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兩騎過了燕然山,沿著匈奴河往南再走一日,便到得石莖川的南軍左營。然而營中情況令北海雙鷹大感意外,卻讓歐陽華敏登時放心大半。原來粟栗溫和都巴多率大部人馬趕去牽製呼延丕顯的大軍後,留在營中的多是些老弱將卒和家眷婦孺,對癡諾頭陀和閔兒的看守便顯疏漏,兩人遂趁機在夜間偷偷撬開天窗的鐵柵門,逃出石窟。待看守軍士發覺時,兩人早已不知去向。
眼下只有雪兒尚被控制在軍營之中,總算還留給北海雙鷹一半交差之望。但雙鷹對營中將士並不熟悉,不好將胡耆堂之意如實相告,且考慮到沒有李晚大將親自迎接,雪兒未必肯願到范夫人城去,若是強行捉拿逼迫她,勢將會鬧得沸沸揚揚,引起軍中將士疑心猜忌,難保不會生出亂子。便隱瞞李晚的死訊,向營中守將稟報,其等是受呼揭耆堂王爺和李晚之托,駕馭輿車來接雪兒到范夫人城去安置。
營中守將先已得知英雄大會上的變故,明白呼揭耆堂王爺乃是其新主,想都沒有多想,悉依吩咐照辦,立即領雙鷹去見雪兒。雙鷹在雪兒面前謊稱,李晚因軍務之需,今後須久留范夫人城,但對雪兒甚為掛念,是以委托其等呼揭耆堂王爺的車駕隨從,順道把雪兒接到范夫人城,使父女能得朝夕相伴。
此時雪兒對閔兒的去向仍然一無所知,尚被完全蒙在鼓裡,正等著李晚回營,好好向他查問。今見李晚派人來接,正中下懷,馬上答應前往,全然不知是計。
雙鷹為免夜長夢多,不願在營中多呆一刻,借口還有急事要辦,催促雪兒速速收拾好行囊,即令其登車起行。四人車騎離開南軍左營一口氣走了幾十裡遠,遇到一處湖畔,方才停下來飲馬歇腳。
歐陽華敏在給拉車之駒喂水添食之時,趁雙鷹牽著坐騎到湖邊喝洗,遠離輿車,正要偷偷告訴車內雪兒事情真相,指教她應對之策,卻見當道飛馬火速追來一騎,不是別人,正是李晚。原來馬通人性,良駒從不棄主,李晚的坐騎被逐入深林後不久又尋回到主人身邊。李晚幸得天竺神仙丸所救,脫險之後看到自己的坐騎正守在一旁,即刻上馬向南軍左營駐地石莖川狂奔,到了軍營問明情況,顧不及揭發胡耆堂的惡行以便帶上人手,就獨自片刻不留疾趕而來。歐陽華敏看到他精神抖擻,體魄已經恢復如常,暗地裡對癡諾頭陀的解毒神藥倍加歎服。因知道雪兒來了救星,遂放下心來,不再去驚擾她。
北海雙鷹猝然望見李晚死而複生,驚恐莫名,繃緊四隻銅鈴般的大眼,死死瞪住他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金鷹語無倫次衝他問道:“李大將軍,你不是已經死了麽?怎的……怎的又活過來了?”銀鷹更是慌張,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李晚怒容滿面,不待近前便破口大罵:“你奶奶的兩個驢頭畜生,差點害得本將死於非命,虧汝等還有賊膽敢責問無辜。今日你們二人若不在此把事情交待清楚,就休想活命!”言猶未了,已騎隨聲至,仗劍在手,如同凶神惡煞般擋在了雙鷹面前。
車內雪兒聽見外面火氣轟天的話聲,急忙掀開車帷探看,遠遠見到李晚以一副駭人模樣突然出現,驚訝問道:“爹爹,你不是在范夫人城嗎?怎的一下子跑到這兒來了?”李晚回頭心疼地望了她一眼,溫藹道:“雪兒,此事說來複雜,三言兩語難以解釋明白。你先在車中坐好,待爹爹把眼前這些人料理清楚,再向你詳述情由。”接著又慈愛問詢:“你還好麽?”雪兒嬌聲答道:“爹爹放心啦,
孩兒好端端的沒事。” 北海雙鷹若是隻想逃走,應當不難,但其等因有使命職責在身,焉能但求自保而已。金鷹穩住陣腳,稍稍緩和神色,對李晚道:“我們兄弟倆奉命執行呼揭耆堂王爺的密令,沒有什麽好交待的。倒是你李大將軍須得好好想想,什麽時候得罪了王爺,以致他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
李晚厲聲道:“你們兩人接下此等惡毒差事,豈能不知因由。快快從實招來,否則我李某劍下決不留情!”金鷹顯得一臉無奈,歎道:“你殺了我們兄弟倆也沒有用,我等真的不知幕後實情。”銀鷹跟著嚷道:“我們兄弟二人與你和王爺皆相識才沒多久,哪能知道你們之間有何性命交關的過節!”
