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延壽聽說歐陽華敏真有可能尚還活著,急切追問,盼聽實據。劍牘先生與其說舉證己之所言,毋寧說是自求安慰,遂將擺脫強敵的回漢經過一一道來。
原來那日劍牘先生逃出匈奴鐵騎的魔爪之後,並未走遠。因感念許方等二十一名羽林勇士精忠為國,戰死在異域,不想讓其等的屍骨棄於荒野,為匈奴人所辱,為野蠻禽獸所汙。待匈奴騎兵去後,重又回到許方等人戰死之地,在附近林中尋得一塊平整松軟的沙土,劍手並用,連夜挖掘出數個深坑大穴,趁著平明無人之時,將眾羽林勇士的血屍一個個搬到穴中埋葬。由於那些匈奴騎兵急於往南追趕,又遇黑夜,無暇清理戰場,羽林勇士和眾多匈奴兵士的屍骸交相雜橫,沙場上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好在匈奴兵士沒顧得及把羽林勇士的首級割去,辨認起來並不算難。劍牘先生將二十一具羽林勇士的屍體安葬好後,方才縱馬向南疾行。
奔走了一日,幾近黃昏,忽然看見前面有上千匈奴鐵騎急速而來,劍牘先生趕忙躲閃到路旁的樹林之中。待那些匈奴鐵騎走近,劍牘先生看見數名匈奴大將擁著一位王爺模樣的匈奴青年漢子走在前頭,後面跟著萬兜沙、莫不明等人,還有先前與許方等羽林勇士拚殺的一眾匈奴騎兵。大隊人馬由南而來,向北面鞮汗山的方向飛馳而去。
劍牘先生見到莫不明及先前遇到的那些匈奴騎兵去而複返,以為是他們追趕不上甘延壽和太子等人撤兵而回,心下稍稍寬慰。待得匈奴大軍過後,始才放馬繼續南行。
走至天色盡黑,在路旁林中歇了一宿,次日一早又接續趕路。約莫奔勞了兩個多時辰,到得一處胡楊滿眼,黃沙處處,雜草叢生的荒原之上。但見空中鷹鷲盤旋,驚唳嘯鳴,劍牘先生感覺好生奇怪,趕忙向道路兩邊放眼望去,頓時不由得大吃一驚。但見道路西面遠處的沙地上躺著上百具屍首,二十幾名匈奴牧人正在將眾多屍首搬挪做一堆,似要將之焚毀。
劍牘先生策馬走將過去,見到大部分是匈奴騎兵的屍首,但有些屍體已無頭顱,血腥可怖,殘忍之極。從各具身上的衣著鎧甲披掛辨認,赫然便是羽林勇士。劍牘先生駭然心驚,暗暗清點了一下,一共是二十九具無頭之胴,恰好是二十九名羽林勇士無疑。劍牘先生心中悲痛不已,幾欲垂淚,心想必定是那些匈奴騎兵追上了甘延壽和太子等人,眾羽林勇士舍命與匈奴大軍激戰,如同許方等人一般,盡皆壯烈而死。情況若此,則甘延壽和太子等人必定凶多吉少。
劍牘先生悲憤擔憂,作速在眾多棄屍中翻查,幸而除了二十九名羽林勇士外,再無發現有漢人屍首,這才略微舒了一口氣。待向匈奴牧民問及何以到此料理亡人後事,匈奴牧民告知,其等乃是昨日受了匈奴軍爺的指使,一早趕來處理戰場上的遺骸,但隻負責匈奴兵士,對那些漢人的屍體卻是不管。劍牘先生掏出身上的錢兩打發那些匈奴牧民,托付其等將羽林勇士一並料理收殮。匈奴牧民收了賞錢,便爽快的滿口答應,即行照辦。
劍牘先生等不及匈奴牧民處理完羽林勇士的遺體,立馬飛騎趕到居延城,見到了甘延壽和太子等人,才得放下心來。他認定歐陽華敏未死,是因查無其屍之故。按常理推測,既然歐陽華敏未被匈奴騎兵所擒,又未見其屍,也未見其到居延城來,自必是發生了某些意外。甘延壽和太子等人當然巴不得誠如劍牘先生所言,歐陽華敏還能夠活著回來,
