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牧天奇終於聽完了白羽鴿的複述。
當他聽到染染說,當年那隻火麒麟其實並非忘恩負義、而是被喂了“忘憂丹”時,不由怔住。
正如苟、染二人所料,這些年來,他之所以一直不願意豢養專屬的靈寵,的確就是因為始終對當年火麒麟背叛一事耿耿於懷。當年他遍體鱗傷地離開靈獸宮時,就在心裡暗自發誓,一生一世,都不會再真心對待任何靈獸,世間牲畜都無情,只能利用,不能投入感情。
可直到今日方知,原來記恨了這麽多年的往事,只是一場誤會,他又覺得自己可笑,又覺得世事荒唐。
多年心結,一朝打開。他有些釋懷地歎了口氣,笑著低語道:“原來小畜生不是故意背叛我被黃鶴喂了忘憂丹,那倒也怪你不得”
接著又將後面的話聽完,牧天奇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染染繞這一大圈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幫苟豈完成許願符的任務
當聽到苟豈顧及自己的感受,沒有選擇殺死小鳥時,牧天奇露出微微動容的神色。
他輕輕撫摸著白羽鴿的翅膀,喃喃道:“不會背叛的靈獸有什麽稀奇,能交到這麽好的朋友,才是生平一大快事放心吧苟豈,牧某竭盡所能,也要幫你實現心願。”
牧天奇站起身來,遙望天邊夕陽,沉思良久,臉上漸漸露出堅毅之色。
“就先從衝霄峰開始吧!昔年鳳梧師伯的故居,豈能落入一豎子之手小白你說是不是?”
白羽鴿叫道:“是極,是極!”
傍晚,獸欄。
又到了投喂的時候,七名秘密受雇的靈獸峰弟子,正提著食桶,往大大小小分隔成單間的獸籠中投放肉食,群獸有了吃的,也顧不得再撒野,原本吵吵鬧鬧的獸欄頓時安靜下來。
忽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眾人回頭,見牧天奇從外面走來,全都吃了一驚。大家上了幾個月班,可難得見這位下過地。
“老五,過來。”
牧天奇將一個矮子單獨叫到門外,問道:“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矮子笑道:“您讓我租借的靈獸,都已經到位了只不過那群畜生性子都野,一見面就打架,我隻好暫時把它們關在西邊的獸欄區了。”
牧天奇滿意地點點頭,“你辛苦了。”
矮子又道:“牧哥,這些靈獸都是管熟人借的,它們的主人一聽是您要用,都不推辭,但是也都發話了,說具體用途可以不問,但是歸還的時候若有什麽損傷,可要照價賠償。”
牧天奇淡淡一笑道:“明日之事若辦成,就是一場兩萬靈石的大買賣,這區區幾十、幾百塊靈石,有什麽好說的。”
“什麽,您明日就要用?”矮子臉色一變,著急道:“唉喲我的爺,怎麽不早說呢這些畜生都還沒教過規矩,連環境都沒適應,如何驅使啊!”
牧天奇拍拍他肩膀,微笑道:“無妨,我親自去調教一晚上,保管它們服服帖帖。”
次日清晨,竹廬。
晨間空氣清新,明媚陽光從窗縫間漏進,星星點點灑在床榻之上。
苟豈醒來時,又開始面對近日最棘手、卻又最沒有頭緒的那個問題:
“如何拉開軒轅弓?”
因此,他並沒有起床,因為床上琢磨也是琢磨,起來了琢磨也是琢磨,反正又是苦惱的一天,在哪苦思冥想都一樣。
抱著這個念頭,他躺在床上閉目沉思,一臉的嚴肅之色。
三分鍾後,鼾聲響起。
直到窗外忽然飛進來一隻鴿子,在他胸口飛落,口中尖聲叫道:“苟豈,苟豈!”
苟豈登時被吵醒,一見竟是昨日那隻白羽鴿,帶著起床氣怒道:“你這賊廝鳥跑來做什麽,我tm剛琢磨出點頭緒,就被你攪和了!”他正為無計可施而煩躁,索性把鍋丟給一隻鳥。
白羽鴿正抓著一封信,直接扔在了他枕邊。
苟豈拆開一看,見信中只有一句話:“請君下山一晤。”落款是“牧天奇”。
“他找我做什麽,神神秘秘的”苟豈摸不著頭腦,起床簡單洗漱後,就乘馬下山而去。
沒想到,剛到半山腰,他就瞧見山腳下正聚集著一大群靈獸,佔多數的是牛、馬、野豬,此外還有零星的猩猩、熊、毛驢等。
這些靈獸成群結隊,加起來數目恐怕過百,但奇的是,百余頭靈獸竟十分乖巧地列隊立定,整整齊齊,不但沒有絲毫的混亂,而且連無聊的左右顧盼都不敢。
苟豈一下就懵了,這都是牧天奇帶來的?