李晚審視著雙鷹想了想,扭頭望向歐陽華敏,表情怪異,問道:“兀捍巴裡,你可知道?!”歐陽華敏不慣也不想撒謊,但又不能以所竊知之實相告,隻好含糊其詞答道:“漢人有句俗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李將軍若要確知事因,應該直接去問呼揭耆堂王爺才對。在此拿我等小卒是問,能得到的無非是些不明不白、不切不實之詞,於事何益?”
金鷹看似甚有同感,馬上接話道:“兀捍巴裡所言極是,李將軍欲明何至枉被加害,還得親自去問王爺,隻不知李將軍是否還敢前去范夫人城見他。”李晚傲然氣激道:“有何不敢!此事抵定要向他討清說法。”金鷹道:“既如此,李將軍不妨權當沒有發生途中不快,仍與我等一同到范夫人城去,私下再找王爺理論。憑李將軍在眾將士中的威望,王爺新主帥位,必定不敢公然拿此事與李將軍結仇。”
李晚倏地縱聲狂笑,如虎嘯狼嚎,神情悲憤淒苦,良久方才歇住,對雙鷹道:“兩位尚有一絲善念,沒有對李某趕盡殺絕,讓李某得遇高人相救,逃過一劫,已是萬幸。軍中將校多是阿諛奉承之輩,對我李某一介漢人能在胡地身居高位早便心存忌恨,如今呼揭耆堂想要取我性命,其等只會落井下石,借機拆台,爭功獻媚,哪還會管我李某有無冤屈!你們三人且將雪兒留下,空車到范夫人城交差,大膽告訴呼揭耆堂那廝,我李某無需他關照雪兒,且往後與他誓不兩立,回頭定會另找他算帳。”
銀鷹似不甘白跑一趟,道:“我們兩手空空而去,哪能交待得了。”李晚道:“你們據實稟報,有何不可!難不成呼揭耆堂還能殺掉你們這些親信麽?”銀鷹隱隱目露凶光,道:“假如我們不同意留下雪兒,你便怎樣?”李晚聽出話頭不對,臉上立罩寒霜,強硬道:“只要我李某不答應,你們便休想把她帶走。”
銀鷹冷笑道:“那可未必。”李晚即知其意,喝問:“難道你們膽敢與我李某動手搶人麽?”銀鷹挑明道:“你的劍法雖然高強,但我們兄弟倆聯手,未必鬥不過你。”李晚鄙夷而嗤,放聲道:“莫說就你們兄弟兩人,哪怕再多你們十雙八雙,本將要想收拾汝等,一樣輕而易舉,如同刈割草芥。”
銀鷹負氣上臉,便要拔刀相向。金鷹趕忙止住他,望見歐陽華敏已飼馬完畢,便向歐陽華敏暗暗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歐陽華敏作速登車駕載雪兒先行。李晚登時察覺對方之計,急縱坐騎欲越前攔住車駕。北海雙鷹不待李晚之駒踏出半步,迅即拔刀在手,擋住他的去路。李晚情急大叫:“雪兒,快點下車逃走。”
雪兒亦知情況不妙,聞言弓身鑽出車帷。歐陽華敏心裡有數,假意一力阻撓雪兒,手上卻拿馭鞭狠抽拉車之駒,故作急切催駕疾奔,不給雪兒下車之機。結果四駒吃痛,反倒揚蹄直立嘶鳴,歐陽華敏趁勢裝作顧不上雪兒,抓緊奮力勒定四駒,穩住車駕。就在這一刹那間,雪兒已飛身躍離車駕,落地跑開。
李晚見狀,遽速策騎繞開雙鷹,飛馳趕超雪兒,從左側向她探身攔腰一抱,穩穩將她攜上前鞍坐好,隨而勒馬站定,直衝雙鷹得意笑道:“我李某從來說到做到,決不吹牛放屁,且看你們有何本事還能把雪兒搶去。”
金鷹眼見雪兒到了李晚的坐騎上,自忖即便與銀鷹合力也難敵李晚,況且李晚若想與雪兒同騎逃走,當不會停下,更無望阻止得了,隻好以商量的口氣道:“李將軍對大胡兄弟將士不予信任,想單槍匹馬與呼揭耆堂王爺清算,無異於以卵擊石,實是不明智之舉。”李晚大不以為然,道:“何以見得!”