便抱著一絲希望,繼續在居延城中等候。 甘延壽心中還有一重顧慮,就是擔心歐陽華敏雖然逃脫匈奴騎兵的魔掌,但可能身負重傷,無法趕得到居延城來。辛不疑聽完劍牘先生所述,已經想到此節。由於前次甘延壽到居延城中借用坐騎之時,是與歐陽華敏和閔兒一同前來,許多漢軍將士都曾經見到過歐陽華敏,辛不疑當即選派認得歐陽華敏的人手,暗暗前往大漠中搜尋,料想即使歐陽華敏遺落荒郊野外,他們也應能找到其人。可是派出去的人手連續搜查了數日,全無所獲。
甘延壽見此情形,雖然心有不甘,但考慮到護衛太子和所獲財物任重道遠,不得已和辛不疑商量,由其安排兩百名騎兵,攜帶通關牒文,與自己和范曄、劉堇一道,先行護送太子趕回長安京城,留下劍牘先生在居延城中繼續等候歐陽華敏的消息。諸事安排妥當,甘延壽和太子等人即刻動身。
劍牘先生送走甘延壽和太子一行,在居延城中隻留得半日,就再也待不下去,決定親自重返大漠找尋歐陽華敏。遂向辛不疑秉明此意,獨自一人回到二十九名羽林勇士當日遇難之地,以之為中心,先向南面找了幾十裡,又向東西北面找了幾十裡,甚至方圓數百裡的范圍內均已找遍,仍然不見有歐陽華敏的絲毫蹤跡。
失望之余,劍牘先生無奈折回居延城來,但多方出找的情況依然如故。劍牘先生始終不肯死心,抱著一絲僥幸念想:“或許有匈奴牧民將歐陽華敏救走,也未可知。”於是乾脆深入匈奴內地向北一路尋去,沿途處處詳細打聽。可是茫茫大漠,哪裡有歐陽華敏的一丁點兒聲訊?
卻說那日兩名頭陀將歐陽華敏救走之時,歐陽華敏的生死隻系於一息之氣。兩名頭陀將他帶到一個僻靜之處,把他平放在沙地上。那強壯頭陀從附近牽來一匹坐騎,從鞍韉之側取下一個盛水皮囊,撬開歐陽華敏的唇齒,喂他喝了一點兒清水。那年長的頭陀替歐陽華敏拿捏接好胸骨,腿盤跏趺,坐於歐陽華敏身旁,左手搭住歐陽華敏的腕脈,右手輕按在歐陽華敏的膻中穴上,閉目打坐,凝神吐納。約莫有一柱香功夫,一股黑血從歐陽華敏的唇齒間緩緩流出,腥臭刺鼻。
過了大半個時辰,黑血方才流盡,足足有半缽之盛。那強壯頭陀用水替歐陽華敏洗淨嘴角頸項間的血漬,那年長的頭陀從懷中取出兩粒丸藥,和著清水給歐陽華敏灌服下去。兩人見到歐陽華敏的喉頭已能咕嚕吞咽,方始稍稍展顏舒眉。
此時,兩人身後忽然傳來輕輕的抽泣之聲。那強壯頭陀驚愕回顧,卻見一個青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愁容悲戚,正心焦憂慮的注視著躺在沙地上的歐陽華敏。那強壯頭陀只看得她一眼,就已面紅耳赤,羞慚無比,垂下頭來,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年長頭陀頭也不回,卻似身後長了眼睛,“阿彌陀佛”一聲,對那青衣少女道:“閔施主不用太過擔心,你的歐陽哥哥應該性命無礙了。”原來他早已知道那青衣少女來到身後,而且還認出她是與歐陽華敏親如兄妹之人。