他連忙驅馬下山,見到牧天奇後直接問道:“怎麽回事,你這是要做什麽?”
牧天奇正悠哉悠哉地倒騎在一頭小毛驢身上,微笑著答道:“自然是來幫你解決心中煩惱。”
苟豈一怔,道:“我怎知我心中有什麽煩惱?”
牧天奇神秘一笑:“這世上能瞞過我的事可不多,苟老板,你最近苦惱的事情,不就是拉不動那張軒轅弓嗎?我幫你想了一個主意。”他一指獸群,悠悠道,“我這裡為你準備了一百零八頭牲口,俱是膘肥體壯、平日裡好吃好喝伺候的黃階靈獸試想,一人之力無法拉開神弓,合百頭牲畜之力難道還拉不開嗎?”
苟豈如夢方醒,又驚又喜,猛地一拍手道:“你想指揮群獸替我拉開弓弦?這主意妙極,真虧你想得出!”又道,“可是掌門和長老能認嗎?”
牧天奇笑道:“馴獸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那有什麽不行。”
苟豈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都小看了牧天奇,他這個法子,的確有可行性。
但他尚有幾分憂慮,問道:“不過這麽多靈獸,你一個人能指揮得過來嗎?上百頭黃階靈獸,能造成的破壞可是十分驚人的,倘若它們被陌生弟子一衝撞、在後山廣場上發起狂來,後果不堪設想。”
牧天奇道:“有我親自出馬,你還擔心什麽?”他衝著獸群一擺手,喝道:
“坐!”
嘩啦一聲,一百零八頭靈獸,連帶著他正在騎的那隻毛驢,一齊彎曲後肢在原地坐下,直接把他摔得人仰馬翻。
牧天奇灰溜溜爬起來,衝毛驢屁股踢了一腳,又喝了一聲:
“起!”
群獸又嘩啦一聲站了起來,聽話無比,簡直是如臂使指一般。
苟豈心服口服:“真有你的,比靈獸訓得比人還聽話。”
牧天奇搖頭道:“靈獸本就比人聽話,人有異心,獸類卻很單純。”
苟豈沉思道:“不過,要駕馭百獸拉弓,落實起來恐怕還有不少困難,起碼還需要大量繩索”
牧天奇笑道:“放心吧,我早有準備,這點小事還能讓老板費神?”
“好,那咱們這就出發吧。”
苟豈也不是瞻前顧後之人,見他籌備多時,乾脆就一切聽他安排。
於是,兩人一路驅趕獸群,來到了凌霄峰後山。這一路上,所遇的弟子無不瞠目結舌,連執法弟子見到了也幾次過來盤問。
將獸群安置在廣場外一片樹林中後,苟豈便直接登上藏寶閣六樓,拜訪傳寶長老,並說明了來意。
傳寶長老一聽他要試射軒轅弓,想也不想就搖頭道:“胡鬧,你再不自量力,起碼也等築基過後再來試,現在就急著跑來,莫不是消遣老夫。”
苟豈笑道:“要憑真材實料,給我十年也未必夠,所以晚輩打算用個取巧的法子。”
“怎麽個取巧法子?”
“晚輩已帶了百頭黃階靈獸在樓外樹林中,想試試合群獸之力,能否拉動弓弦。”
傳寶長老一聽也愣住了,“用牲口拉弓也真虧你想得出。不過你是幾時學會馴獸的?”
苟豈道:“靈獸峰的牧天奇牧兄是在下好友,這主意也是他幫我出的。”
傳寶長老點點頭:“原來是那小子,難怪有這底氣”他考慮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道,“行吧,看看那小子手段,若真能將弓弦拉開,這法寶給你也無妨,左右也能遂了掌門師兄心意。”
苟豈大喜,抱拳道:“多謝長老!”
傳寶長老一發話,藏寶閣的弟子立刻都開始忙活起來。
軒轅弓是門派至寶,自然不能無聲無息給出去,而應該由廣大弟子一同見證,因此,閣中弟子來到擺攤區,將此中緣由告知廣場上眾人,讓他們暫停交易,把地方騰出來。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上次苟豈、黃旭比武,就耽誤了大家一天生意,不過有這種轟動全山的熱鬧可瞧,誰還顧得上做生意?