金鷹道:“依目前大胡天下而論,呼揭耆堂王爺可算已佔其半,呼韓邪單於的手下又多被你殺戮,對你恨之入骨,且這兩位萬軍統帥正在私下合議,謀求一統眾胡各部。你若是昭然反叛軍令,與軍中將士不和,莫說對付不了呼揭耆堂王爺,到時就算想要苟且偷生,恐怕大胡河山萬裡也全無你立錐之地。”
李晚怎能不曉得這番利害!止不住猶豫問道:“以你之見,該如何處置?”金鷹道:“首先,你須得弄清楚呼揭耆堂王爺因何容不下你,想辦法與他化解嫌隙,並依靠軍中諸將應對不測,才能化險為夷。其次,呼揭耆堂王爺把雪兒接到范夫人城,乃有娶其為小閼氏之意,你若能順水推舟,玉成這樁好事,與王爺成了兒女親家,王爺自必不會再把你當外人看,哪裡還會對你狠下毒手。”
李晚忍怒尋思,質問:“王爺暗中指使你等把我除掉,原來是怕我反對他娶雪兒?”金鷹道:“以本人猜度,多半便是此因。”李晚錯愕不已,默不做聲。雪兒卻聽得氣不打一處來,抗逆道:“爹爹,孩兒決不能嫁給那個老妖怪!”李晚安慰她道:“雪兒放心,爹爹理解你的苦衷,哪可能答應此等蠢事。”
金鷹拿話威逼道:“李大將軍可要想清楚,這可是乾系到你生死前程的大事!”李晚哈哈大笑,正色道:“我李晚頂天立地,堂堂丈夫,豈會為活命出賣兒女!豈能受人強辱而折腰!況且我女兒已為人婦,有孕在身,虧他呼揭耆堂還敢賊心惦記,真個是色膽包天!你們火速到范夫人城去,叫他立馬打消對雪兒的邪念,莫再拿我李晚當傻子使喚陷害,否則定教他死在陵歸劍法之下。”言畢,又奇怪地望了歐陽華敏一眼,然後護著雪兒,掉轉馬首疾馳而去。
金鷹盯著他的背影大叫:“李將軍,你要去往哪裡?”李晚頭也不回,忿忿答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無論什麽地方,總之決不會再屈居呼揭耆堂那淫棍的帳下。”
歐陽華敏乍然聽得雪兒已經懷孕,大感意外,這才注意到其體形的變化。但見她身上深衣迎風飄動,肚腹間隱然確已顯現隆起之狀,此前雖有察覺,然未予多想,以為只不過是她長胖了而已。當下不由得暗自猜測:“以雪兒的孕情度之,估計已有四五個月,莫非她腹中的孩兒乃是太子的骨肉?”
北海雙鷹眼睜睜望著李晚父女遠去,情知追趕得上也無多大可能奪下雪兒。迫不得已,隻好領著歐陽華敏駕馭的空車,直往范夫人城向胡耆堂複命。
胡耆堂已提前兩日到了范夫人城,衣食起居、傭仆差役盡皆替閔兒、雪兒安排妥當,正左等右盼北海雙鷹和歐陽華敏喜載美人西來,卻沒想到抵達的竟是一輛空車,敢情真是大失所望。問明經過,眼見一番如意盤算落空,糾結的花花腸子無由打發,私下裡忍不住對雙鷹三人酸溜溜大發了一通狠惡脾氣。
稍後冷靜下來,知道最棘手的當然是如何遮掩毒害李晚之謀。經與雙鷹秘密斟酌,決定文過飾非,蒙騙駒於利受生前所部,誣告李晚身上攜帶有郅支單於和駒於利受留下的重大機密,不願向軍中上下如實交待,因而借迎接女兒之機把她劫走,逃之夭夭。
當下胡耆堂以查明此事為由,迅速召集粟栗溫、涿邪王、都巴多、祖渠黎父子等軍中高級將官聚至帳庭商議。北海雙鷹和歐陽華敏作為見證李晚逃走之人,得以列席在側。眾人百般推斷猜疑無果,涿邪王忽然壯起膽來問胡耆堂:“駒於利受王子隨身攜帶的單於藏寶圖,可曾交給了王爺?”