那青衣少女正是閔兒。那日她因歐陽華敏的絕情之舉,傷心怨恨,痛不欲生,揮淚而別。一路策馬狂奔,一路愛恨交加,一時咬牙決心這輩子再也不去見歐陽華敏,一時又盼望他能追趕上來好言安慰,那怕隻說一句挽留的話,也是珍貴無比。待得馳上山崗,遠望歐陽華敏隨甘延壽等人頭也不回的絕塵而去,心情跌落到了萬丈深淵,昏暗無光,隻覺得此生活著再也沒有什麽意思。想要尋死,卻舍不下他;想要狠心與他決絕,又淒哀不甘,肝腸寸斷就是下不定了結,真個是莫知何去何從。有道是人到難處,心跡難述,如今她便是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無人可解,無人可依,無人可訴。
閔大寬追上閔兒,百般勸慰安撫,均是無用。樓蘭翁主和藍玉公主是過來人,曉得閔兒的心思,知道她已經深為癡情所困,能夠解開她心底症結的,只有一副良藥,那就是歐陽華敏。便勸她不要往絕處想,等到歐陽華敏哪日回心轉意,定會前來尋她。閔兒左右思量,回想起數月來與歐陽華敏溫情款款的點點滴滴,也覺得歐陽華敏所說的絕情之言不像是出自真心,悲緒才得稍許安定,失魂落魄的跟著閔大寬等人打算先到伊循城去。
一行人向西走了大半日,在途中的岔路口遇見萬兜沙和莫不明。言語交談之中,兩位侍衛瞞不過樓蘭翁主,向眾人透露安比羅迦已向駒於利受密報,請其派兵捉拿漢國太子,兩位侍衛正是奉安比羅迦王爺之命前來接應。樓蘭翁主母女對安比羅迦之舉甚為不齒,三言兩語,便匆匆與萬兜沙和莫不明別過,領家人自顧趕路。
閔兒聽聞此訊,哪裡還能安得下心來?滿腔哀怨瞬間化成了無盡擔憂,整個人的魂魄全都撲到了歐陽華敏的安危上。捱到晚上更深人靜,在棲息處給閔大寬留了幾句話別之辭,即偷偷溜走,快馬加鞭,連夜抄近道向南面一路追趕甘延壽和歐陽華敏等人,盼望能在匈奴鐵騎到達之前將信息告知他們。
走到平明時分,上了一條大道,發現無數馬蹄新印紛亂雜遝,一路向東南而去。閔兒猜想眾多蹄印十有八九便是匈奴追兵所留,於是催馬沿著蹄印辨路狂追。又急急趕了一日一夜,到得次日晡時,見到數十名騎兵磨磨蹭蹭的從東南向行來,近了才看清是一隊傷殘的匈奴官兵。閔兒趕緊以袖掩面,閃讓在道旁。
策馬在前領路的數名匈奴騎兵倒未受傷,邊走邊照顧著十幾騎傷重的匈奴軍官。眾匈奴官兵見到閔兒孤身一個女子在道上行走,甚覺奇怪,邊走邊不停地向閔兒打量。後隊中盡是傷殘士卒,身披重創難支,幾不能騎,痛苦呻吟,怨聲載道,見到閔兒時卻不懷好意,雙雙賊眼在她的身上遊移逡巡,貪婪覬覦。其中一名受傷士卒道:“兄弟們,這個妞兒不錯。”另一名士卒立馬接話道:“好是好,可惜我們已經動彈不得了。”一名離閔兒較遠的士卒道:“我等舍命拚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妨讓領頭的弟兄叫那姑娘過來給我們看一眼,親一個香兒,死也無憾了。”
話音剛落,就有士卒開始起哄嚷道:“我們個個身負重傷,指不定活不過今日,若得這個姑娘的溫懷相慰,倒真不賴。”“大多數兄弟尚未娶妻,難說什麽時候便戰死不歸,此時若能體會一下男女之歡,銷魂片刻,當不至於做那魂魄難安的沙場賤鬼。”其余士卒受到慫恿,莫管傷殘與否,皆對閔兒指指點點,淫眉鼠目的戲謔調笑。
為首的匈奴軍官怕生事端,大聲約束一眾士卒,責備道:“爾等比起上百名戰死的弟兄,能撿得一條命回來已是萬幸,莫要再打那鳥什子餿主意!大夥兒快些趕往前去,盡量在天黑前找到放牧人家,好分派他們去料理陣亡弟兄的屍首。”
