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華敏與許方率領眾勇士驃騎力敵數倍於己的羌騎,本來憑借訓練有素的磨盤劍齒陣法,加之烏海四兄弟已不是歐陽華敏的對手,雙方一直鬥得不相上下。經過一番鏖戰,眾勇士使出磨盤劍齒陣法的威力,已經重傷羌騎數十人,余下羌騎漸有怯步不前之象,如此再鬥下去,無需半個時辰,當可化解重圍之危。然而正值緊要關頭,歐陽華敏卻驀地看到了令人擔心的一幕。夜色之中,但見幾條熟悉的身影加入敵陣之列,火光之下瞧得真切,正是姚金星與盧亮、方衛、丁益、牛滿山四個羽林棄徒,另外還有兩名身手矯捷的蒙面黑衣人。
原來姚金星在桃花山莊失計放走太子及甘延壽一行之後,眼看到手的肥羊活生生跑掉,死不甘心,遂與盧亮等同夥一路追蹤而來。到了金城地界,遇上烏海四兄弟,得知甘延壽一行因轉往首陽山被拉在了後頭。因金城郡已不是嶓塚山寨地盤所及,姚金星一眾遂暗地裡與郡西羌王楊普勾結,在前往西域必經之地金城縣治布下天羅地網,專等甘延壽一行到來。甘延壽一行剛至縣城內的客棧歇腳,便有人火速向姚金星和楊普等人通風報信,兩位落草大王即刻分兵兩路,依照事先謀劃定當的迷局,采取聲東擊西之計,分頭捉拿太子,設法除掉甘延壽。
姚金星與盧亮、方衛及另外兩名蒙面黑衣人一路,誘走暗算甘延壽得手之後,五人即盡速趕至兩路事成會合之地。丁益、牛滿山遵奉部署一直守候在那裡,但約定時辰已過,仍未見烏海四兄弟劫持太子前來,率領羌騎前去接應的楊普一路也未見回音。姚金星擔心事生意外,果斷叫上盧亮四人及另兩名蒙面黑衣人沿原定路線往縣城方向尋找,途中卻好撞見楊普等羌騎及烏海四兄弟正與歐陽華敏、許方等羽林勇士相持鏖戰,當即躍身奔入陣中。
古語雲:“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敵陣中增添了姚金星等幾名好手,局勢旋即發生逆轉。姚金星一條金鋼長鞭在手,橫掃開來傷及丈外,加之後面跟來的兩名蒙面黑衣人武功更是不弱,三人分頭合擊,眾羽林勇士的磨盤劍齒陣法一時便難以施展功效,很快被姚金星衝散出一道豁口。眼看太子即刻暴露在其眼皮底下,手到擒來,哪裡還用分說?然而奇怪的是,姚金星衝開羽林勇士的磨盤劍齒陣後,卻不去捉拿太子,而是轉鞭直衝歐陽華敏而來。原來在客棧房內拿下太子之時,黑暗中他始終未識太子真容,至時仍將歐陽華敏錯當成了“太子”其人。
楊普在馬上看見,大聲叫道:“姚寨主,快快捉拿太子,莫去管那黃口小兒。”姚金星尚自反應不來,嚷道:“我這就把他拿下!”手中長鞭揮舞,招招直指歐陽華敏周身要害。楊普急道:“太子不是這個使劍的少年。”隨即左手朝太子一指,道:“是戰陣中央騎在馬上的那一個。”姚金星自負道:“本大王難道不識得太子麽?楊羌王你隻管等著瞧,休要囉唕。”一手鋼鞭加緊上下翻飛,劈頭蓋臉勁朝歐陽華敏猛抽狠擊,硬是不去理睬楊普所言。烏海四兄弟也曉得姚金星是弄錯了,但莫知因敵不住歐陽華敏正盼姚金星力助,還是另有所慮,卻不支聲。
楊普氣苦不迭,但被許方加緊纏鬥,無法分身他顧。那兩名蒙面黑衣人已明就裡,強行突入眾勇士的劍陣之中,想要硬衝上前去捉拿太子。幸虧一名蒙面黑衣人右手肩胛已被甘延壽重傷,韌帶已斷,無法使刀,隻得換用左手,生疏不適,功力大減,在幾名羽林勇士的合圍攻擊之下,
