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很濃的人就像荷爾蒙滲了出來,哪怕是輕微刺鼻也能劃入這個行列。而香水很淡的人就不好評判,若即若離讓人想去探索,三分淡、五分淡還是七分淡都會讓人去揣摩這個人的性格乃至性情。
大多數人是不噴香水的,有的是因為拮據,沒有錢花在這上面;有的是有點錢但不怎麽懂香水,噴了之後成為行家眼裡的土鱉還不如不噴。
Lena屬於淡的那一類。
“你活著有八百個禁區,左騰右轉走完一生,感覺姿勢很美嗎?”她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走到郝遠他們這裡,“這是我在這家酒吧聽到最舒服的一句話,能說出這樣話的人肯定是不守陳規的那一類吧。”
郝遠說:“這種理由都能搭訕?”
“你覺得我是在和你搭訕?”
“大家都知道是我在搭訕。”
Lena笑了笑,拽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把那個走路扭來扭去的服務生招呼過來,點了一打黑啤。
祁佳麗猜剛才三亮的那些話一定被Lena聽到了,這個內外妖嬈的女人坐在自己身邊是不能忍受的,她寧願扎在酒吧的人海中。
浩武見祁佳麗離開,也去了一邊,三亮剛挨了郝遠一發榴彈,趕忙怯怯走開。
Lena問郝遠:“你看我像一個離過婚的人嗎?”
郝遠不說話,對瓶喝著酒。
Lena又說:“碰一下總可以吧?”
郝遠用酒瓶撞了一下Lena的杯,說:“離沒離過婚,你很在意嗎?”
Lena說:“要是在意的話,我能像咽唾沫似的就把婚離了?你說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是不是就不好了?”
郝遠打量著她:“你這樣的,穿上校服就是校花,穿上製服就是空姐,穿上白褂就是護士。”
“我有那麽年輕嘛。”Lena笑得很舒展,忽然又眯起眼睛來,“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和她們不一樣。”
郝遠說:“我只是路過這裡。”
Lena說:“那才對,你看這裡誰和誰是過日子的?沒有誰知道誰是哪裡的,也沒有人對這個感興趣。等到他們看見陽光,就像聞到了獄中發霉的苔蘚,開始苦澀又無聊的一天。”
“聽上去這是一個很神聖的地方呢。”
Lena點頭說:“SINGLE不是什麽單身,我覺得在這裡更適合翻譯成孤獨。白天的時候,他們當中有的是白領,有的是商人,有的什麽都做,攢點錢就來這裡耍一夜,你是哪一類?”
郝遠說:“說過了我是路過這裡,我在路上。”
Lena說:“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路上,就算你靜止,別人也會改變,你的下一刻也會因為這種改變而改變。比如我,就算我一動不動,我前夫是回來找我還是帶個女人來找我,我一定會變化。”
他們喝了許多酒,也聊得挺歡暢。
Lena說:“我在這裡聊過很多人,你應該算是重症患者。”
“這麽肯定?”
“因為你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人,也沒有答案,你或許是因為找答案而出發,在路上又發現根本沒有答案。”
郝遠笑了笑,“你講的本來就是萬能答案,人有時候為了使說出來的話讓對方確信,會用不同的結構去說一個詞,當語言變得有些精彩就會遮蓋含義。”
Lena說:“你的眼睛無神,但某個字眼又能讓你生出不易覺察的聯想,你這樣的人應該經歷過不少事,
想擺脫但又不想徹底擺脫,因為一旦那樣,你就會覺得連僅存的牽掛都沒有了,活著更沒意義。” 郝遠說:“你離婚不是因為沒玩夠,而是想減少束縛,你認為婚姻和束縛是天平的兩端,離了婚天平就徹底傾斜,現在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可以放肆去玩的人,你特別在意婚姻這個標簽。”
Lena說:“你就像守著胃裡的最後一口涼啤酒,用再高溫度的調節也沒有用,早晚會吐出來,別人會拍你,讓你盡快把它吐出來,你寧願憋死自己也要護住它。”
郝遠說:“你已經開始後悔離婚,以後你見到所有人的第一個問題都是審視自己,通過他們的眼光, 看出離婚女和少婦的區別,任何一個有意無意的目光都會成為被你無限放大。你將陷入兩個極端,要麽極度渴望婚姻,要麽永遠回避婚姻,不再有正常人看婚姻的平常心。”
Lena說:“我的問題總歸牽著一個人,人要相信真愛,你呢?”
郝遠說:“一個咽口吐沫就能離婚的人,她的真愛應該在NASA還沒發現的星球吧。就像在吞活老鼠,別人看到老鼠的掙扎,只有你明白,自己掙扎得更強烈。”
“夠了!”Lena打翻了酒杯,“我沒輸,只是被你惡心到了!”
郝遠點了一支煙,又遞給Lena一支,Lena接下了。
Lena吸煙很小口,但很頻繁,她總是看過濾嘴,看它一點點從白變黃。安靜地吸完一支煙,她忽然笑出來,郝遠跟著她笑,在想為什麽笑,反而笑得更厲害了。
祁佳麗在人群中,正在她睨著郝遠的時候,她被一個女人抱住了,女人很放肆,脖子繞著祁佳麗的脖子,手在她的身上隨處亂摸。
祁佳麗按在女人的肩上,微微推著她,女人的手像附著電流,匯入了自己的酒,那一種被撫摸的溫熱,被忘記的溫熱。
人們潑著酒,潑向祁佳麗的頭,女人在遊走,祁佳麗抱緊了,好像脫落了軀殼。像火與火、浪與浪,碰撞,到處都在碰撞。
不知何時,浩武和三亮都不見了。
不知何時,祁佳麗也不見了。
郝遠和Lena喝了兩打黑啤,在東方亮出魚肚白的時候,準時倒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