說的，容易結仇。當然，我希望看到你們中有人就職極客或者走上職業的路，非常好，但我也希望你們認清這條路有多難，也不是勸退，想勸退你們的是他。”

　　這次，左手直接指程萬鵬。

　　眾人輕輕的笑，女生捂著嘴，他們在想左手的話，同樣的話他們不是沒聽過，老師講，爸媽講，但是，很奇怪，在左手講來，就格外有說服力。

　　“我不是想勸退你們，我呢，就是想和你們說，職業這條路很難，想走，可以，做好準備，一個是吃苦的準備，一個是失敗的準備。你們看，這不是和龍門日很像麽，同樣是吃苦，為什麽你們吃不了備考龍門的苦，卻認為自己能吃職業青訓的苦?要我說啊，趁著還有機會，三個月，拚一把，拚命三個月，換一個奇跡，萬一你們誰一個不小心，就四繭了呢，同學們，四繭可就有希望孵化啦，四繭也能進學園都市，如果就職極客，搞不好以後我得叫你們一聲老大了。”

　　左手閑聊一樣，很輕松，學生們反而聽得進去，幾個坐在角落的老師嘖嘖稱奇，不時看向程萬鵬，他們好奇，校長是怎麽和這等人物搭上的關系。

　　“很抱歉，我也沒經驗，時間超了。”左手說，“我呢，就講這麽多，下面可以提問了，同學們還有什麽想知道的，都舉手。”

　　刷刷刷，一隻隻手。

　　程萬鵬站上台，“要簽名的，問私生活的，還有其他沒意義的，放下，不要浪費時間，不然給我罰題去。”

　　頓時，全放下了。

　　“校長就是校長，不同凡響啊。”左手說。

　　程萬鵬皺眉，“你們就沒別的想問了?”

　　鴉雀無聲。

　　左手輕笑，“不錯嘛，證明我講演的好，同學們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程校長您看，下個月再給經理說說，批我兩天假唄。”

　　程萬鵬神色松動了些，台下有人小聲的笑。

　　韓野拉了拉李傑超，“上。”

　　李傑超低著頭，假裝自己是空氣。

　　之前，韓野和他賭，賭演講的職業一定會同意和他切磋，只要李傑超提。

　　李傑超自然不信，那時還不知道演講的是誰，但無論是誰，職業啊，人家都是和什麽人決鬥，是什麽身份，他李傑超呢，一個廢品都市的高三學生，拿什麽切磋?

　　不信歸不信，但，韓野的堵住太有趣了，李傑超一口答應。

　　李傑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打腹稿，在腦子裡預演了八百回。

　　“您好，我知道很冒昧，是這樣的，請問，您可以和我打一場模擬戰麽?”

　　無論如何，為了韓野的堵住，不就是臉麽，李傑超不要了。

　　但誰想到，演講的，是左手。

　　年紀輕輕簽約黃昏俱樂部，戰術風格華麗又致命，人氣極高，可以說，左手是李傑超的偶像了。就他，和偶像切磋?別開玩笑了！

　　“還有8分鍾。”左手說，“同學們，抓緊機會。”

　　李傑超感到韓野在拉自己，不可能的，野子，我絕對不行的。

　　“那位同學，請說。”

　　李傑超一驚，還好，不是叫他，是沈飛。

　　沈飛問左手，外面在傳的培養計劃，是真的麽，星探在個個都市發掘新人，如果想在龍門日前簽約，進入俱樂部的青訓營，又需要滿足哪些條件?

　　好問題，李傑超豎起耳朵。

　　“不錯，有星探計劃，我記得是這樣，每座都市，都有模擬戰的比賽，越臨近龍門越多，同學們還沒數字繭，當然打不了沙盒決鬥，模擬戰呢，是模仿沙盒決鬥的一款全息遊戲，需要連接艙。”

　　這時，程萬鵬和左手耳語兩句，左手點點頭。

　　“剛好，同學們，下星期，有一場都市廳舉辦的新星杯模擬賽，有想法的，可以試試，一般來說，都市廳的比賽，星探都會關注，如果你表現得好，星探直接發合同，和青訓簽約，也不是不可能。”

