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家的味道

　　元良把夏秋煙放下，雙手掛在大姐脖子上，像樹袋熊，依偎著她肩膀，撒著嬌:“大姐，大姐。”

　　“幹什麽啊，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夏秋煙又氣又笑，有些拿這個弟弟沒辦法。

　　“大姐，我想死你啦，順帶著一點點，一丟丟，想他們。”夏元良擠出個鬼臉，調皮的伸出一個小拇指，指指背後的其他人。

　　夏元峰:“哼。”

　　看著無賴撒嬌的弟弟，夏秋煙心中一股暖流經過，摸著早已比自己高的頭，“來，讓我看看，有些黑了，瘦了，回家了可得好好給你補補，不過確實壯實了些，這半年怎麽樣，沒闖禍吧。”

　　“沒呢，我可乖了。”元良呲著牙。

　　夏秋煙抿著嘴，瞪著眼睛，滿臉不信。

　　元良這才倒回去，拿起仍在地上的包裹和花束，一邊拉著大姐，一邊跳著進屋。

　　其他人也跟著進屋，他們發覺，只要家裡的小少爺回來了，所有人都得圍著他轉，要不然就會雞犬不寧，慢慢的，大家也都適應、默認了這個事實。

　　夏家不像其他大家族，住在幾進幾出的院子宅府，所有人都在這一棟二層樓裡，主要為了防止刺殺，除了這五個人，就隻還有兩個老媽子，平時幫著打打雜，就沒有別的什麽人了。

　　這樣的好處，第一，都在一起，萬一有人刺殺，離的比較近，不會不知道，救援及時，第二，人少相對安全，不會有敵對方安插探子或殺手，能在家裡的都是知根知底的，這樣比較安心。

　　他們的父親，夏敬生，在十幾年前被人暗殺，從此夏家就變得小心多了。

　　一進來，深吸一口氣，肺腑慢慢填充，一股淡淡檸檬香氣，讓人神清氣爽，夏元良很滿足，他知道這就是家的味道。

　　夏元良先跑到窗台，看了看自己心愛的藍色花瓶還在，把裡面放了幾天的，淡黃檸檬花，隨手拔出扔掉，插進去自己捧了一路的花束，滿滿的很茂盛，又往裡撒把鹽，噴些水，快速隨意修剪一下，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然後開始為大家分發禮物。

　　打開包裹，東西攤一地。

　　“來，這是大姐的香包，”

　　“給，這是小桃的，山裡甘蔗和著泉水，加百花蜂蜜熬成的糖，你準喜歡。”

　　“嘿，這是給二哥的襪子。”

　　“嗯，還有雯哥的黑玄鐵菜刀，我找森山堂最好的打鐵師傅，花了三天時間，才製成，你不是做飯時，總說刀不好用嘛，這回我算是立功了吧，回來給我做好吃的昂。”

　　“謝謝小少爺。”小桃臉上堆著笑，五官擠在一起，雙手捧著粉紅點心盒子，把臉映的粉撲撲。

　　夏佳雯笑著，撫摸著用油布包裹很好的菜刀，愛不釋手。

　　夏元峰單手拿著一摞普普通通的襪子，馬臉拉老長，雙眼斜撇，正抓著大姐手臂，瘋狂自誇的夏元良。

　　“大姐，你知道麽，這個藥包，是我從山崖上面采的藥，可危險可辛苦了，你以前總說肺不好，一到夏天就氣悶，這個藥包，你就當香包帶著，裡面的藥我帶了半年分回來，保證能治好你的氣悶症，我和你說啊……”

　　夏秋煙眯著眼睛，搭配崇拜的小表情，像一個小粉絲，傾聽著來自元良的嘮叨，很配合。

　　摸著深藍荷包上潔白搖曳的百合花，如夜空中跳動的舞女，夏秋煙笑道:“元良這湘繡技藝，倒是長進不少。”

　　人人都有禮物，

連在後廚房忙活的吳媽馮媽，元良都給準備了一份精美禮物。　　每個人都在感受著小少爺的無比熱情時，夏元峰握著手中一大摞襪子，越來越不是滋味，看著在一旁滿臉傲嬌得意，正和大姐吹乎的元良，沒好氣道:“喂，我說，你看看給人家都是什麽禮物，要不就是精心準備，要不就是貴重的玄鐵菜刀，大姐的禮物雖然值不了多少錢，但也是親自用心準備的，我這是什麽?是哪個路邊攤上買來的吧，你這也太敷衍了吧。”

　　夏元良挪著屁股湊過來，搭著夏元峰肩膀，道:“二哥，你可不知道，這襪子看似普通，實際是用棉麻混合上等冰蠶絲織成，你以前穿鞋總說磨腳，襪子總破嘛，這種襪子我找高人問過，軟硬適中，穿著舒適，彈性十足，不易破損，夏天涼爽透氣，還有一個好處，不容易腳臭哩。”

　　接著湊近夏元峰耳邊，用手背遮住嘴，笑嘻嘻悄聲道:“實際上，你的禮物最貴重呢，嘻。”

　　夏元峰哼了聲，滿臉不信:“切！”

　　夏元良說完笑著跑走，徑直去後堂，向吳媽馮媽打招呼去了。

　　直到元良不見了，這時夏元峰才有了笑意，獨自嘟囔著:“臭小子！”想起之前自己每天走的路程多，確實是總磨破襪子，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暗自記住了，貴重不貴重另說，不過是真用心了……

　　“你不喜歡，不想要，可以送給我。”夏秋煙壞壞的看著夏元峰，打趣道:“噗嗤，這麽大人了，還爭風吃醋，像個孩子一樣。”

