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鞋!”不待斷九應聲,月眠已是作勢欲要上前將白陶的鞋子扒拉下來。
“月眠,他來了,你先去睡覺吧!”
斷九無奈笑了笑,止住了兩人爭鬧,又是一番哄逗勸說,月眠才冷冷道得一句“護好”,去到內間的床上躺下休息。
斷九似是松了一口氣,這才將白陶扶起,移步到方桌旁坐下來。
“榻板髒了沒事,尾巴乾淨了麽?”斷九為白陶斟上了一杯茶輕笑道。
“沒事兒,”白陶笑著脫下長靴放到門外,又繞著足印回來,“一個是陳崇的夜白士,另一個是雲紅葉的地煞,我出宮的時候就把它們甩脫了!”
“地煞和夜白士,都是洞天境的強者,你來的這麽快,幾年不見,修為見漲啊!”
“略有長進,嘿嘿,”白陶嬉笑著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起來,“其實您還沒回來的時候,我就在院外窩下來了,不然等皓天柱國回了府,我哪兒還有本事進得來?”
“院外?你在哪藏著呢?”
“就...就院外那牆角下呀,”見斷九忽然提聲,白陶也是一驚,忙將蘋果從嘴邊挪開,,“怎麽了,殿下,那...那兒沒人會發現呀!”
“胡鬧!”斷九怒道“雲紅葉送我回來的時候,你沒察覺到麽?你既然知道皓天柱國的厲害,怎麽敢就在雲紅葉眼皮子底下躲著?她現在,可比獨孤信還要可怕,你...你......唉!”
“殿...殿下,”白陶將蘋果一扔,跪倒在地,“我...我是怕您...怕您......雲紅葉她,應該沒有發現我,她是從樓後走的,而且您與她在屋裡的時候,她...她...她的吐納有些凌亂,氣息也沒有外延,她不可能知道我在外面的!”
“氣感挺敏銳嘛,我看你就是存心的,”斷九無奈一笑,將他拉了起來,“我不是怪你,只是在這京都,不比你在龜茲,更不是在江陵,要知道,在這兒,你的實力還不遠遠足以橫行無忌,以後做事,小心些,一旦踏錯,賠上的可不止你我二人的性命。”
“是!”白陶嘴上雖是這麽應著,可心裡卻是在想,只怕是因為自己撞見了殿下與雲紅葉的旖旎,殿下這才動怒。
“你別想著敷衍,這句話,定要刻在心上,”斷九見白陶神色緋緋,自然知曉他心中所想,“方才你離殿後,我便遭遇了行刺之事,進京不過三日,就已是這般凶險,日後所為,都是比這凶險百倍的事,你切莫大意啊!”
白陶聞言,頓時驚呼而起,將內間熟睡的月眠都吵了醒來,月眠重重踢得白陶一腳,方才被斷九又哄了回去。
“殿下...您......”
斷九擺擺手笑道:“沒事,洞天境的掌力,還傷不到我,這件事......”
斷九將此事前後,詳細地說與白陶知曉,包括與雲紅葉的討論,以及對於太宰文衍的懷疑,皆都盡數告知。
“莫要以為你能於龜茲翻動風雲,便對京都有所輕視,”斷九向著仍自恍惚的白陶,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淺笑,“若將龜茲比作院中的那一方小池,那京都便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就算是南陳,也不過只是城外的曲江池罷了!
這件事,本就是火中取栗,我亦無多少勝算,如果你做不到心存敬畏之心,那你還是回江陵吧!我自會讓左桓過來幫我,南陳諸事現已謀定,倒是更為輕松些!”
白陶摩挲著手指,眉宇間神思閃爍,
半晌,躬身道:“屬下明白,萬事自當聽憑殿下安排!” “左桓武功謀略智計雖是略勝於你,但他畢竟是少閣主,”斷九唇邊浮起了然的笑意,“做事不如你穩重,有時會顯得意氣了些,此次京都之行,可說是毫無回旋余地,往極教,夜白司,以及我那兩個兄...兄弟,都不是那麽好處理的。你比左桓更有耐心,接下來,我們得慢慢熬著了!”
