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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於九州之上》第2章 冰雕
  陰沉沉的天空,飄舞著一片一片的白色蝴蝶。

  這雪斷斷續續,已經下了足足三天了。

  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都是白茫茫的,偶爾還能看見一顆堆滿積雪的小樹。

  啪嗒一聲,一條枝椏不堪重負,掉落在雪地上。

  同時還砸出一聲嗷嗷的嗚咽。

  在雪地之上,有著由一深一淺的腳印走出來的小道。

  腳印停在了這棵小樹旁邊。

  那人,便是當初蕭十一從路邊撿來的小孩,叫蕭行。

  可他對這個名字,並不那麽喜歡。

  他跟著蕭十一從中原大地,來到漠北草原,如今已有四年。

  是的,他八歲了。

  這四年裡,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

  在部落裡的兩年,雖然牧民們都把他當做啞巴,但也沒有人會因此看不起他、欺負他。

  有時他在外邊,經常會望著天空發呆。

  一呆就是一整天,動都不帶一動的。

  唯一讓牧民驚奇的是,他這孩子特能吃,飯量極大,也從不會生病。

  而且,他還特別能跑。

  來到部落半年後,他已經比部落裡的馬跑得還快了。

  四年了。

  這四年裡,蕭十一曾經教過他一些拳腳功夫,可他卻從來都不去學。

  蕭十一無奈之下,隻好每天要求他扎穩馬步。

  常言道:武功好不好,馬步要扎穩。

  讓蕭十一慶幸的是,他照做了,而且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直到五天前,他被蕭十一一掌砍暈。

  他醒來後。

  便看見所在的部落已經被燒成灰燼了,所認識的牧民都成了冰冷的屍體。

  短暫的悲傷後。

  他從地上掏了一把雪,把臉上的灰塵擦乾淨。

  他來到了山坡之下,開始挖坑。

  足足五十八個坑,他挖了一整天。

  挖完就跑回那個小地窖睡覺。

  一覺到天亮。

  他吃半斤奶皮當早飯,這是蕭十一平時存的小食庫。

  隨後,他吃了點地上的積雪,便開始挖屍體。

  又是一整天。

  他就將這個小部落的五十七具屍體,全部都埋葬好了。

  最後,他開始收斂蕭十一的殘軀斷手。

  他收拾了一些還未燒完的柴火和木炭,給蕭十一的遺體火化了。

  拿了蕭十一原來藏酒的酒壇,把骨灰收斂好。

  小心翼翼放到他挖的最後一個坑中。

  在蕭十一的墳前,他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望了望天色,他想好了,以後他就叫天行。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做完這一切後,天行再次回到那個小地窖。

  蜷縮在羊毛毯裡睡著了。

  ...

  天行往西走了三天,那是蕭十一和牧民部落來時的方向。

  他知道,那群馬賊,那些仇人,肯定還在那邊。

  當初蕭十一一刀砍傷了那群馬賊的老大,他在場。

  以天行的記性,絕不可能忘了那賊頭的模樣。

  天行背著幾斤奶皮和一些肉干,裹著羊毛毯一路西行。

  最後,來到了一顆小樹旁。

  剛才他確實聽到了細微嗷嗷的嗚咽聲,他蹲下扒開掉下來的積雪和樹枝。

  然後,天行便看到了一隻銀白色的小狼崽。

  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無聲地咧了咧嘴。

  天行從兜裡掏出一塊肉干,

扔給站都沒站穩還對他齜牙咧嘴的白眼狼。  他不禁又是一咧嘴。

  思索了下,有些明白為什麽當初蕭十一沒有直接把他帶走。

  行吧。

  天行沒有猶豫,站起來便繼續往前趕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

  天行感覺自己的腳都快凍得沒知覺了,便找了一棵樹靠在一邊,坐了下來。

  這時,雪也停了。

  他從兜裡掏出一塊肉干和一些奶皮,開始進食。

  剛吃沒多久,天行又聽到了熟悉的嗷嗷嗚咽聲。

  他想了想,拿手裡吃到一半的奶皮甩到一旁,開始啃羊肉干。

  肉很硬,但並不妨礙天行咀嚼。

  甚至比小狼崽啃得更輕松,盡管他吸氣都在漏風。

  ...

  半個月過去了。

  聽得耳邊潺潺的流水聲。

  天行半眯著眼,一隻小狼崽不斷地舔舐他的下巴和臉。

  一縷陽光落在他稚幼的臉上,天行知道春天已經來了。

  他把小狼崽推到一邊,起身去到小溪邊洗了把臉。

  看著水中的倒映著自己的臉。

  天行咧了咧嘴,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

  猛然一甩,直接釘住一條肥美的草魚。

  這把匕首,便是他現在身上僅存的,屬於蕭十一的東西。

  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

  ...

