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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鳴劍錄》第15回 國事強謀(三)
  這些又髒又累的活兒平日悉由老弱病殘或者犯禁受罰的士卒負責打理,在軍營中最是被人瞧不起。但對歐陽華敏而言,卻恰有好處,既不用時時參加操練,偷得清閑獨處的機會也多,尤其是可以在軍營裡各處行走,反正髒兮兮的無人願意搭理,正好尋找對胡耆堂下手的節骨眼。由此歐陽華敏便裝作是傻子一般,對這種一點兒前途也沒有的辛苦活毫無怨言,賣力做得妥妥帖帖。管事的將官見他只顧埋頭乾活,老實勤快,說話不多,口風甚嚴,不久便指派他專職擔負軍營中達官貴人的日常掃除之事。

  該任正中歐陽華敏下懷。他借此卑職,得以往來出入軍營要地,有機會接近胡耆堂的王庭大帳。之前他已隨杜青山潛入過王帳企圖刺殺胡耆堂,對王帳的諸般情狀並不陌生。不過如今軍中給胡耆堂增加了許多護衛,王帳值守軍士日夜輪換不缺,嚴密監視周遭動靜,甚至連那通往廁帳的後門也安排有兩名軍士值守。歐陽華敏乾的又是髒賤之活,不得進入王帳之內,數次想要在帳外伺機窺探胡耆堂的舉動,礙於值守軍士在旁,均不得其便。

  依照軍營的規矩,歐陽華敏早晚分兩班到胡耆堂的帳外潔廁打掃。他私底下找了一根碗口粗的竹段,把它削成半丈長的擔杆,表面看似用來挑荷箕畚、糞桶等重物之用,暗地裡卻將青龍寶劍藏於擔杆之內。他下定與胡耆堂同歸於盡的決心,打算只要逮著時機,就強行闖入王庭大帳去與胡耆堂拚命。

  胡耆堂的事務甚是繁忙,若不是領著一大群隨從外出訓敕操練兵馬,便是召集祖渠黎父子或眾多軍中將官前來帳內聚集議事。與會之人經常顯得神神秘秘,離去時也鮮有議論,不似軍營尋常集會,令外人莫知其等有何圖謀。歐陽華敏每次忙完活後,不能在王帳外久留,無法等到夜深人靜趁胡耆堂歇宿之時動手,隻得耐住心思,在乾活時有意拖延一些時辰,煎熬時日,等待機會。

  一日早班,歐陽華敏正在帳後廁房內拖拖拉拉乾活,在後門值守的一名軍士催促道:“你這小子快點忙完活兒走人,莫要在這裡磨磨蹭蹭誤事。”歐陽華敏陪笑道:“小弟連日勞累,手腳慢了些,敢望兄台莫嫌礙眼。”那軍士道:“不是我嫌棄責難你,今日情況與往常不同,一會兒王爺要接待幾位重要客人,閑雜人等不得在旁久待。”歐陽華敏問道:“什麽人來見王爺?這般講究?”那軍士道:“說出來只怕會嚇著了你,此次來的乃是大單於跟前的紅人右賢王呼延丕顯王爺和他的公子呼延鎮南一行。”

  歐陽華敏聞言,心想呼延鎮南父子突然前來,必有重大事情。欲留下來窺探究竟,道:“那我可得更要將各處收拾乾淨一些,否則王爺怪罪下來,小的擔當不起。”遂不理會那軍士的催促,故作更加秉心盡力乾活。另一名值守軍士見彼此都是軍營士卒,各司其職,也沒有強行驅逐,隻道:“你若不麻利些兒忙完,到時賣力不討好,莫要怨怪我等沒有提醒你。”

  歐陽華敏口中答應,手腳上卻愈加延宕。繼續忙碌了一會兒,聽見王帳前面馬蹄聲響,人語喧嘩,胡耆堂親自出到帳外招呼來人。帳後值守的兩名軍士估計是好奇心起,悄悄繞到帳側前去偷看。歐陽華敏何其機靈,見後門左右無人,立即將手頭上的活兒往廁帳內暗處一擱,迅速從擔杆中抽出青龍寶劍藏在衫袍裡,撲到後門前,用早已準備好的一根鐵絲插入門縫內挑拔裡面的鎖扣。此法他自見杜青山施展過,

