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雨是渭南人,來西安和男朋友吵了架,浩武便想讓她和祁佳麗暫住一宿。
魏雨對西安很熟悉,第二天,她帶著四個人遊了鍾鼓樓、華清池,去臨潼看了兵馬俑,吃了泡饃、嘗了醪糟。
祁佳麗那旅遊的感覺又回來了,魏雨歷史學得不錯,像個導遊。
晚飯前,郝遠和祁佳麗在飯店活魚活蝦那裡點餐,郝遠對祁佳麗小聲說:“事有蹊蹺,貴重物品看好了。”
“什麽意思?”
“無事獻殷勤。”
祁佳麗立刻變臉,抓起一個漁具打在郝遠身上,滿臉憤怒與失望,祁佳麗紅著眼睛,“郝遠,你真是個……”
菜上來,幾個人都愣了,點的是各種各樣的蝦。
吃過飯,郝遠獨自走在街上。
夜晚的西安,強烈的線條感,LED燈管閃爍著各種色彩,勾勒著古都的輪廓。但夜仍是夜,沒有能驅走黑暗的燈光,小世界的光亮更像是黑暗的嘲諷對象。這古都的千年繁華,把不能自主的命運一次次放大,明處的歡笑、暗處的啜泣。
收留所與瘋人院,尼古丁與酒精,聽說很多女人吸煙隻吸半支,她們說後面的尼古丁濃,容易上癮,聽說酒精中毒的人喝一些酒就可以緩解。
郝遠走著,他必須要走著。
停下來,一切都不會變。
他跟著一個人來到了一個三百多平米的大會議室,坐著得有三百多人,大屏幕上放著七種字體、小卡片一樣混搭顏色的PPT。
主持人一米七多,身材苗條,雙腿有力。她一手握著麥克風,一手拿著切換筆,大聲喊著,身子一動不動,就像怕睫毛掉下來也似的。
空調開到21℃,她還是滿頭的汗,叫囂著“靈魂之力”,天力地力是祖,靈魂之力是人力的極限。只要虔誠感應,這種力可以轟牛震馬、摧柳拔楊、開山斷流,你所有的難,都會被這種力量徹底震懾,最終它轉化成金銀遍淌、親友朝奉。
“你們就是下一個沈萬三、巴菲特、胡雪岩、陶朱公!”
人們用“如果感到快樂你就拍拍手”的節拍整齊地拍手,PPT跟著一閃一閃。
主持人指著PPT,“這就是靈魂之力!感應!讓我們一起感應!”
郝遠透過門縫看了一眼,隨後對帶他來的那個人說:“警察來了,你們沒感應到嗎?”
“都蹲下!都蹲下!”
上百號警察,人人拿著電棍,大喇叭不斷喊著:“都老實點!一個一個往出走!”
郝遠和主持人被最先帶出去,有幾個人還在閉目感應,很快就感應到了真正的電流。
一長串警車排在酒店外,有十幾輛像搬家的車,車尾四個警察,見人抓起就往車裡扔,關門之後裡面黑壓壓的。
郝遠的這個車廂塞進來三十多號人,裡面靜悄悄的,人們感應著黑暗。
警車在十字路口等紅燈,外面傳來不知是酒吧還是賣場音響發出的聲音:“青春的歲月,我們身不由己,只因這胸中,燃燒的夢想……體會著狂野、體會孤獨……我多想看到你那依舊燦爛的笑容,再一次釋放自己……”
女子坐在郝遠身邊,郝遠問她:“你乾這個多久了?”
“快一年了。”
“那還這麽有激情?”
女子說:“我用的是靈魂之力。”
“你信這個?”
“什麽叫信?你這個無知無能的人不配感應它!”女子聲音沙啞而低沉,
像輪胎軋崩了石子,突然憤怒了起來。 女子的手機亮了,是視頻通話。
“媽媽!媽媽!”對面一個兩三歲的娃娃伸出小手劃拉著屏幕,她的臉一邊大一邊小,大的那邊顏色發紫。
“姐,你這是在哪?黑的什麽也看不到。”孩子的身後是一個年輕男子,他的一隻眼睛像被肉色的針線縫住,帶著左邊的嘴角也大幅上翹著。
女子過了大概一分鍾才開口:“我這邊停電了,春子,欣兒最近乖不?”
“乖,乖得很,就是整天想看你。”
“記得按時吃藥。”
“放心吧姐,你們單位什麽時候放假啊?回來看看欣兒,她特別喜歡魔方,我給她買了三個呢!對了姐,我昨天相親了,聽說對我印象挺好的,這幾天就給答覆。”
“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欣兒要玩小汽車、要穿新衣服!”
門突然踢開,一個中年男人醉醺醺走了進來,一把奪過手機,“再和她視頻我打死你們,他媽的浪費流量!”
“爸!欣兒想看我姐!”
“會生不會養的……”
嘟嘟嘟嘟!
“有煙嗎?”女子問郝遠。
郝遠給了她一支,女子煙不離口,手指按在嘴唇上,煙火映出鐵青色的臉,不到二分鍾就把一支煙抽完。
女子咳嗽了幾聲,“哪裡人?”
“山東的,你呢?”
“叫我小雪就行。 ”
車開到公安局,三百多號人抱著頭蹲在地上,隨後接受了兩天思想教育。郝遠和大多數人一樣屬於受害群眾,區別是他沒有被騙錢。
出來之後,小雪不知給誰打了個電話,神色慌裡慌張。
郝遠向她走來,小雪側著臉,語氣調侃:“是不是想問我以後打算怎麽辦?”
郝遠笑笑,小雪又說:“我就要成功了,所有人對我做的,我都會百倍還回去。”
郝遠說:“先把我的火機還我。”
小雪把火機給到郝遠,“至於嗎?”
“至於,我的靈魂之力就存在裡面,你沒感應到嗎?明天就會印度洋海嘯、馬裡亞納泥石流,衝走所有傻逼!”
看著郝遠的背影,小雪把手按在心上,目光就像看著那些頭目,她對郝遠說:“原來是你讓我們安然無恙,我很快就能到達你的層次。”
郝遠踢飛地上一個破舊的安全帽,不回頭走開了。
手機響了,是安和打來的,“遠哥,你去哪了?這兩天怎麽不接電話!快回來啊,出大事了!”
祁佳麗穿著睡衣坐在地上,頭髮遮住眼睛,嘴唇又乾又白,靠在床邊一動不動,周圍放著稀飯和肉餅,一口也沒有吃。
郝遠拿起她的手機,停留在錢包頁面,顯示著昨晚轉帳的記錄,12點前後轉走兩筆錢,第一筆是20萬,第二筆是7萬。
安和說:“我們去了銀行,銀行說不是他們系統的問題,我們報了警,警察說會協助我們找魏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