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紅日逐漸消失在北風山脈的另一側,小鎮中亮起了零星的火光。
安娜和熾明已經完成了對城主府的收編。枯葉男爵的五位家屬被安娜化作生命力,獻給了梅菲斯女神。家仆和護衛則是被種下了暗示之種,在他們的記憶中,安娜和熾明受到聖索克帝國的委托,前來取締枯葉男爵,掌控枯葉鎮。
男爵城堡中發生的一切,都沒有被外界察覺到。
熾明和安娜將男爵城堡最高的房間當做暫時的落腳點。這間不大的房間中,陳列了不少的書籍和古物。看來這位男爵生前是一名狂熱的歷史愛好者。
其中甚至有一件神戰歷的聖物,是一把斷裂的長矛。雖然其上的神力早已消散,但仍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寶。
“瞞不了多久。”
木柴在壁爐中劈啪作響地燃燒,安娜臥在躺椅上,翻看著一本男爵珍藏的史詩。一旁的小圓木桌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和點心。
“沒有隱瞞的必要。”熾明站在露台上,眺望著紛紛小雪之下的枯葉鎮。此時已經是十一月末,馬上就要入冬了。如何不被凍死,已經成為小鎮中的平民面對的最主要問題。
為了向寒鴉伯爵表達投降的忠心,枯葉男爵此前已經向寒鴉領進獻了一批木炭和食物,而這些木炭和食物本應用來救濟小鎮中的平民。
“如果我們沒來,不知道這個偏僻的地方要凍死多少人。”熾明雙手撐在露台上,心中有些沉重。
安娜輕抿一口紅茶,手中的史詩不斷翻頁,速度越來越快,直至封底。
“這片大地上,這種事情並不少見。包括歷史上……”
熾明打斷安娜。
“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覺得正是因為這些不義的事情正在不斷發生著,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才有意義。”
“喲?”
“就不勞您嘲諷了。我現在確實沒有資格去定義正義與不義,更沒有實力……”
“你還算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幹什麽,要怎麽做。”
熾明握起拳頭,試圖調動自己體內的魔力。扭曲得不成樣子的經脈仍然阻止著魔力的凝聚和流動。他愈發用力,經脈中傳來的滯澀感就越嚴重。
“別試了,不可能的。”
“嗬,啊……”
熾明右手臂的青筋暴起,凌亂而繁雜的魔力試圖突破經脈的限制。
“你想想,經脈就如同河道。沒有河道,河流就會到處蔓延,造成破壞。你的經脈已經扭曲成這個樣子,還不死心?”
“啊,呼……”
熾明停止右手臂中魔力的運行,用左手撐在露台上,右手無力地吊在身旁。
“沒什麽。”他的聲音中不含半點痛苦,“我只是想試試。”
“傻瓜。”
熾明走進屋內,坐在安娜對面,將一塊點心扔進自己的嘴裡。
“我下午仔細研究了一下,枯葉鎮的社會結構和產業結構勉強足夠支撐我們的改革。”
安娜將史詩收起來,端正坐姿。
枯葉鎮中,除了枯葉男爵以外,沒有其他的勢力。也就是說,這裡的人適應比較高的集權統治,在破除神靈的桎梏之後,只要揮舞大棒,就能產生初級的集體意識。再加上蘿卜,就能發揮較弱的主觀能動性。
去掉不穩定因素,就能形成一個相對於神允大陸神允歷其它集體,更為強大、更有凝聚力的集體。
但是在安娜看來,
就算把枯葉鎮以熾明的想法整合起來,也無法和寒鴉伯爵的軍隊對抗。枯葉鎮中沒有製式的武器和裝甲,更沒有戰馬。為數不多有戰鬥力的也只是會射箭的獵人而已。 相反,寒鴉伯爵有十多位身披重甲,刀槍不入的騎士,還有三百名驍勇善戰的常備軍,更能驅使大量的農奴作為炮灰。
更不用說枯葉鎮想都不敢想的大炮和床弩了。
從紙面實力上來說,枯葉鎮沒有任何希望。
“但是,戰爭,不是這樣計算的。”熾明望向窗外的星空,仿佛看見了某個人的身影,“如果戰爭的結果和戰前的紙面實力一致,那麽大家不就隻用把軍隊拉出來逛逛就行了嗎?”
在沒有科技代差的前提下,決定戰爭走向的,永遠是所有戰士,而不是參加戰爭的某些武器或者極少數強者。
人思才是戰爭勝利與否的決定性因素。
“所以,說到底。”安娜往火爐裡加了一塊木柴,“你眼中的義是什麽,不義又是什麽?”
熾明端起紅茶,想了想。
“每個人都應擁有追求希望的權利,如果有人把這個權利剝奪了,我就將其稱之為不義。相反,將希望帶給更多人,我認為這就是義。”
說完,他將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
“希望……”安娜若有所思,“等等。”
“嗯?”
“你剛剛喝的是我的杯子。”
“噗!”
……
雪已停,月亮逐漸爬上星空,兩人躺在鹿絨床上,剛好可以通過露台,望見明亮的夜空。
“熾明。”
“嗯?”
“如果每顆星星都是一個世界,從這裡能夠看到你的家鄉嗎?”“我不知道。”
“……”
“如果……我是說,我們以後怎麽辦?”
“想那麽多幹嘛。”
“我的意思是,”安娜翻過身來,看著熾明的臉,認真地說,“當我覆滅了瓦萊汀家族,把神職還給梅菲斯。你教會了大家什麽是‘人’,那之後呢?”
“誰知道,或許有,或許也就沒有以後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都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我們遵循了歷史的意志。”
“歷史也有意志?”
“有,只是我們暫時看不見而已。當人思發展,希望展露之時,你就能清晰地感知到它。”
“我覺得你很危險。”安娜握住熾明的手掌,“精神力共鳴告訴我,你有很強的自毀傾向。”
“我只是做好了必要的犧牲的心理準備而已。”
木柴燃燒的聲音漸漸消失,房間裡的溫度開始下降。安娜感受到寒意,將被子往身上裹了裹。
兩人漸漸進入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熾明似乎聽到安娜的低語: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希望,就是我的‘義’。”
“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