便已在私底下試演過無數次,如今派上用場,得心應手,栓鎖應挑即開。  歐陽華敏閃身入裡,見到帳內無人,迅即關好後門,卻找不到上次藏身的那個儲箱。原來胡耆堂經過前番遇險,猜知杜青山和歐陽華敏借助那個儲箱藏身,已命人將它搬走。歐陽華敏一時無處躲藏,聽見前門外的人聲腳步聲已向帳內而來,急切環顧室內,瞥見胡耆堂的臥榻後部是一面半人高的硬木雕花屏板,與氈牆隔著一道縫隙。當下不假思索,稍稍移動臥榻,將屏板後的縫隙擴大一些,然後擠身入內,借助床榻的帷幔遮擋住身形。

  頃刻簾門響動,胡耆堂領著數人走入帳內。歐陽華敏在藏身處偷看,見到進來一共五人,除了胡耆堂、呼延鎮南和祖渠黎父子,還有一名耆顏蒼髯、體形高大、衣著華貴的匈奴老者。從胡耆堂等人對他的神態和稱呼可知,那老者便是赫赫有名的呼韓邪單於庭下右賢王呼延丕顯。但見他昂首挺胸闊步邁入帳中,神情倨傲無比。

  本來依照匈奴封王之製,左右賢王、左右谷蠢王為匈奴王權四大角,一般皆由單於同族子弟擔任。呼延丕顯雖非單於族姓,但與呼韓邪單於寵愛的閼氏有親,且兵多將廣,實力強盛,軍權在握。呼韓邪單於兄弟不睦,又尚未統一匈奴,不得不將他封在高位,借助其勢以鎮壓各方。呼延丕顯居功自傲,乃在情理之中,而且祖渠黎父子又是其部屬,他當然更顯得趾高氣揚,霸氣十足。

  五人在大帳中央的幾案前落坐。胡耆堂畢竟久居漢地,浸染漢俗,假意將主位讓予呼延丕顯,以為對方必然客氣推讓。熟知呼延丕顯二話不說,堂而皇之就坐,並吩咐祖渠黎父子馬上招喚奴仆送來茶水點心,大有反客為主之意,弄得胡耆堂甚是尷尬。祖渠黎父子隱然不悅,但身為呼延丕顯的部屬,隻好照他的指使去辦。

  呼延丕顯轉頭對胡耆堂道:“得知賢弟舉家從漢國遷回,為兄稟明大單於,在龍庭附近專辟帳址替賢弟安置居所。沒想到賢弟卻拋家棄子,私自跑到為兄屬下的軍營來盤桓許久,也不知會為兄一聲。為兄若不是偶然聞訊趕來,只怕屬下照顧不周,委屈了賢弟身份。”話中雖是關切之詞,實是大有見責之意。

  胡耆堂道:“愚弟到此實是事出有因,敢請呼延兄莫怪。”呼延丕顯問道:“有何原因?”胡耆堂道:“祖渠黎兄弟以前是愚弟的手下愛將。愚弟此次回國,念及舊情,先到其軍中耽待些時日,礙為私交,不想驚動大單於和兄台,是以未將行蹤相告。且愚弟盡管居漢日久,然在國中王號未除,家眷已到龍庭面覲大單於,卻不見大單於劃歸原來封地,也未見另外恩賜尺土。愚弟不明白大單於意下如何,不願貿然回龍庭向大單於探問,免令其為難。”

  呼延丕顯道:“祖渠黎骨都侯昔日雖為賢弟屬下,但其今已歸愚兄所部。若是因私造訪,賢弟也應有個交待,好讓愚兄著令部屬照顧周全。至於賢弟原來的封地,因已數易人手,疆界難再厘清,且年深日久,物是人非,若要重新劃回給賢弟管轄,恐怕會有諸多不便。為兄測知大單於之意,是想等英雄大會降服駒於利受之後,收回原被郅支單於所佔之右地,分其為二,一半留給駒於利受,另一半交由賢弟管轄。”胡耆堂問道:“大單於做此打算,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旁人的主意?”呼延丕顯道:“當然是大單於自己的主意。”