  天行熟練地將草魚開膛破肚,用一旁的樹丫插住魚身,順勢往火堆上炙烤。

  鑽木取火這技能,天行是跟部落裡一個牧民小哥學的。

  像之前蕭十一用的那種火折子,估計得回到中原才有了。

  天行拿著一根樹枝戳了戳小狼崽雪白的肚子,用手示意了一下。

  小狼崽很乖巧的蹲坐在一旁,討好般得嗚咽了一聲。

  天行滿意的摸了摸它的頭,開始分食那條烤好的草魚。

  沒吃多久,小狼崽警惕了望向一邊,嗷嗷地叫喊著。

  天行卻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魚肉吃完,直到他們周圍站滿了滿身通白的雪狼。

  每一頭雪狼的身型都比草原上的灰狼大上一圈,異常強壯。

  小狼崽像是嗅到了什麽,歡快地跑到一頭明顯比周圍的狼,還要強壯數倍的大雪狼身旁,拱來拱去。

  那頭大雪狼,應該是天行見過最大的狼了。

  跟草原上的灰狼已經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了,身軀估計有部落裡最強壯的馬那麽高大。

  但是天行卻從那頭大雪狼的眼裡,看到一絲暮氣。

  然而就在此時。

  天行握緊腰間的匕首,站起來環顧四周,毫無懼意。

  乍一看是群狼虎視眈眈在圍捕獵物。

  可在天行拿著匕首站起來那一瞬間,分明有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勢。

  小狼崽像是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嗷嗷的向那頭大雪狼嗚咽了幾聲,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解釋著什麽。

  隨後,小狼崽又搖著尾巴跑向天行,興致衝衝地撲到他的懷裡。

  可天行卻不敢絲毫放松,直到那頭大雪狼緩緩走到他身前,俯下它龐大的身軀。

  嗚咽了一聲,似乎在示意天行爬到它身上。

  這時,天行才松了口氣,把匕首放好。

  他摸了摸懷裡小狼崽的狗頭,慢慢爬上大雪狼的背上。

  雪白的狼毛意外的很柔軟,而且非常的溫暖。

  大雪狼感覺到背上的人已經坐好,便猛然站起來,仰著高傲的頭顱——

  嗷嗚!

  一時間,這片土地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聲。

  ...

  與此同時。

  十裡地左右有一處牧民聚居的小部落,人數不多,才十幾口人。

  就在不久前,這數戶人家的男性全部被殺光,就連稚子也不例外。

  所剩下的不過四個女人,她們能活著的理由,不過是滿足這些惡賊的齷齪。

  說起來,以刀疤漢子為首的馬賊,之所以能夠在短短的兩年間,聚集了上百號人馬。

  還是因為他們這群馬賊,隻掠劫食物和馬匹。

  其余的牧民一律就地斬殺,不留活口!

  此次在此逗留,主要因為半個月前,他們為了圍殺蕭十一,損失了二十多號人馬。

  其次就是,他們為了尋找蕭十一的下落,是從秋末冬初之際開始尋找的。

  漠北草原疆域遼闊,想要找到一個四處遊牧的小部落,絕非易事。

  而且按照遊牧民族的習俗,在大雪來臨之際,必定會找到一個地方穩居下來。

  待來年春暖花開之時,再作其余打算。

  所以,此時他們會在這裡停留修整,也不足為奇了。

  如今正是初春之際,白天或許還會有些陽光。

  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非常的寒冷,甚至還會下雪。

  刀疤漢子卻不再想停留此處,就決定一會便趕回他們原本的山寨。

  畢竟,此次山寨裡的馬賊傾巢而出,偌大山寨空無一人。

  若是等到天氣再暖和一些,說不定屬於他們的山頭就會被別的馬賊佔領了。

  幾個目光麻木臉色蒼白的女人,被馬賊驅趕到一處。

  在刀疤漢子殘忍的笑聲中,結束了她們脆弱的性命。

  嗷嗚!

  盡管聲音不大,但是刀疤漢子還是聽到了遠處傳來一陣陣狼嚎聲。

  他臉色一變,立馬吩咐手下燒掉帳篷,收拾好牲畜,準備趕路。

  不一會兒,這群馬賊就收拾好行當,往西邊出發。

  ...

  盡管在趕路,天行抱著小狼崽坐在大雪狼背上,還是覺得軟軟暖暖很舒服,讓他忍不住打了個盹。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難聞的焦糊味,天行卻一下子驚醒了。

  而座下的大雪狼看得前方遠處有火光,盡管是大白天,它卻也不想往這個方向繼續前進。

  昂頭嚎了一聲,看樣子是想繞遠點前進。

  即便天行不知這隻大雪狼想要把他帶到哪裡,但是他卻知道,這群狼或許可以幫助他報復馬賊!

  如此想到,天行猛然把頭竄到狼首,死死盯著大雪狼的眼睛。

  然後輕輕拍了拍它的耳朵,指向起火處的方向——

  估計那刀疤漢子怎麽也想不到,狼群往日懼怕火堆,竟然會成為他們一眾馬賊的催命符!