　　夏元峰斜眼歪嘴，不屑冷笑，握著襪子的手卻一緊，“我?哼，我至於麽我，嘁！”

　　就這樣鬧鬧，笑笑，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直到過了傍晚，要開飯，夏元良才驟然想起，有一個人還餓著呢。猛拍額頭，直叫大意，既然答應別人了，就一定要做到，做人要講信用，這是大姐從小就教給自己的。

　　夏元良拿起一個籃子，狂往裡面放食物。

　　“小少爺，你幹什麽，不在家裡吃飯啊。”

　　聽到小桃的叫聲，夏秋煙露出頭來，道:“剛回來就要出去啊。”

　　“去看一個朋友。”夏元良一邊裝東西，一邊道:“他還餓著呢。”

　　夏秋煙追著他的腳步，“什麽朋友啊，你可以叫到家裡來吃啊。”

　　“他不方便。”夏元良說完，就往外面飛跑，出了門喊道:“我晚點回來，不用等我，你們先吃吧。”

　　夏秋煙倚在門框口，心想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朋友，還不方便見面。

　　夏元峰這時來到夏秋煙身邊，“又出去瘋去了?”

　　夏秋煙:“說是見什麽朋友。”

　　夏元峰:“朋友?這麽晚了。”

　　夏秋煙搖頭:“我也不清楚。”

　　夏元峰:“哼，這小子出去半年，性子是野貫了，大姐，您可得好好管管。”

　　夏秋煙歎氣，回身進屋，“不管他了，小桃！先開飯吧，給小少爺留出點來。”

　　“好嘞，大小姐。”

　　……

　　夏元良一路飛奔，眼看天壓下來，眨眼就黑，回到那片樹林，街邊空無一人。

　　四處尋找著，“老先生，老先生！”

　　剛喊沒幾聲，果然，從草叢裡躥出一黑影，老頭依然蹲在地裡，讓草高過他身軀，一點沒因為晚上而掉以輕心，四處黑暗，變得更難尋覓到他。

　　“這呢，這呢。”老頭朝著夏元良招手，“小夥子，這邊。”

　　夏元良跟著他來到低窪處，一起坐在地上，“老先生，您還真在啊。”

　　“是啊，都說了等你的，就肯定等你。”

　　“您不怕我不來啊。”夏元良心中一陣愧疚，如果自己真的忘了，或者不來，豈不是把一位老人家給坑了。

　　“那都無所謂，來了就好。”老頭很豪爽，一點沒在意夏元良的遲到，“帶吃的了麽，這是關鍵。”

　　“帶了帶了。”夏元良趕緊把裝滿食物的籃子遞給他。

　　“呦，還有燒雞，不錯不錯。”老頭把皮帽子扯下來，胡亂擦擦手，直接抓著燒雞就啃，“只有一隻啊。”

　　“還有醬牛肉，這可是城南老記的。”

　　“嗯嗯，嫩，不壞不壞。”

　　“這還有桃子酥，杏仁餅，綠豆糕……”

　　“這都是娘們吃的啊。”老頭嘴裡不停咀嚼，“不頂餓啊。”

　　夏元良在一邊苦笑，這些都是他最愛吃的東西，人家還看不上。“來，老先生，幸好我還順手拿了兩個燒餅，這個解飽，還有一罐蜂蜜酒。”

　　一聽有酒，老頭眼睛都綠了，在黑暗中跟狼似的，一把搶過瓦罐，咕咚咚，一口氣就悶了大半罐，再一口，咕咚咕咚，就還剩個底。“好！好！咯……”老頭首次稱讚，打了個嗝，繼續掃蕩。

　　夏元良都看傻了，“老爺子，您別這麽喝啊，這可有四斤多呢。”

　　“小意思小意思。”

　　看他一直用手，酒和油脂順著老頭胡子往下流，夏元良不忍，“老先生，給您帶了筷子。”

　　“要那玩意幹什麽。”

　　“……”剛要遞過筷子去的手，又僵在半路。

　　本來元良想的是， 給他帶兩天的飯，這倒好，一頓就都進了老頭的小倉庫，不禁感歎，老人家胃口真好。

　　夏元良就在旁邊默默等待，沒過多久，老頭就風卷殘雲似的，吃光所有酒飯，拍拍混元肚皮，還有些意猶未盡，把還剩下的幾塊點心，也連帶著渣一起塞到嘴裡。

　　是餓死鬼投胎吧，沒見過這樣吃飯的，夏元良晚飯還沒吃，在一旁看的直咽口水，心想這是餓了有多久。

　　老頭邊嚼邊嘟囔:“你剛才說你叫什麽來著?”

　　夏元良為之氣結:“姓夏，夏元良。”

　　“哦，哦。”老頭隨便找了根草棍開始剔牙:“你說姓夏是吧，哪個夏家，金陵夏家麽?”

　　夏元良有些自豪:“是啊，金陵還能有幾個夏家。”

　　“哦，哦。”老頭吃飽了倚在地上，試著找一個舒適的姿勢，“原來你是夏家的小子啊，說起來，咱們乾的到有些聯系。”

　　“什麽?”夏元良一愣。

　　“你不知道麽，咦，怪了。”

　　“老先生，您什麽意思。”夏元良更奇怪了。

　　老頭笑了，笑的很油滑，“你知道你家是做什麽的麽。”

　　“知道啊，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夏元良道。

　　老頭搖頭:“那是表面上，我說的是私底下，真正的，幹什麽的。”

　　夏元良心裡一緊，有些怯怯問道:“那是……幹什麽的。”

　　“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你家啊，實際上是乾殺人買賣的。”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