  旁者聞言,均可想而知,呼韓邪單於的謀劃無異於讓胡耆堂去啃硬骨頭。郅支單於生前所佔之地苦寒絕遠不說,而且英雄大會勝負未知,要分其地如同畫餅充饑。即使此次英雄大會能令駒於利受歸服呼韓邪,但讓胡耆堂分治其地,駒於利受決計不會甘心,必定對胡耆堂心生嫌隙,銜怨記恨,種下日後紛爭的禍根。呼韓邪單於打著讓胡耆堂與駒於利受叔侄鷸蚌相爭,自己坐收漁利的如意算籌,胡耆堂肯定不能接受。

  果然聽見胡耆堂冷冷笑道:“大單於運籌帷幄,未雨綢繆,愚弟敢不從命!但要從頑侄駒於利受手上分割已故兄長的領地,一來心有不忍,二來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有個結果。如今愚弟既已回國,急待生民物業養家糊口,還望兄台轉告大單於,早日給愚弟分封寸原尺土,好歹先有一處落腳容身的地塊。”

  呼延丕顯道:“難道賢弟對已安置的居所不滿意麽?”胡耆堂道:“承蒙大單於與呼延兄關照,令愚弟家眷得傍龍庭而居,就近侍奉大單於。但愚弟實望能親執牧鞭,自食其力,不敢日日仰賴大單於賜於簞飯壺漿。”

  原來匈奴王族以封地自養,憑領土大小劃分權勢,胡耆堂未有封地而要屈居於龍庭之側,相當於寄食在呼韓邪單於門下,空有王號而無實義。胡耆堂以此度之,當然疑心呼韓邪單於會不會對自己暗存芥蒂,別有圖謀,指不定他的這位單於兄長只等他回到龍庭,就把他監禁起來,去除心頭大患。是以胡耆堂先不回龍庭去見大單於,私下跑到之前的老部下祖渠黎的總兵大營來續上乾系,不是沒有道理。

  呼延丕顯道:“大單於當然知道欲分置原郅支單於的領地,必須先贏得英雄大會,所以極盼賢弟能早日回去漠北龍庭,共商應對駒於利受之計。”胡耆堂道:“大單於既要愚弟為英雄大會盡力,愚弟對呼延兄也有一事相求。”呼延丕顯道:“大家都是親兄弟,但說無妨。”胡耆堂清了一下嗓門,朗聲道:“敢請呼延兄稟報大單於,將夫羊句山一帶方圓二百裡的牧民草場,包括整個巴丹大草原,暫時讓予愚弟,待愚弟將來得了新的封地後,再如數退還給呼延兄。”

  呼延丕顯聽見胡耆堂在打自己封地的主意,馬上把臉拉下,斷然回絕道:“不可!這些封地乃是為兄的本錢,自養尚嫌不足,哪還有余力與賢弟分羮而食!拜托賢弟另覓他處為好。”胡耆堂道:“愚弟已經打聽清楚,自己原來的封地眼下多被呼延族姓佔管,呼延兄若是不肯割愛相讓,便不應有庇護宗親之心,且將其等名下本屬愚弟的領地退還便是。”

  呼延丕顯立時語塞,臉色鐵青,猝然間不知如何應對。呼延鎮南在旁接話道:“呼揭耆堂王爺就算要回原來的封地,也須稟報龍庭,聽由大單於裁決,豈能事先不打招呼,就在我家領地上動起手來。”胡耆堂道:“賢侄此話怎講?”呼延鎮南道:“王爺責令祖渠黎骨都侯派人連日在夫羊句山一帶和巴丹大草原征招壯丁,擴充兵馬,這些事情焉能蒙混過我等耳目!”