“殿下,那煜凰殿下那邊......”白陶眸中憂慮重重,“要不要讓她知道!”
斷九取過碳木,扔在了火盆之中,用鐵鉤來回翻弄著,揚起了點點火星,半晌,斷九輕歎一聲,面無表情道:“她天性純直善良,見不得這些事情,我們都是從地獄中逃出來的,手上已經沾滿了累累的血腥,沒有必要讓她也來承受這份痛苦,即便這份痛苦最終或許都會散去,但既然沒有經歷過,那最好就不要去經歷。”
“可是殿下,您不也在承受著這份痛苦麽,多一個人咱們就多一份勝算呀!”
天色已是漸明,一縷薄薄的晨光,穿過窗前那清淡的晨霧,灑在了斷九那蒼白的臉頰。
“白陶,”斷九抬袖輕輕揮了揮,似是要遮住那縷光潔的晨色,眯眼笑道:“一個人痛的超過了所能承受的極限,但他還是選擇活著的時候,這種程度的痛苦,就變得可以忍耐了,但如果可以選擇,誰又願意為了變得可以忍耐而去接受這種痛苦呢,我沒有選擇,但我能為她做出選擇。”
這番話說的雖然平和,但卻帶著一種無法掩蓋住得悲愴與淒楚,白陶呆呆地望著他的笑臉,突然覺得心中割起一陣陣難忍的疼痛,好半天,方才輕輕拉下斷九遮光的手臂,低低問道:“那殿下她......會接受這樣的選擇麽?這對您而言,也太不公平了,如果她知道了......”
“會的,”斷九淡淡一笑,任憑光束灑在自己臉上,“因為我已經幫她做出了選擇,以她兄長的身份。
而她,只會知道,那個曾經幫助她,現在利用她,將來欺騙她的,不過是個名叫斷九的負心人罷了,這些,就是她所要承受的痛苦,她和我們一樣,只不過,她更幸運一些罷了,很公平。”
“殿下......”
“答應我永遠也不要告訴她,”斷九起身將窗頭竹簾散下,遮住了那白皙的晨光,屋內頓時黑了下來,望著火盆,目光竟是有些疏離迷茫,“那個溫潤如玉心有蒼穹的哥哥,和這個欺騙她利用她甚至是...甚至是背叛她的男人, 沒有任何關系,這樣...不是更好麽!”
白陶緊緊握住雙手,用力到指節已是見白,似是想以此來抵消胸口那道撕裂般的感覺,半晌,長歎一聲道:“是,殿下!”
“時辰不早了,我累了,”斷九端起茶碗淺淺嘬了一口默然片刻道:“你出去的時候當心點,說不定府裡已經有人醒了,兩日後,按我說的做就行了,這段時間,你先好好歇歇,處理好尾事,這樣輕松的時光,以後只怕是難有了!”
白陶應諾這站起身來,剛邁出步子,又舍不得地停住,轉回頭凝望著斷九,眼中無比疼惜,胸中一陣陣難過抑製不住,走上前去,輕輕抱了他一下。
“大師兄......”
“哦,對了,差點忘了,”斷九回抱了他一下,淺淺笑道:“走之前,把地上的腳印擦乾淨了。”
“啊?”白陶一臉懵神地望著指向門口木架的斷九,“為什麽不讓月眠起來擦!”
“他是師弟,我們這些個做師兄的,自然要多心疼心疼他!”
“我...我也你師弟呀......”白陶耷拉著腦袋取過木架的帕巾,囁囁道。
“呵呵,要不我來?”
“......”
白陶擦完榻板走後,斷九轉進內屋,為仍自熟睡的月眠掖了掖被角,望著他嘴角淺淺彎起,不由得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隨即便悄悄離開,自行於外間就寢。
身形方才轉出門角,月眠那雙碧色的眼眸卻是忽然睜開,望著門簾撓了撓頭,一轉身,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