進得劍陣卻又不得不退將出來。另一名蒙面黑衣人雖然勇猛,畢竟單刀難敵眾劍,被眾羽林勇士劍鋒纏住,也只有防守之暇,哪裡還能往前靠近太子半步?形勢一變,眾羽林勇士立時調整戰陣,迅速恢復磨盤劍齒陣法,死死守護在太子周圍。 歐陽華敏接過姚金星的鋼鞭招數之後,以短克長,力敵眾人,招招吃緊,好在他劍技高超,使盡絕殺設法牽製住姚金星,尚能勉強應付。吃力交手數十回合,心想:“此等打法難以久持,姚金星所恃當是鋼鞭之長,須得盡快破除它。”當即將劍鋒變刺為削,要斬斷姚金星劈來的鋼鞭。豈料鞭劍乍一相交,鋼鞭便將劍身纏住,鞭上處處是鋼製倒扣,令歐陽華敏抽劍不得。姚金星見狀,哈哈一笑,用力一拗一拽,劍身登時斷為兩截。
歐陽華敏不由得心頭一驚,慌忙閃身躲過烏海兄弟及三名羌騎從數向砍來的刀鋒,夾鞍勒馬想要衝出戰陣之外。姚金星勢如雷霆般回鞭劈來,重重抽落在歐陽華敏的肩背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差點兒暈闕過去。禍不單行,其他對手見機揮刀連砍,歐陽華敏徒手招架不住,左腰間又中了一刀,血濺如雨。身下坐騎也已中創,搖搖晃晃幾乎不能站立。
正在危急之際,忽聽得一聲巨響,周圍的一片密林之中頓時火光四起,鼓聲大作,戰馬長嘶,喊殺捉賊之聲振天,似有千軍萬馬要奔騰突擊而來。姚金星、楊普等敵眾受驚,延頸四顧,陣腳大亂。歐陽華敏稍得喘息,即刻施展輕功,棄騎飛身躍出戰陣外的空地上,撕下衣帶往腰間一扎,暫時止一止傷口流血。
觸手之處摸到腰間尚有一把寶劍,猛然想起此劍乃是太子贈送給閔兒的青龍寶劍,由於閔兒不肯收下,自己隻得替她隨身佩帶。眼看烏海四兄弟又要圍攻過來,當即拔劍在手,揮劍還擊,當當數聲,刀劍相交,想不到竟將對方的彎刀一一砍斷。
烏海四兄弟錯愕不已,遠望對方援軍頃刻將至,近看手中徒剩刀柄,立知良機已失,急覓逃竄之計。楊普率軍苦戰一夜未果,已被重傷羌騎遍地,見到對方要來援手,拖延戰局非但取勝無望,估計到時想要全軍而退也是難為,遂無心再戰,速速率軍護住傷殘撤走。姚金星、盧方四人和兩名蒙面黑衣人雖欲負隅頑抗,奈何勸不住羌軍,大勢已去,獨力難支,不得已跟著逃走。二三十名羽林勇士在後咬牙切齒狂追截擊一番,直到眾賊逃遠,方才止騎不追。
遠處叢林中的呐喊之聲仍然此起彼落,馬蹄聲、擂鼓聲依舊響個不停,卻不見有何人馬衝出林來。歐陽華敏與眾勇士大感驚奇,許方為謹慎起見,派了一騎勇士前去打探情況,命余騎聚集原地不動,匆匆清點人馬。此戰艱苦激烈,眾勇士惡鬥了近兩個時辰,均已精疲力竭,所幸只有十數人騎受了程度不同的皮肉輕傷,個個戰鬥力尚存,而且歐陽華敏已無大礙,許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派去的勇士進入那片喧囂的叢林不久,整片叢林便即馬諳聲歇鼓息,平靜得詭異非常。因遲遲不見那名勇士從林中出來,歐陽華敏擔心會有意外,留下許方整肅隊伍,保護太子,自己忍著傷痛,獨騎提劍悄悄行近前去,潛入叢林之中。向前探得三四十步,但見叢林內火光明亮,男女老少二三十個普通百姓手舉火把,提槌攜鼓的正圍著兩人七嘴八舌說話,周邊的樹林裡零零星星拴著十多匹劣馬,場面猶如村社做戲一般。