  胡耆堂道:“本王原來就沒打算將此事包庇隱瞞,只因時間緊迫,不得不倉促行事,有待新增兵馬整備停當,祖渠黎兄弟定會向右賢王和大單於稟明詳情。”呼延丕顯責備道:“祖渠黎父子是本王的屬下,所征招的也是本王領地的子民。總兵大營是否需要征丁擴軍,乃由我父子說了算,即使祖渠黎父子偶須補充兵員,也須報經我父子同意方可。如今賢弟擅自責令祖渠黎父子廣征牧民丁壯,是何道理!賢弟雖為單於庭四大封王,也決不能在他人的領地對他人的部屬頤指氣使,任意胡來!”

  胡耆堂似是早有算計,沉著道:“愚弟並非不知如此增兵必會冒犯呼延兄威顏。然則敢問呼延兄,身為大胡扛鼎王族,國事為大,還是家事為大?”呼延丕顯道:“當然國事為大。”胡耆堂道:“承蒙呼延兄深明大義,愚弟正是為國事而來,是以才敢僭越兄權,代命祖渠黎兄弟父子增擴兵馬。”呼延丕顯氣憤不已,道:“賢弟莫要趁著為兄年邁昏聵,以國事相欺!”

  胡耆堂凜然正色道:“呼延兄照此度量愚弟,忒也小覷愚弟了。試想駒於利受坐擁強兵,手握良將,豈肯輕易受人掣肘。英雄大會只不過是他為實施復仇大計,被迫無奈設下的一個賭局而已,勝則因勢利導,策動眾胡大軍南下向大漢挑起戰端;敗則決計不肯俯首帖耳聽從大單於歸漢方略,必定負隅頑抗,與呼韓邪大單於爭奪大胡萬民之主,圖謀進取。到時大單於叔侄相鬥,禍起蕭牆,難免要重蹈昔日眾單於相爭的覆轍,致使國家分崩離析,陷大胡萬民於水火。我等若不強兵以備,到時如何能收拾危局,解救舉國上下之大不幸!愚弟雖然不才,自知不能辱沒王職,一心隻為大胡社稷計,才至對呼延兄多有冒犯,望呼延兄明達遠見,莫予介懷。”

  呼延丕顯見胡耆堂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詞嚴,擲地有聲,難加辯駁,被激得舌頭打顫,道:“大單於擁兵數以十萬計,何懼那小小駒於利受!賢弟若是赤膽忠心,為國家分憂,當向大單於獻上謀策,然後與四王二十四將共商圖之。如今僅在為兄一隅領屬內動作,如何能濟於事。”胡耆堂道:“四王中左賢王銖婁渠堂和左谷蠢王雕陶莫皋雖擁重兵,但都是大單於愛子,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未經歷練,斷無縱橫捭闔之能,不足憑恃。二十四將多為首鼠兩端的貴人所操縱,形同虛設。只有呼延兄和愚弟曾經身披百戰,叱吒風雲,算是沙場耆宿,此時不出來擔當重任,還有誰可替代!”

  呼延丕顯道:“為兄日理萬機,嘔心瀝血匡扶大單於至今,此番道理何須賢弟前來言明。若果真有用兵之日,為兄定當全力以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賢弟要操練兵馬,為國效命,應當另想辦法,決不該插手置喙為兄部屬的總兵大營,乾預軍政。”

  胡耆堂處心積慮道:“敢問呼延兄,以愚弟右谷蠢王之名,該當有多少兵馬?”呼延丕顯道:“少說應有五萬之眾。”胡耆堂又問道:“眼下愚弟身邊尚無一將一卒,又未能複治封地,該當到何處招之?”呼延丕顯支吾其詞,莫能對答。胡耆堂接著道:“相較而言,呼延兄麾下則戰將無數,兵馬已近二十萬,幾乎佔到整個王庭所轄兵力的一半,可與大單於父子的軍力相匹敵。依祖製論,何出此例?莫非呼延兄有篡逆龍庭之謀?”