胡耆堂故呈吃驚之狀,反問:“真有單於藏寶圖一事?”涿邪王斷然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然後將所知單於藏寶圖的虛實由來詳述一遍,似為撇清乾系道:“小王只是聽聞其情,從未得見藏寶圖真容。當日郅支單於遇難,庭下重臣就只剩李晚一人活下來,駒於利受王子諸事皆與李晚商榷,尤其是藏寶圖的機密,只有他們兩人知曉,假若王子殿下臨終之時,沒把藏寶圖交給王爺,其必在李晚身上。”粟栗溫立即附和其說。
真是一石激起軒然大波,座中其他人等頃刻間無不疾言聲討,一口咬定李晚不願交待的必是單於藏寶圖無疑。胡耆堂包藏奸宄,佯裝激動道:“駒於利受王子將軍中諸事托付本王之時,確是提到過一句,說他如有不測,李晚便有重要物事向本王交待。本王那時只是聽到過有關單於藏寶圖的傳聞,以為此圖已隨郅支單於沒入地下,卻想不到它會落在李晚的手裡。”
祖渠黎道:“單於藏寶圖事關大胡國運興衰,呼韓邪單於之所以至今仍無足夠實力達成強胡一統,要仰仗漢國扶持,根本之因便是沒有藏寶圖的指引,得不到單於寶藏,困厄之時無法自解。此等重要寶物若給李晚私自獨吞,必是大胡舉國之不幸。”
祖穆支更道:“我等誓要把李晚找回來,把單於寶藏圖拿到手,到時共同擁立呼揭耆堂王爺為真正的大單於,豈不是強勝呼韓邪單於十倍!”粟栗溫、涿邪王、都巴多等駒於利受舊部欣然讚同,力挺胡耆堂,慫恿他下令出兵滅掉呼延丕顯所部,把呼韓邪單於趕下台,取其位而代之。這些改換門庭之眾的用意,當然更是志在替駒於利受報仇雪恨。
胡耆堂壓住眾人之請,道:“立大單於之議緩後圖計。目前所急,當是盡快捉拿李晚,奪回單於藏寶圖。否則他一旦走投無路,把藏寶圖獻給了呼韓邪單於或者漢國,我等座中諸位便都要處於被動局面,再難謀舉興邦強胡大業。”
粟栗溫、涿邪王當即主動請纓,願找李晚交涉。胡耆堂頜首應允,囑咐道:“二位過去與李晚共事,念及手足之情,定然不好和他撕破臉皮爭鬥,明白向他轉達本王令旨即可。他若願意交出藏寶圖,你們便把其人和寶圖一同帶回來,本王對其既往不咎。他若是抵賴不認,你們也不必強行與他為難,留待本王親自出面解決就是。”言語之間,對兩人甚是關懷信任,對李晚也沒有過分論責。
粟栗溫卻道:“李晚依仗其高強武功,得蒙郅支單於父子重托,擔當保護藏寶圖的光榮聖責。如今郅支單於大仇未報,駒於利受王子屍骨未寒,他便私心自用,打起侵吞藏寶圖的主意來,此等見利忘義的頑劣之徒,豈能容他再竊居高位!還望王爺對其嚴懲不貸,切莫心軟寬饒。”涿邪王也進讒言:“李晚確是生性放縱不羈,貪圖利色,時時目中無人,王爺若能出手教訓教訓他,那是再好不過。”
都巴多跟著道:“末將看他乃是身在大胡心在漢,前次他掌管的一處單於寶藏被漢軍盜走,已顯征兆。此次說不定他便有囊挾所有寶藏歸漢的圖謀。”座中諸人似均已知鞮汗山的單於寶藏毀失之事,聞言猶被火上澆油,無不激動暴怒起來,惡聲詛咒唾罵李晚,勢欲擒之以啖其肉而後快。
胡耆堂把眾人的矛頭盡皆如願引向了李晚,化去了因已之過或致軍中生變之憂。意圖得逞,精神煥發,面目生光,當庭調整軍中將位,除去李晚之職,升任粟栗溫為左大將,拔擢涿邪王為右大將,多方部署緝拿李晚之策,給他撒下天羅地網,好像李晚只要還在匈奴,就莫指望再有安生之日。胡耆堂最後更下了一道陰險狡猾、毒惡無比的軍令,即無論何人,在迫不得已之時,殺李晚無罪。此令看似苟同眾意,維護屬下,實則完全發自肺腑,為除掉李晚大開方便之門。