　　說著，程萬鵬投影出新星杯的比賽細則，冠軍的獎品是傳承代碼。

　　台下嘩然，學生們交頭接耳，神情不無向往。

　　韓野卻是例外，冠軍的傳承代碼，他隻一眼，掃過。

　　韓野動心的，是第二名獎勵，10萬帝國幣。

　　模擬戰，想起來了，和老爹打過，贏了幾盤，不難。

　　嘩然很快停歇，再眼饞傳承代碼，也沒用，模擬戰說來輕巧，沒經驗的人卻很難打，鋼鐵中學設備很差，僅有的三台連接艙還是壞的，想練，也沒條件。

　　左手看看時間，“同學們，時間到了，沒問題的話，我們今天的……”

　　李傑超暗松口氣，終於結束了，但，怎麽回事，他心裡空落落的。

　　野子說，別給人生留下遺憾，問自己，如果十年後二十年後，回憶今天，後悔不後悔?

　　李傑超猛然驚醒，患得患失，他想啊，或許，今天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站在職業面前的機會。

　　他放棄了。

　　“”等等！韓野喊，同時，他舉起李傑超的手。

　　左手落座，他看看韓野，又看看李傑超，你們倆這是……擂台賽呢?韓野像裁判，高高舉起李傑超的手臂，全場觀眾矚目，韓野點頭，松手，“去吧，別後悔。”

　　李傑超聽到韓野低聲的說，他一激靈，一幕幕畫面閃過眼前，十年後的他，工廠下班回到狹窄的出租屋，打開沙盒決鬥，看職業在戰場馳騁，他一個人喝酒，二十年後，一樣，三十年後，一樣。

　　如果一聲一次的機會放在面前，你是選擇退縮之後用你的整個余生去後悔，還是，抓住它，像個男人那樣。

　　野子說，去吧，別後悔。

　　“你們……”左手不確定。

　　“韓野，李傑超，你們在幹什麽！”程萬鵬說。

　　學生們交頭接耳，“這是開玩笑吧。”，“膽真肥。”，“不怕請家長麽?”

　　李傑超深深吸氣，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我不後悔，他站起身，大禮堂的人都看他，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認識的不認識的老師，黃昏俱樂部的左手，還有，韓野在笑。

　　我不後悔。

　　李傑超直視左手，劍一樣，這是一個少年人孤注一擲的目光，“左手，和我打一場。”

　　他到底在說什麽啊，不是想好了，叫左手老師的嗎，這個硬邦邦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我為什麽不去死一死啊。

　　“和我?”左手說。

　　李傑超點頭，天尊在上，隨便誰，讓我死吧。

　　左手看向一旁，“校長，給你說中了，你們這，還真有人挑戰我。”

　　程萬鵬對李傑超笑。

　　李傑超:……

　　媽媽，我出現幻覺了，校長在笑，這就是死前的走馬燈嗎?

　　“好， ”左手說，“我答應你，打一場，打幾場都行。”

　　神遊天外的李傑超，還沒反應過來。

　　啪，啪，啪，韓野鼓掌，他一個人，大禮堂空曠，清脆，明亮。

　　沈飛鼓掌，鄭冰清鼓掌，越來越多人鼓掌，似海浪湧向李傑超，將他淹沒。

　　我做到了，李傑超迷迷糊糊，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想法，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恍惚間，李傑超看到自己，披黃昏俱樂部的戰袍，站在左手邊上，高舉獎杯。

　　不後悔。

　　公開課結束後，很久，李傑超還沒能回神，行屍走肉一樣跟著韓野，不停重複，我做到了。

　　“是是是，你做到了。”韓野一邊扯窗簾，一邊說，“來，搭把手。”

　　韓野，窗簾……

　　李傑超一抖，痛苦的記憶扼住他脖子，，“你，你這是……”

　　“願賭服輸，”韓野說，“你輸了，左手同意了你的切磋，所以，來吧。”

　　李傑超背撞上硬物，是牆，糟糕，退無可退，無路可逃，莫非他的人生到此為止了。

　　“野子，不，野哥，玩得太大了吧，要不……”

　　韓野轉身，陽光的笑，“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夜自習前，廢品都市的極光閃爍，而鋼鐵中學的教學樓，人潮湧動，走廊站滿了人。

　　“在哪裡?”

　　“快看快看，那個！”

　　學生們尖叫起來。

　　只見，一個身披窗簾的不明物體，一路狂奔，繞著鋼鐵中學，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