  匈奴軍製以單於為首,自領兵馬十萬。大單於下面是左右賢王、左右谷蠢王,各領兵馬五到八萬不等。再往下便是分屬四王的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各級將官,以及諸異姓王和諸部族之長,皆領萬騎以上,虛號稱二十四長。四王兵馬最強,但不得高於大單於將兵之數。呼延丕顯以異姓得封四王之一,所率兵力又遠超律製,可見其在單於王庭中權位之重,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單於尚難與之匹敵,銖婁渠堂、雕陶莫皋等王子如何能望其項背,胡耆堂見呼延丕顯已經威脅到單於宗嗣的王位,顧慮其有非份之想乃是理所當然。

  呼延丕顯大是憤慨,急忙辯解:“賢弟何敢妄出此言,胡亂拿篡逆之事詆毀汙蔑本王!自呼韓邪大單於正位以來,為兄父子親族盡皆對大單於忠心耿耿,即使兵馬良將再多,也是悉歸大單於驅使,更何況呼延部族與大單於還有姻親之誼!如今為兄正悉舉部族之力,在為英雄大會之事日夜操持奔勞,竭財費神,不敢言功。賢弟若不知情,決不可輕浮草率臆斷。”

  胡耆堂道:“既然呼延兄所為出於耿耿忠心,那麽愚弟同是以國事為懷,偶到祖渠黎兄弟的軍營來操練兵馬,又有何不妥?”呼延丕顯陰惻惻的道:“恐怕賢弟之意不止於此。”胡耆堂坦率直言:“愚弟急務在身,確實有意相借祖渠黎兄弟的兵馬一用,敢望呼延兄恩準。”呼延丕顯像是有些心虛,沒有強拒,狡猾道:“此非小事,且容為兄稟明大單於再說。”

  呼延鎮南卻激動起來,急切嚷道:“自古借兵,有借無還。呼揭耆堂王爺乾犯父王部屬兵馬已是不該,父王萬萬不可以再答應借兵之事。”胡耆堂目視他問道:“賢侄可知祖渠黎父子兵馬的來歷?”呼延鎮南道:“當然知道。祖渠黎骨都侯及其總兵大營原是王爺的舊部,但自從王爺拋棄大胡奔降漢國之後,大單於便令祖渠黎骨都侯率所部盡歸入我父王帳下。十幾年過去,在祖渠黎骨都侯的總兵大營中,王爺的舊屬只剩下幾名老將,其余將卒全是新人,已與王爺扯不上任何乾系。”

  胡耆堂續問道:“這些新人從何處來?”呼延鎮南道:“皆來自夫羊句山一帶和巴丹大草原的牧民子弟。”胡耆堂又問道:“誰是這些牧民之主?”呼延鎮南心不甘情不願答道:“目前仍是祖渠黎骨都侯大人。”胡耆堂笑道:“賢侄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本王與祖渠黎骨都侯及其草場牧民,實有莫大淵源。當年在本王的稟求下,呼韓邪大單於將夫羊句山方圓二百裡和巴丹大草原一帶牧民草場封賜給祖渠黎骨都侯大人,令其家世世代代管轄。豈止目前而已,除非大單於另有成命,否則此例孰能更改!”話鋒一轉,忽然更問:“莫非賢侄對這些牧民草場起了覬覦之念?”

  呼延鎮南顫聲辯道:“我家封地幅員遼闊,沃野千裡,牧民無數,畜產無盡,怎可能貪圖祖渠黎骨都侯大人尺土之利!”胡耆堂目光如炬,又犀利道:“據本王所知,這些年來你們父子時常發兵向西征討其他部族,爭民掠地不少,牧民草場盡歸你家所有。祖渠黎骨都侯等雖是你父部屬,但每每率軍在前效力,卻未得隻民寸土賞賜,不知賢侄對此該作何解?”