  ...

  草原上的天氣,那是說變就變。

  早上曬落的陽光,還不足以讓地面上的積雪消融,一下子又吹起了寒冷的北風。

  才短短過了兩個時辰,天空之上便開始烏雲蔽日。

  一層層厚厚的烏雲,像是把整片天空都遮住了。

  只有天邊的遠處,還泛起少許金色陽光。

  可在黃光與烏雲接壤之處,卻有雷光閃爍。

  在一聲聲春雷的轟響中,天上下起了一片片柳絮般的雪花。

  刀疤漢子看了看天色,直呼霉運到家。

  因為附近並沒有什麽遮掩的地方,可以讓他們躲避風雪。

  無奈之下,刀疤漢子隻好吩咐手下就地搭帳篷休息。

  肉眼可見天邊的余光,被烏雲完全遮蔽。

  閃爍在烏雲之中的雷電,亦愈發猙獰。

  耳邊還不時炸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天空中飄絮的雪花,也逐漸越下越大。

  不一會兒,地上就又積起了一層新雪。

  隨著風雪愈發凜冽,一種陰鬱的氛圍漸漸在馬賊之中泛濫。

  所幸帳篷很快就搭好了,刀疤漢子便吩咐手下開始宰羊生火。

  “大家都利索點,別給老子焉了吧唧的,等會都喝點酒提一下精神!”

  刀疤漢子看手下始終提不起勁,便開口說道。

  果然,那些馬賊一聽有酒喝,立馬就來了興致。

  要知道,在漠北上想喝酒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想要喝酒,除了去中原交換,就只剩下掠劫過往的中原商隊了。

  火光越燒越旺,架子上的烤羊滴落的油脂,發出滋滋的響聲。

  馬賊們的“酒宴”開始了。

  不遠處,白茫茫的雪地裡,匍匐著一圈雪狼,隻留下一個方向沒有埋伏。

  那些馬賊或許不知道,但是天行卻是清楚,離這裡不遠有一個淡水湖。

  天行之所以讓雪狼群埋伏在此處,就是等馬賊放松警惕,把他們驅趕到湖中!

  看著眼前這群馬賊酒酣耳熱,天行嘴角微撇。

  仔細一看,小小的臉上,滿滿的殺意!

  半響,他又一次輕輕拍了拍大雪狼的耳朵。

  大雪狼了然,猛然起身,昂起狼首——

  嗷嗚!

  刹那間。

  群狼再次響起此起彼伏的狼嚎聲!

  嗷嗚,嗷嗚——

  又雙叒叕聽到狼嚎聲,刀疤漢子當即嚇出一身冷汗,因為這次聲音太近了!

  站起來往周圍一看,一雙雙幽幽的綠光幾乎晃瞎了他的眼睛。

  刀疤漢子立馬喊道:“狼群趕上來了,快跑!”

  一眾馬賊頓時手忙腳亂,方才濃濃的酒氣,都被驅散了不少。

  一個個慌不擇路,不少人連兵器都沒帶上,騎上馬背,就要往沒有綠光的方向逃竄。

  本來就嚇得不輕的刀疤漢子見狀,卻是冷靜了不少,大喊道:

  “都特麽別慌!一群畜生而已,隨老子衝出去。”

  說著,他抄起一個火把, 率先領著手下的馬賊,往沒有狼的方向逃去。

  身邊幾個馬賊見狀,紛紛效仿,舉起火把跟在老大旁邊。

  可早有腹稿的天行,已經用手勢向大雪狼比劃過全計劃。

  奇異的是,大雪狼不僅理解天行的比劃,還在驅趕馬賊的同時,用狼嚎指揮狼群,將馬賊驅趕到一地——

  前方的淡水湖!

  此時的湖面,因為方才的大雪,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面。

  以至於拿著火把帶頭的幾個馬賊,都沒注意到前方竟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哢嚓,哢嚓!

  湖面的薄冰因為馬匹的衝踏,碎裂了。

  “停下,快給老子停下啊!”

  等刀疤漢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恐怕他到臨死之前,都不會清楚到底為什麽會遭此狼禍。

  且讓這臉上有疤痕的馬賊頭領,在無盡恐懼和冰冷絕望的地獄裡掙扎死去吧!

  而身後的一眾馬賊,因為越來越靠近的狼群,已經拉不住馬匹的韁繩,一頭衝落湖中了。

  隨著那些馬匪逐漸落水,從後邊追趕的狼群終是停在了湖邊,冷冷盯著湖中。

  看著湖中一匹匹嘶叫的馬,一個個在水裡掙扎的馬賊,漸漸沒了聲息。

  嗷嗚!

  為首的大雪狼當先發出勝利的嚎叫!

  天行在狼背上,面無表情。

  ...

  次日。

  雪狼群早已不知去向。

  而淡水湖中。

  是一匹一匹結冰的馬匹,還有一座座面露恐懼的人身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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