一名左腿已殘的匈奴軍官見到閔兒風塵仆仆,便向她打聽道:“姑娘從何處來?前面多遠才有人家?”閔兒有心刺探這些匈奴騎兵的底細,仍是以袖遮面,裝作怯生生的用胡語答道:“再走得十多裡路,轉向北行,不遠處就有牧寨。不知眾位軍爺因何受傷至此?”那殘腿軍官道:“我等適才與一隊漢軍交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將對方悉數殲滅,凱旋而歸。”
閔兒聽到對方是與漢軍交戰,心頭一凜,問道:“你們在胡地怎的會遇上漢軍?”那殘腿軍官見她的胡語說得地道,認定她是匈奴人,遂毫無顧忌,有意誇耀道:“那漢國太子流竄到了我們胡人內地,被我等一路追趕,快到邊界之時,那些保護漢國太子的漢軍死命頑抗,頃刻被我等殺得片甲不留,只可惜走漏了那漢國太子。”
閔兒得知對方所說的漢軍正是甘延壽一行,當中必定少不了歐陽華敏,方寸間一下子像繃緊了弦,急忙問道:“你們與漢軍拚殺的地方離這兒有多遠?”那殘腿軍官道:“就在東南面五六十裡處。”閔兒忍住渾身發顫追問:“你們真的把那漢國太子的護衛隨從全部殺光了麽?”那殘腿軍官道:“有三個老狐狸掩護著漢國太子先行逃走,其余盡皆喪命。”
閔兒懸掛著的一顆心霎時一落千丈,如墜深淵,跌到十八層地獄之下,再也顧不得理會眼前這些傷殘的匈奴兵將,作速揚鞭催馬向著他們的來路奮蹄疾馳。她深知甘延壽和歐陽華敏的為人,心想護衛太子先逃的三人多半是范曄、劉堇還有甘延壽,歐陽華敏師徒必定留下來協助眾羽林勇士與匈奴追兵糾纏,既是全軍覆滅,歐陽華敏安得獨獨幸免於難?十有八九也已慘遭屠戮。然而不管是死是活,自己非要親眼見到歐陽華敏不可,即使是屍首一具,也得想盡辦法施救,說不定仍能令其起死回生。
閔兒滿心隻想著盡快趕到戰場找尋歐陽華敏,馬蹄哧溜狂奔得飛快,等到身後的匈奴官兵反應過來,她已一溜煙馳出數裡之外。眾匈奴兵將雖然心生疑竇,但追趕無力,隻好任由她去。
閔兒心急如焚的疾趕了小半個時辰,果然見到前面黃沙荒草之間屍橫遍野,血腥可怖。她在亂屍中找不見歐陽華敏,便向戰場四周搜尋,卻好見到兩名頭陀正在全神貫注一力挽救歐陽華敏。她一眼認出那年長的頭陀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和歐陽華敏曾在紫雲台後山遇到過的高僧,知道他功力非凡,歐陽華敏的生死就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間,當下強壓住心中焦慮,不敢遽然驚動打擾,而是遠遠下馬,悄悄的來到兩名頭陀的身後,按捺著心神等待結果。
如今她見到歐陽華敏喉頭吞咽,已有活過來的跡象,再也抑製不住內心酸楚,哭泣起來。聽見那年長的頭陀說知歐陽華敏已經性命無礙,更是驚喜交集,情難自控,雙膝跪倒在兩名頭陀身前,長揖叩拜,竟至無言能表心中感激之情。
那年長頭陀讓那強壯頭陀將閔兒扶起,那強壯頭陀縮手縮腳,顧慮重重。那年長頭陀用胡語對他道:“出家人心中乃無實相,匕顯伽藍,你且放心扶這位閔施主起來。”那強壯頭陀不得已從命,低首垂眉,提袖恭謹的將閔兒扶起,始終不敢多看閔兒一眼。