  呼延丕顯見胡耆堂質疑自己處事不公,憤然作色,代兒答道:“本王率眾冒死向西征戰,所降服的皆是不肯順奉大單於的子民,此舉對大單於統一大漠胡族功勞甚大。大單於為馴治逆民,是以將所得牧民草場悉數封賜本王管轄,責命本王代行教化,使之歸於單於一統。對跟從本王效命的部屬,也依功勞大小,盡皆賞給財物資用,撫恤甚厚,並無一人受到虧待。賢弟長年臣侍漢國,不知此中巨細,莫要輕言挑撥是非,離間胡族兄弟骨肉之情。”

  胡耆堂泰然自若,別有用心應道:“大單於恁般處置,自有其道理。呼延兄樂而從之,當然大快心意。只可惜辛苦了一班從軍征戰的部族弟兄,死的死,傷的傷,老來甚至連個放牧之地都沒有,即使心有怨言,恐怕也控訴無門。焉知其等是自願呢,還是被迫受呼延兄所驅使?”呼延丕顯慍怒道:“為兄自領兵馬甚眾,向來不強迫轄屬各家領主,其等願出兵者從之,不願出兵者,為兄並不強令壓製。”胡耆堂故作不解道:“呼延兄言下之意,屬下各家領主的兵馬調遣,多是聽由其等自定了?”呼延丕顯氣猶未已,道:“若不違反王製,大抵如此。”

  胡耆堂試探道:“愚弟向祖渠黎兄弟借兵之事,並不乾王製禁令,呼延兄可否聽由祖渠黎兄弟處之?”呼延丕顯察覺對方已在話中設下圈套,眈眈相向,斷然而答:“不可。”胡耆堂揆情度理道:“祖渠黎兄弟的領地,是其歸入呼延兄帳下之前,受大單於所封,並非得自呼延兄之手。依大單於定製,祖渠黎兄弟對其領地內的兵馬乃有一定的調配之權,呼延兄對其恁般專斷約束,又豈是將王製放在眼中?”

  呼延丕顯不理會胡耆堂的詰難,反而問道:“賢弟借兵所為何事?”胡耆堂爽快答道:“以備英雄大會之變。”呼延丕顯哂笑道:“時下英雄大會的結局尚難預料,駒於利受是敵是友未知分曉。到時駒於利受若是膽敢出爾反爾,違背成約,為兄自會率領各部興師向其問罪,何須賢弟費心多此一舉。況且賢弟僅憑猜測推斷,便欲借兵相向,假若讓駒於利受知悉,豈不是弄巧成拙,授之以話柄!到時大單於全盤謀劃,勢必都要輸在賢弟的手上。是以賢弟借兵之事,實在是乾系甚大, 為兄決不能答應,敢請賢弟三思。”

  胡耆堂意味深長道:“呼延兄乃是當今眾胡之中的戰將翹楚,為弟深感欽佩。但若能獨力蕩滌乾淨郅支單於的余孽,緣何不早日除之,而留至今日存患?漢國大將甘延壽發兵四萬,即能遠襲康居,斬郅支單於之首。呼延兄擁兵數倍於甘延壽,卻不見有其一半成就,敢問呼延兄是無心作為,還是力所不能及?”

  呼延丕顯避開話鋒,狡黠問道:“賢弟此話作何深解?”胡耆堂正色道:“若是無心為之,表明呼延兄曾在郅支單於和呼韓邪單於二者間騎牆行事,首鼠兩端,並無相助呼韓邪大單於統一大漠眾胡之誠。若是力所不能及,就該借兵與愚弟,好讓愚弟與呼延兄互為羽翼,掃蕩逆部殘敵,令眾胡歸心王庭,共攘強胡之舉。”呼延丕顯理屈詞窮,只能硬生生拒絕道:“愚弟借兵之事,若無大單於之命,為兄斷不敢自作主張。”

  雙方唇槍舌劍交鋒多時,全無相投之語,最終不歡而散。祖渠黎父子在旁默然恭聽,始終不發一言,雖是右賢王帳下屬官,卻時時睨探胡耆堂的眼色,顯然要依照其意行事。呼延丕顯父子早已察知情狀,對祖渠黎父子甚是不滿,但身在對方的總兵大營,擔心生出意外,不便施以顏色,隻好怏怏辭行。

  胡耆堂沒有起身相送,端坐方榻之上,一副錚錚鐵骨的神氣,與呼延丕顯父子來時親到帳外迎接的情形相差天壤之別。其實他不得居主位,不以主人身份送客,也在情理之中。但呼延丕顯父子見狀大為惱火,憤然拂袖離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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