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武士的真相是……十個受命前來的死刑犯?
說起來,老者,也就是林尋那股可以放棄一切的精神狀態確實和武士道有一定的相似度,但也太勉強了,更別說其他人了。
林尋成年前一直活在父母的溺愛下,家庭條件在當時也還算好,正因為他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所以就算經歷了戰爭的洗禮,也無法誕生真正的武士精神。
所以……這個“武士”指的應該不是那個心如死灰的中年林尋,而是坐在這間寺廟和他飲茶對話的白發老人。
林尋……你到底在這裡經歷了什麽?
羅德把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出來。
林尋呵呵一笑:“是的,在我穿上這件武士服前的一切經歷,頂多只能算是我的前半生。”
“而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
……
……
“地不對。”
走在最前面書生摸樣的瘦弱青年停下步伐,朝身後九人說到,同時扶了下眼鏡。
林尋也停了下來,但沒有發問,他知道對方會解釋的,而其他人臉上皆是一片疑惑,特別是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喂,幹嘛呢,”他不耐煩地走上前去,“皇上不是親自吩咐過了要速去速回嗎?知道就別擋道!”
“不,這位小兄弟……”書生也不惱,只是輕笑著,“這不是能不能迅速解決的問題,這片林子的危險程度遠超你我——包括皇上的想象。”
“害怕的話你自己回去不就得了?”那小夥子倒是惱了,他瞪著眼,怒視著對方,“我父母還在因那狗官的過錯而押在牢底,如果不能趕緊回去……”
“您是說……風,對嗎?”隊伍中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林尋認識他,當今越國唯一的鐵砂掌修煉者,前陣子怒殺貪官一事鬧得沸騰洋洋的。
“我也發覺了。”另一個開口道,此人一身布大衣,叼著草根,穿著很另類,不過目光卻是十人中最深沉的,看上去也最成熟,“最近剛下過雨,地面比較潮濕,於是我隨意在周圍的樹木上刻上了印子,可當我們繞了一圈又回來時——印子沒有了。”
“更何況,我留下的印子可不止一個……也就是說……”
“有人在偷偷銷毀印跡!”旁邊一個女人驚呼道。
“不,”又是那書生,他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了,“現實比你想象得要恐怖……原先我以為只要防住了這些噬魂木的精神攻擊就能免受攻擊,現在看來,它們不願對我們的肉體下手,恐怕僅僅只是因為它們懶得動而已。現在我們將自身的靈魂保護起來,它們便不得不換種法子應對……”
“難道說……你的意思是!”中年人瞳孔緊縮,隻感覺渾身一陣雞皮疙瘩,強烈而濃鬱的不安感在心中瘋狂滋生,就好像有某種非人的東西在注視自己一樣。
“是的。”書生應到。
“這……不可能!”中年人幾乎是吼了出來,同時冷汗直流。
書生搖了搖頭,見此景,中年人隻感覺天旋地轉,接著便是有氣無力地擺起了鐵砂掌的特有架勢,似乎在提防什麽。
“等等我怎麽有點聽不懂……”少年滿腦子問號,還沒搞清楚這幫人在鬧什麽鬼。然後,那女人也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臉煞白。
“我來告訴你吧,”書生歎了口氣,“這座林子……是活的。”
“那位兄台做的標記之所以會消失,
不是因為有人特意去覆蓋或掩蓋了,而是因為……這些枝條,是流動的。” “我們不過是小白鼠,好好想想吧,你覺得那些掌權者有可能會讓你全身而退地離開刑台嗎?”
……
……
……
黑色的枝條,蠕動的血肉,散發著點點猩紅熒光的霧氣——這是林尋記憶的最後。
準確地說,是“生而為人”的最後一段記憶。
在死亡的瞬間,林尋看到了一絲光……一絲,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在那光中,他又看見了很多——灼熱,變化萬千,一切都呈現出一副光怪陸離的光景。
很快他便明白了那是什麽——裂縫,一條裂縫。
什麽的裂縫?他沒多想,只是在生命的最後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想獲救嗎?”