歐陽華敏覺得那些百姓甚是眼熟,靠近細看,認得大部分便是己等歇腳客棧的雜役、下人,客棧的店主也在其中。被人群圍著說話的兩人正是閔兒和適才派來打探消息的那名勇士。歐陽華敏迅即下馬走上前去,隔著人群問道:“閔兒,你怎的會在這裡?”閔兒一眼瞧見歐陽華敏,頓時喜憂參半,立刻分開人群衝了過來,拉住他的雙臂熱切喚道:“歐陽哥哥,你們把那夥賊人打退了,自己可傷得重麽?”看見歐陽華敏腰間綁帶上血跡斑斑,鼻子一酸,兩行清淚簌簌而下,便忍不住要哭出聲來。
原來派來打探的那名勇士進入叢林之後,見到閔兒正號令客棧主仆眾人分散在林中四處揮動火把,擂鼓呐喊,催馬各各繞著所拴樹木狂飆。那些馬匹無法跑遠,只能來來回回兜著圈子,奮蹄雜遝,嘶鳴不已,遠遠聽來恰似有千軍萬馬奔騰一般。那名勇士立明大概,上前告知閔兒賊眾已經退去,閔兒方才讓眾人停止叫喊,放下手中家什,安撫馬匹歇下。那名勇士向一眾深表敬謝,便待回報,閔兒卻急著向他打聽起戰況詳情來,其余眾人也圍了過來問長問短。那名勇士剛剛經歷一番驚心動魄,正想一吐為快,便細細道來。說到歐陽華敏受了傷,閔兒一顆心便揪到了嗓子眼,即欲奔到林外去探看究竟,沒想到仍被客棧主仆等眾扯住其二人。有的擔怕賊眾去而複返,有的想徹底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有的不明閔兒何故著急,也有的起了小心眼討要說法,其中不乏賞錢犒勞之詞。閔兒脫不開身,隻得先息事寧人,與那名勇士繼續留下,好聲好氣回話解答。正在此時,歐陽華敏乍然出現在眼前,閔兒豈能不激動萬分?!
歐陽華敏道:“都是些皮肉外傷,不礙事。”閔兒道:“流了這麽多血,還說沒事兒。我看見了,就像刀子是砍在我身上一般。”歐陽華敏輕輕放下閔兒的雙手,安慰她道:“你莫要擔心,刀刃上沒毒就已經是萬幸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的會跑到這樹林中來?這些客棧夥計又是怎麽回事?”
閔兒神秘兮兮的低聲道:“這個嘛,你得先告訴我,確實是我們這麽一鬧,才把那些惡賊嚇跑了麽?”歐陽華敏道:“這招倒是挺靈驗的,否則我可能還要再挨上十刀八刀,甚至不知還能不能活著來見你哩。”閔兒高興道:“那你們真得好好重謝客棧店主和這些夥計,回去的路上我再詳細告訴你事情經過。”
歐陽華敏見閔兒似有許多話要說,眼下確實不是盤根究底的時候,遂依言向店主及眾夥計拱手叩謝。店主不冷不熱還了個禮,眾夥計卻毫不客氣,吵吵嚷嚷道:“這位小哥,我等拿腦袋作押趕來相助,你謝一聲就能打發得了麽?”“你們平安無事了,鴛鴦一對了,可累苦了我們一整夜,好呆也得多給一些辛苦費嘛。”“讓你妹子往後莫要再凶巴巴的唬人,當心嫁不出去。……”
歐陽華敏聽著眾多抱怨之詞,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一時不好回應。又見那店主鼻青臉腫,神情萎靡,抑鬱寡言,更覺奇怪,然卻不便也無暇過問。閔兒不理睬眾夥計的不滿,柔聲道:“歐陽哥哥,你莫管他們怎麽說,我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
歐陽華敏隱隱覺得閔兒與客棧主仆眾人多半有些不愉快之事,心想過後再要閔兒解釋不遲。因擔心林外之眾等得心急,即與先來的那名勇士敦促客棧主仆眾人盡快收拾家當,用馬匹馱著出到叢林外與太子及其余勇士會合。許方等林外勇士得知在叢林中設伏相助的乃是從客棧來的一群烏合之眾,無不驚訝慶幸。