粟栗溫和涿邪王陡遷高位,得掌軍中大權,對胡耆堂大是感激,誓死追隨其後。不待赴任便在軍中大肆謠傳張揚李晚的不是,添油加醋,惡意中傷,汙蔑李晚陰謀犯逆,暗中背胡事漢,挑動全軍上下唾棄和敵視李晚。眾口鑠金,形勢惡劣,就連那些平日忠心擁戴李晚的將官士卒,也不得不變換了嘴臉,與李晚劃清界線,暫求自保。
胡耆堂把李晚在軍中的親族控制起來,監視其等,引誘李晚來探。好在他隻想除掉李晚一人,尚無誅滅其親族之念,才致李晚的一眾親人幸免於難。但一連數日,始終不見李晚現身,也四處查無其蹤影,胡耆堂漸漸難免又有些不安起來。
一日,胡耆堂似已按捺不住,把軍中諸事安排妥當,派歐陽華敏駕馭輿車,帶上祖穆支、北海雙鷹以及從祖渠黎帳下挑選來的十名精強侍衛,以明查暗訪李晚為名,起程北行。李晚之父李陵過去受封堅昆王,子嗣多人雖無後繼為王者,但家族根基仍在燕然山西北廣袤一帶,胡耆堂首先往北尋找李晚,適在情理之中。
但過了燕然山北麓,尚未到達拜龍原,胡耆堂卻指令車騎轉向東行,意欲繞過呼延丕顯領地敕勒天川的北面,直赴呼韓邪單於庭所在地余吾谷城。原來他故意兜了一個大圈子,明著是要查探李晚的行蹤,暗地裡實是避開呼延丕顯的耳目,私下前去會見呼韓邪單於。
一隊車騎徜徉而行,不日到了余吾水邊,距離余吾谷城已不足兩日腳程。時值雨季,河水暴漲,只能覓船擺渡。多費了一日,過河再走得十多裡遠,胡耆堂看看天色將晚,便吩咐祖穆支找尋舒適之處扎營支帳歇宿,打算明晨再接續趕路。
半夜, 歐陽華敏被帳外一陣隱約擾攘之聲驚醒,聽得胡耆堂用漢話道:“你們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跑到大胡腹地來偷襲本王,不想活了麽!”接著便聽見一個熟悉的漢人聲音道:“胡耆堂,你最好是主動把單於藏寶圖交出來,省得我等動手。”
歐陽華敏的心頭差點跳了出來,說話之人正是師父劍牘先生!因已半年不知其音訊,驀地在遠離大漢十萬八千裡的陌生地方聽到他的話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又聽見胡耆堂向另一個人問道:“了無法師,此人是誰?”想必他尚不認得劍牘先生。
了無法師應道:“他可是學富五車、歸隱山林的武學高人劍牘先生。王爺曾經四處挑戰大漢劍法高手,難道單單沒找過劍牘先生切磋武功劍法麽?”
胡耆堂似是頗感意外,無言片刻,才對劍牘先生道:“原來你便是神農軒館的陽在天!本王正在到處找你,要領教你的勾眉劍法,想不到你卻自己送上門來。”劍牘先生也似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問道:“世人隻知我擅長荊楚劍法,你怎的會認為我習練勾眉劍法?”
胡耆堂嘿嘿笑道:“當今天下有哪門子劍法能瞞得過本王耳目!你若想知道單於藏寶圖的下落,不妨先告訴本王,勾眉劍譜是不是在你身上,能否借給本王瞧瞧。”
劍牘先生尚未答話,便又聽見一人道:“胡耆堂,你不要胡扯什麽勾眉劍譜、狗皮膏藥,故意掉開話頭拖延耽擱。若是識相,就快點把單於藏寶圖交出為妙。”歐陽華敏已經飛快著衣鑽出帳外,識得正說此話之人乃是光華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