那聲音如此說到,話語穿過裂縫,帶著些許炙熱的氣息傳入他的耳中。
“活?”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還活著幹嘛呢……我已經失去了一切。”
“呵呵,這樣麽……”
“那便由我來賜予你一切。”那聲音不由分說地決定了將會影響著十人後半生的決定,同時,一枚細碎的小石子映入林尋眼中。
……什麽啊?他微微愣了一下,接著,石子開始燃燒……以周圍的樹木,和他的肉體為介質,開始灼燒,開始散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和熱。
龐大的信息量和炙熱能量一並通向他的體內,在這過程中,他的眼中又出現了許多景象——原始森林裡,一隻古猿剛習得了如何利用燧石取火,時間流逝,轉眼到了原始社會,然後又是奴隸社會,人類對火的運用也越來越廣……
也就是在這時,他知道了聲音源頭的身份,以及那寺廟的真相——六位石源神之一,塑形與再造之神,燧石。
也稱古人類的引導者,原始文明鑄造者等等等等,總之,人類取火的每條途徑中都有他的身影。
而人類能發展至今,離不開對火的利用,正是學會了如何取火,人類食用熟食,驅趕野獸,建立城邦……
而那寺廟,自然也就是為祂而設立的“燧石之寺”,是為了供奉偉大的“燧石”而建立的聖地!
……
……
……
“所以,你不是人?”
為防止這句話被誤解,羅德專門用了疑問的語氣。
“我們是特殊金屬材料,噬魂木,以及幾枚燧石搭建而成的煉金產物,簡稱【煉金木偶】”
羅德的表情一下子精彩了起來。
“半石頭半植物?”
“不止。”老人的回答很簡潔,而羅德,則是興奮地搓起了手。
“那麽……這座【燧石之寺】能驅趕寒冬?”
“那是自然,”似乎是覺得說得有些口幹了,林尋提起茶杯一飲而盡,“燧石所代表的不僅僅只是單純的‘取火法則’,在其背後,可是有近乎無限的人族信仰在支撐著,以至於就算祂的本體已死也毫無關系。”
“還是繼續說吧,其實故事也就剩那麽點了。我們十人在接受了燧石的洗禮後,肉體徹底被摧毀,於是那位大人開始用祂自身存在的一部分,結合我們身上的武士服,以及周圍的噬魂木重塑出十副煉金人偶,再將我們的靈魂置放於其中。而作為復活的代價,我們必須以【燧石的守護者】這一身份永遠活下去。”
“由於武士服材料的特殊性,我們的靈魂被牢牢地鎖死在這具身體裡,噬魂木則使得我們不再重演上半輩子的悲劇,而燧石,它使得我們能和那位大人的力量源相連,於是……”
他打了個響指,只聽一聲類似於石塊間的摩擦聲——一團明黃的火焰在指尖躍起。
“如你所見。”
羅德笑著點點頭,同時又看了眼時間——
距離任務失敗還有一個小時三十分。
用了半小時嗎……他沒再去管時間問題,比起那些,眼下的講解則更令他感興趣。
“那麽,老先生,我有一個疑問……”羅德收起了笑容,“你為什麽要告訴我一個局外人那麽多?”
“你腦中有那位大人的印記。”
林尋簡單明了地說道。
“那位大人?”羅德追問道,同時更加興奮了,“難道說……是燧石?”
“不不不,”林尋擺擺手,接著咳嗽兩聲,“咳咳,其實按規矩來的話……本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這件事,畢竟那位大人都這麽吩咐了……好吧,羅德,關於這件事,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意料之中。
羅德倒是沒感覺有多可惜或是焦急,他只是感覺時間耽誤得有點久了……
“關於鬼怪,你又知道多少?”