為防賊眾察覺上當之後趕殺回來,一行人不敢多作停留,速速趕回客棧。因閔兒與客棧主仆眾人帶來的劣馬不足為騎,若是徒步而行,勢必耽擱行程。許方感激他們相助脫險,關照他們各各與羽林勇士同乘一駒。太子主動向閔兒讓鞍,閔兒卻不理會他,縱身一躍即上了歐陽華敏的坐騎,直教太子眼巴巴的好生失望。
歐陽華敏以坐騎有傷為由,欲勸閔兒遷就太子之請,但想起閔兒先前說過的話,擔心她使出性子來,更令太子難堪。執拗不過,隻得依她。
閔兒坐在後鞍上悶聲不響,任由歐陽華敏揮鞭趕路。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歐陽哥哥,你的武功雖好,可往後千萬不要太過拚命。范曄將軍在外面大喊捉拿刺客之時,我就已經被驚醒了。待我穿好衣服出門,你們已經追拿刺客去了。許方將軍也已經被吵醒,領著一班羽林勇士正聚在客棧院中,尚不清楚刺客去向。頃刻你又從客棧外趕了回來,我想向你招呼,你卻與許方等勇士急急跑向馬廄,要取坐騎追趕刺客,接著便見四個蒙面黑衣人突然從馬廄中衝出來,將太子擄走。之後你們只顧前去追趕,卻不知我悄悄跟在了後面。我沒有馬騎,哪裡跟得上你們?全靠兩條腿在黑夜裡趕啊追啊,終於看見你們在前方河谷被大隊人馬團團圍住,雙方拉開陣勢,正在大打出手。我一看對方惡賊那麽多人,你們被他們困成一團猶如包子肉餡,情形凶險之極,心想這回哪裡還能捉拿惡賊?能逃得出重圍就算是命大了。歐陽哥哥,我不是擔心別人,隻擔心你不肯舍下太子等人脫身,冒死與眾惡賊相鬥,那就劫數難逃了。”
歐陽華敏道:“你擔心也無用,其時只能以死相拚了。”閔兒道:“我就是害怕你豁出性命來。”歐陽華敏道:“當時境況那般凶險,我是決計不能丟下太子、許方等人不管,否則臨陣而逃,豈不教天下人笑話我是貪生怕死之徒,蠅營狗苟之輩?那樣莫說無顏面回去見甘師叔,就連我自己也為靠此等卑劣行徑活下來至所不齒,實不如拚命戰死的好。”
閔兒道:“我就知道你是這般心思,所以我得趕緊想法子幫忙,助你們盡快脫險。可我一個女孩子家,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能幫得上什麽?想來想去,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個法子來。你猜是什麽法子來著?”歐陽華敏道:“哪裡還用得著去猜?你當然是趕回客棧請店主和客棧夥計前來幫忙了。”
閔兒道:“你想得太簡單了。不過,起初我確實是這麽想的。我急急的趕回客棧去,找到店主把我的想法同他說了,沒想到店主卻膽小怕事,不肯幫忙。我對他道:‘客人是從你的客棧中被擄走的,你這店主也脫不了乾系。’店主一副事不關己的醜樣,道:‘每天在我店中住宿的客人沒有幾百,也有大大幾十,難道出了事情,個個我都得去幫他們對付賊人麽?你這女娃娃也忒不講理了。’他百般抵賴,推諉塞責,真把我氣得夠嗆。我威脅道:‘你不肯相助,莫不是與惡賊勾結,裡應外合,當中也佔有一份麽?’店主欺負我是個女子,凶霸霸道:‘我就算佔得一份,你又能把我怎地?你生得如此美貌,跟著那夥人漂泊流離,也太過可惜了,與其去管那些惡賊的事,莫如嫁給我做個小妾,準保你衣食無憂,光光鮮鮮,天天快活。’我氣苦之極,順手從旁操起一把柴刀就要砍他,他以為我好欺負,便趁機對我動手動腳,想佔我的便宜。我三拳兩腳將他打翻在地,惱怒他這副無賴行頭,乾脆狠狠的將他痛揍了一頓,然後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作勢要砍他的腦袋,把他嚇得屁滾尿流,慌忙跪地求饒。我逼迫道:‘你若不肯幫忙,我就一把火將這間客棧燒掉。’他被我嚇破了膽,才肯乖乖答應幫忙。”