那年長頭陀對閔兒道:“歐陽公子的性命雖然保住了,但他已被邪惡的掌力重創筋骨髒腑,內損積重難愈,須得早晚有功力真氣輸入其體內相助,加以丹藥治療,延筋續骨,調節陰陽氣血,方可慢慢複元。閔施主且將他帶回去,讓同行中內力高強之人給他妥善醫治,靜養調理,切記不可操之過急。”
閔兒聽他這樣說來,擔怕無人有此等功力治愈歐陽華敏,盼望那年長頭陀能夠繼續為歐陽華敏施以妙手,療治內傷,遂道:“甘將軍等人目前生死不明,即使得脫魔掌,也不知其等身在何處。還望大師菩薩心腸,多費些功夫替歐陽哥哥醫治,待歐陽哥哥傷愈之後,我再帶他去找甘將軍等人,兩不耽誤。”那年長頭陀道:“若果甘將軍和漢國太子能夠逃得出匈奴騎兵之手,應該是到居延城去。閔施主不妨先行帶歐陽公子到那兒找尋他們。”
閔兒情知歐陽華敏的傷勢非同一般,若無那年長頭陀相助,實在放心不下,便懇切道:“恕小女冒昧,敢請兩位大師能夠一同前去。”那年長頭陀雙掌合什,阿彌陀佛一聲,道:“我與徒兒尚有要事在身,須得趕往昆侖以西的三危山,不便與兩位施主同道,請閔施主見諒。”閔兒道:“兩位大師想必是要到三危山的天禪院去。”她自小跟隨閔大寬往來西域諸地,知道三危山的天禪院乃是西域僧眾雲集之所。那年長頭陀道:“貧僧正是這般打算。”
因為之前甘延壽等人不希望閔兒跟著歐陽華敏到長安京城去,閔兒本來就不十分情願讓歐陽華敏再回到甘延壽等人身邊,聽說兩位頭陀要到天禪院,當即道:“天禪院乃是僧眾大師們清修的所在,調理養傷最是合適不過,小女想要帶歐陽哥哥隨兩位大師一同到天禪院去,但望大師恩準。”
那年長頭陀道:“從此地到三危山天禪院尚有千裡之遙,就怕一路奔波,對歐陽公子的傷情不利。”閔兒道:“如果將歐陽哥哥交給甘將軍等人帶回長安京城,同樣奔波勞碌,路途更是遙遠。 何況甘將軍等人的武功雖然高強,但內家功力恐怕無人能及大師,若說要有利於歐陽哥哥治傷,倒是跟隨大師前去天禪院更為穩妥。”
那年長頭陀看著氣息微弱、兀自昏迷不醒的歐陽華敏,心有所動,答應道:“先去天禪院也好,只怕甘將軍等人為尋歐陽公子大費周章。”閔兒道:“甘將軍乃行伍出身,對戰死沙場的人見得多了,其他人眼中只有那個呆頭太子,豈可能會為一個連士卒都還不是的普通百姓勞神擔憂?他們不見歐陽哥哥回去,肯定以為他已被匈奴騎兵所殺,自然是要先盡早護送那個呆子殿下趕回長安京城要緊。”
那年長頭陀亦知實情多半如閔兒所言,於是吩咐那強壯頭陀砍來一些胡楊樹枝,做成一副擔架,綁在兩匹坐騎之間。三人將歐陽華敏抬到擔架上安置妥當,即取道向西而行。路上閔兒問了兩位頭陀的師承法號,方知那年長頭陀乃釋迦族人,法號癡諾,那強壯頭陀法號叫匕顯伽藍。匕顯伽藍便是先前欺負過雪兒的那個匈奴虯髯大漢,被癡諾頭陀收服,甘願拜在佛門之下,癡諾頭陀此行乃是要帶他回到天禪院補行入戒之儀,登記入冊。因為閔兒與雪兒長得極為相似,匕顯伽藍對她始終敬而遠之,寡言少語。閔兒不知他之前有此過節,隻道他生性使然,自是何無介懷。
途中歐陽華敏高燒數次,全仗癡諾頭陀用內力幫他消除內息燥熱,給他服食丹藥化解瘀惡,延脈續氣。閔兒一刻不離的守護在旁,不敢出言打擾,聽憑癡諾頭陀自行斟酌處置,惟盼他能夠讓歐陽華敏盡快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