羅德已經完全把對方當自動問答機了。
“人死後執念和精神力的具現化,”林尋的回答很簡潔,“如果你被某些髒東西附了身的話,可以嘗試去找道士或者修士,他們會很樂意幫你的,當然,他們更樂意花更少的力氣去賺更多的錢。”
“那……這座寺廟裡有可能會有鬼怪之類的嗎?”他拋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沒,不可能的,”林尋笑著搖搖頭,“燧石之神可不是吃乾飯的,這裡是祂的領地,在這裡,祂的感知力比誰都強,如果只是鬼怪的話根本不在話下。”
“原來如此。”羅德點點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當然都是表面功夫。
故事有趣是有趣,不過任務還沒結束呢……
剛剛那些對話並未對任務進度造成任何影響,這是目前最棘手的事。他離開原位,咬著指頭思考到。
也就是說,所謂的鬼怪,指的並非是這“十武士”?
“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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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顧這幾年來從未停止過鍛煉,盡管他的身體裡完全沒有肌肉,只是一堆木頭石塊和金屬的混合物。
“呼!”又揮出一刀將面前的木人攔腰截斷,炎顧沒有絲毫猶豫,一個後身跳,同時橫過刀……
“唰唰——”
一個回旋斬又將身後倆木人斬碎——但並非斬斷。
“看來這招的精確度還有待提高……”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竹刀,接著朝裡屋的方向做了一揖。與此同時,那些斷掉或碎掉的木人也在此刻緩緩聚攏到一起,然後還原出原本的木人。
“願第五石源神指引罪惡的流向。”
很奇怪的禱詞。羅德看著這個少年虔誠地禱告完後又開始勤奮聯系的身影,忽然來了興趣。
“喂,那邊的,你知道……”
“閉嘴。”
還沒等羅德說完,對方便一刀刺來——正好抵住喉嚨,羅德沒躲,因為他沒感受到殺意,而炎顧卻把這當作無能或懦弱,心中對羅德的評價再低了些許。
“如果不想我暴起殺人你還是安分點吧,”他又瞪了一眼羅德,隨後繼續練劍,“畢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就算你是那位存在的走狗也一樣。”
這是把我當邪教徒了麽……羅德收起了和對方交流的打算,攤開手,表示自己並無惡意後便退身出這一片空地。
話說那家夥性格還真是偏執啊。幾乎是瞬間,羅德便靠異化之腦推測出了對方的人設——對實力有著非同尋常的追求, 孝順重義,很容易衝動的白癡。
完全不足以為懼,如果沒有那“燧石”之火的話……
“安啦,那小子本來就是這樣的。”
陌生的聲音從耳旁傳來——那是個滿下巴胡渣的邋遢大叔,他神情淡然,身材也略顯臃腫,與其身上的武士服略有些不合適。
“自從知道沒法再離開這裡後……他就一直那樣,傻乎乎地重複著相同而作用不大的訓練,”邋遢大叔嘲諷地笑了笑,“明明我們沒有肌肉,更不存在肌肉記憶這玩意,如果真要學什麽東西直接往靈魂裡灌輸就行了,他卻還是這麽偏執……”
“想要出去遵照父母和一輩子忠於燧石兩種想法在他心中爭個不停,直到現在也是如此,所以他才會那樣,別看他那模樣,炎顧他啊,可能是我們所有人當中最有人情味的。”
“而我們的人性,早就已經在這日複一日的循環中磨滅掉了。”
“炎顧……他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
大叔歎了口氣,搖搖頭。
而羅德則是警惕起來:這家夥突然接近是想幹什麽?
“哦,忘了自我介紹,”男人憨厚一笑,“我叫羅真,被抓前是炎顧他父親唯一的知己,對於我老友的這個孩子也算是有所了解……不過真沒想到會有一天以這種方式和他相見。”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奇妙之處吧。”
他又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似乎是自己都覺得尷尬了,便咳嗽幾聲打算轉移話題。
而羅德則是一直以一種極其不禮貌的深邃目光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