歐陽華敏恍然大悟,適才所見店主臉上的傷痕,原來是拜閔兒所賜。想到她一個瘦弱女子,為了搬兵救援,不得已裝得像凶神惡煞一般對那店主拳腳交加,出手至此,心下不免生出絲絲歉疚來,說道:“閔兒,你這份功勞,我記在心裡了,回頭稟報太子殿下重重賞你。”閔兒道:“你心裡記住就是了,提那呆子做甚?若不是因為你,我才懶得去救他。”歐陽華敏意下躊躇,木然不語。
閔兒續道:“我問那店主客棧中有多少夥計,他掰著指頭數了一遍,把廚子夥夫、跑堂拉客、雜役零工統統的算在一起,也就二十人不到。我問他家中還有什麽人?他說連同老的小的,共有十來個。我吩咐他把能乾活的家眷、夥計統統召集前來,那些夥計早就發現了賊人作惡,卻個個躲在屋舍中像縮頭烏龜一般,不敢出來,非得要我拿著柴刀、火把恐嚇,他們才縮手縮腳聽從差遣。我擔心這夥人不肯用心盡力,便從劉堇大人的房中搜來許多錢兩,分發給他們,訓誡道:‘前去幫忙的可得賞金,不肯前去的就拿命交差。’一群懦夫果然既怕死又貪財,個個立馬來了精神。我告訴他們,不需要他們上陣拚命,只是擺設假象,虛張聲勢,把惡賊嚇退就可以了。那些夥計、家眷得了好處,又聽我這樣許諾,經不住利字當頭,群情激憤起來,紛紛殷勤獻計,幫助出謀劃策。有人去找來了幾個破舊皮鼓,有人抱來了大堆木柴火料,有人取來了狩獵用的弓弩羽箭,有人拿來了漁叉長矛,有人乾脆把店主的十多匹瘦馬也牽了來。店主迫於我的壓力,敢怒不敢言,隻得聽之任之。我看看這個陣勢也差不多了,即帶著胡亂拚湊的小隊人馬星夜悄悄趕往前來。我早已想好了主意,故遠遠看見你們仍在惡鬥不休,就命客棧主仆眾人隱藏到近旁的密林之中依計行事,擂鼓催馬,燃起火把呐喊,假裝有大隊援軍到來。所幸那些惡賊登時信以為真,不敢戀戰,也不敢打探虛實,便即勒馬瘋狂逃命。”
歐陽華敏道:“做賊心虛,便是如此。”他口中雖然沒有說出來,心底裡對閔兒的勇氣和膽略實是欽佩不已。暗想:“即便大丈夫處此危局,應變綢繆也未必能如閔兒這般思慮周詳,沉著穩當。閔兒能審時度勢做到這一步,已絕非是一般女流可比了。”
一行人回到歇腳的客棧,已是拂曉星稀,東方泛白。范曄、劉堇正在客棧堂前焦急不安,憂懼萬分,莫知所措。突然見到許方、店主等人簇擁著太子回來,簡直是絕處逢生,喜從天降,一齊箭步奔出院門,迎向太子伏地拜倒,慚愧請罪。太子曉得其二人拳拳忠心,賜命平身,不予怨責。歐陽華敏領閔兒跟在後頭,不見甘延壽,覺得奇怪,向兩位大人問道:“甘將軍呢?沒和你們在一起麽?”范曄道:“甘將軍身受重傷,正性命垂危躺在房中。”
太子及眾勇士均是大吃一驚,歐陽華敏更是三步並做兩步,搶先上樓奔入甘延壽所住的客房。只見甘延壽正和衣斜躺在床榻邊沿,身上血跡斑斑,面色蒼白,手腳癱軟,氣若遊絲,僅余一息尚在。歐陽華敏心頭劇沉,急忙撲至榻前,把脈探看。