尤其是當眾人聽說,傳寶長老與苟豈約定,他若能拉開軒轅弓,就準他買下此法寶時,更是忍不住眉飛色舞地議論起來,區區一介凡人,竟妄圖驅使法寶,而且還是最頂級的法寶!這麽有戲劇性的話題,正是所有好事之徒愛瞧的熱鬧。
很快,廣場上的攤位撤得乾乾淨淨,看客們出於對軒轅弓威名的畏懼,生怕被波及,都遠遠退到廣場外。
而牧天奇,則領著百獸來到廣場中央。牛、馬、豬、羊、鹿、熊等靈獸以整齊的隊列入場,竟無一聲嘶吼喧嘩,顯示出一股靜默無聲的力量。
眾弟子何嘗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交頭接耳地問此人是誰,聲音嘈雜,與獸群的秩序形成鮮明對比。就連一些靈獸峰弟子見到這場面,都嘖嘖稱奇。
“安靜。”
忽然一道沉靜的聲音清晰傳到在場所有人耳邊,天空中一位身寬體胖的老者大袖一展,踏空而落,手中正橫握著一柄長達八尺的黃金巨弓。
此弓通體黃金色澤,淡金色的弓弦發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雍容華貴,寶氣森嚴,令人望而生畏。在場所有人見到了,都不禁露出敬仰之色。
苟豈上前拜謝道:“有勞長老。”
他瞥了神弓一眼,見其材質非金非木,忍不住讚道:“光華內斂,神物自晦,不愧為‘軒轅’之名。”
傳寶長老鄭重地將弓遞向他,沉聲道:“此弓的上一任主人,乃是本門第三十四代掌門流光真人。流光祖師一生為本門嘔心瀝血,在道門間闖下赫赫聲名,一度讓本門煊赫一時,只可惜晚年時為抵禦妖寇,不幸死於賊人之手此弓是他唯一遺物,象征著他一生輝煌,你今日既然有幸試射此弓,便須記住這位祖師的名號。”
“是,晚輩誠惶誠恐,望流光祖師在天有靈,恕晚輩冒昧。”苟豈恭敬地雙手接過。
但沒想到,此弓遠比苟豈想象得沉重,長老一松手,他直接沒握住,神弓“啪嘰”一聲掉在了地上,一陣灰塵揚起
一時間,天上仿佛有烏鴉飛過傳寶長老一頭黑線,場外觀眾也是一頭黑線。
“咳咳失誤失誤”苟豈頓時滿頭大汗,連忙將神弓抱起,喊道:“牧兄!”
牧天奇當即上前來,從儲物袋取出一輛半人高的四輪小車,車上則固定著一張鹿皮軟墊。說道:“請將神弓暫置於這張軟墊之上。”
苟豈依言,小心地將軒轅弓橫放在小車之上。
牧天奇又拿出無數麻繩,每一根都粗如小臂,他輕輕呼哨一聲,獸群中立刻跑出來兩隻猴子,跪伏在前。
他吩咐猴子道:“按之前教你們的,把這些麻繩系在所有靈獸腰間皮套上,注意別纏在一塊了。”兩隻猴子於是提起繩頭,領命而去。
牧天奇接著又對苟豈解釋道:“麻繩另一頭是聚成一股的,共分兩套。咱們把兩邊連接麻繩的鉤索分別掛在弓身、弓弦中間即可,稍後我指揮一半靈獸拉拽弓身、一半靈獸拉拽弓弦,一半朝南、一半朝北,如拔河一般分頭使勁,不出意料的話,當能拉開神弓弓弦。”
苟豈喜道:“妙極,也真難為牧兄考慮得這麽周全了,小弟真不知怎樣謝你!”
這句話出口,他已經做好了牧天奇嘿嘿搓著手指、暗示發紅包的準備,但沒想到,這一次牧天奇只是淡淡一笑:“朋友之間,何必提這個謝字。再說,我也沒有十成把握,待成功拉開弓弦,咱們再慶祝不遲。”
苟豈點頭道:“不錯。”
不久,兩隻小猴兒很快就將所有繩索套好,百頭靈獸以軒轅弓所在的小車為中心,分列於南北兩邊,只等牧天奇一聲令下,便會開始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