甘延壽見到歐陽華敏便著急問道:“侄兒,太子是遭賊人擄去了麽?”歐陽華敏道:“太子已被平安救回,毫發無損。師叔,什麽人能把你傷成這個模樣?”甘延壽解去心頭重負,露出笑容來,微弱喘息道:“我等落入了賊人調虎離山的圈套,好生危險。”兩人惺惺相惜,忍不住說起分頭遭遇,均嗟籲感慨不已。
很快太子、范曄、劉堇、閔兒及眾勇士也已來到房內,各各向甘延壽施禮請安,關切探問傷情。甘延壽已知閔兒應變退敵之舉,對她深表讚許,然後道:“我這次中了那盧亮暗算,毒發難製,恐怕是活不成了,往後你們務要多加協心盡力護衛太子殿下。”歐陽華敏道:“師叔只要運息調理,用內力將劇毒逼將出來,或許不日便能痊愈。”甘延壽道:“我已嘗試過此法,絲毫沒有作用,除非能拿到解藥。但盧亮等人已逃之夭夭,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倉促間焉知上哪兒去找他們?隨後即便能找得到,也來不及了。”
太子、閔兒及眾勇士已從范曄、劉堇的口中得悉甘延壽受傷經過,一眾圍在床榻前,看著甘延壽呼吸奄奄、面如死灰的模樣,盡皆束手無策。有人唾罵盧亮四人是害群之馬,心腸歹毒;有人義憤填膺,立誓要找盧亮四人算帳;更有人要去打聽附近有無神醫奇藥,指望能找到給甘延壽解毒之法。
甘延壽止住眾人的紛擾,道:“大家不必費神動眾,徒勞無益。此回前往西域,本想再建奇功而返,沒料到卻連累大家白辛苦一場,要讓大家失望了。”說話已是非常吃力,眾人聽得無不悲戚動容。甘延壽接著向許方、范曄、劉堇專門交待道:“我死之後,你們三位一定要全力將太子好好的護送回京城去,給皇上奏明遭賊詳情。那西域路途遙遠,險惡重重,大家就不要再去了。”三人趕忙好言安慰,卻也止不住感到絕望無助,隻得點頭答應。
歐陽華敏道:“師叔切莫灰心,暫且靜心保住精神,我一定想辦法給你弄到解藥。”甘延壽搖頭歎息道:“的確已來不及了。”許方咬牙切齒道:“待我等尋著盧亮那廝,定要把他剁成肉醬。”甘延壽道:“凡事皆有因緣報應,我草率嚴懲小過,想來也有對不住他們之處,你們就不必去與他為難了。”閔兒在一旁插話道:“甘師叔,你不會死的,閻王殿裡收的都是那些奸人惡鬼,你仁慈道義,總替他人著想,佛祖菩薩都舍不得你去,閻王爺哪裡敢收留你?”
歐陽華敏聽了閔兒的話,心有所動,想起此前在紫雲台後山上那頭陀之言及其所贈的丸藥,即從懷中掏出一粒來,顧不得病急亂投醫,抱著一絲僥幸道:“眼下卻好有一種解毒之藥,師叔不妨試試。”便讓人取來一碗溫水,從蠟皮內剝出黑色藥粒,給甘延壽和著溫水服下。此藥能否解得甘延壽所中之毒救他性命,歐陽華敏心裡著實全無把握,但想到甘延壽毒發情狀已危急到這等地步,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冒險賭一把了。
甘延壽已不抱生望,全然不問歐陽華敏該藥何來。然而服下丸藥之後,閉目靜氣調理了一會兒,忽覺內息衝喉,止不住咳嗽連聲。強忍有頃,面色竟開始漸漸轉為紅潤。眾人見了,立知丸藥已起功效,不由得驚喜非常。歐陽華敏將另兩粒丸藥也掏將出來,欲全都剝給甘延壽服下。甘延壽卻舉手製止,說道:“華敏侄兒,靈藥不可浪費。此藥若然有效,不在多,一粒足矣。如若無效,再多也是無用。”話聲與方才大是不同,明顯清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