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宣旨的,竟是總管公公喜三,其後不僅有獨孤兄弟倆,就連獨孤夫人也是與二子一同前來,見斷九出來,皆是含喜點頭示意。
斷九一看喜三所捧聖旨,以黑牛角為軸,黃綢之中,隱隱映有三色綾鍛,心中便知這是一冊封命詔書,且所封官職應是正五品以上,五品以上,皆為實職,斷九有些拿不準煬帝的用意了。
他自是知曉煬帝遲早會降恩賞,但卻從未想過煬帝竟是如此直接,既沒有派人前來與自己私下商議,也沒有召自己進宮口諭,就這般明旨昭文前來,難道就不怕自己“偷偷”溜了嗎?
以自己的名聲,就算托病相辭,煬帝也是毫無辦法,只會丟了朝廷的臉面,惹得一場笑話罷了。
但喜三已至公府,自己就算是不打算出仕,也得先應著再說。
斷九望了一眼一臉嚴正的喜三,拂袍便要跪下迎旨,喜三卻忙是抬手將他托住,隨即不待斷九作應,朗聲儼然喝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忠義之士,筵訓外節乎之琴昌撫曲之胤堂諭切凜乎綱常,光前無沗,貼後有方,爰申士子之榮,用經綸撰書之報。
爾斷九,乃先太傅秦謫之徒,江陵太玄閣閣首,英資俊彥,眸目親善,惠族睦宗,其性之義,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綱,翰墨奇香,甚悼爾之,弗躬者也。是宜褒編,以彰潛德。
茲以覃恩,贈爾為國子博士,錫之敕命於戲,麟趾超群,青鎖彰義方之訓,班衣煥采,紫宸表余慶之光。
敕命煬武德二十年八月十八日之寶。”
斷九聽後,微微一笑,躬身謝恩接過皇旨,不待開口,一旁的月眠便是拽了拽斷九的衣袖,道:“什麽咒?”
“月眠,”斷九向著已是滿臉喜意的喜三示歉一笑,轉向月眠撫了撫他的頭,“這不是咒,是聖旨,待會我再說給你聽。”
回過身來,應得眾人一陣賀喜後,喜三便是躬身笑道:“斷先生,陛下特意吩咐了,您身子不好,可過兩日再進宮謝恩登冊,至於這國子博士,也不需您日日前去國子監點卯,若是得空,您就去看看這些貴公子,隨便教教,若是忙著,也不必理會這檔子事兒,國子監那邊,陛下已是吩咐好了,他們不會來打攪先生的!”
“噢?陛下這是打算白養著我一廢人呀,”斷九自知煬帝此旨並無它意,不過是想給自己個尊貴身份,讓自己在京中的處境安全些,倒沒自己想的這麽複雜,心中也是寬了下來,向著眾人玩笑道:“卻不知這每月的俸祿...我能不能去戶部領取呀?”
“先生說笑了,”喜三掩起袖子咯咯一笑,“您可算是咱大煬頂尖兒的有錢人了,這點例錢俸祿,哪能入得了您的眼......”
言語至此,喜三卻是微微斂起了笑意,略顯正色道:“先生如今已是國子監博士,若再遇著些不長眼兒的個,您可隨時進宮與皇上請明,也可托柱國大人代之,咱大煬,可不容這些宵小作祟!”
“多謝陛下厚愛,多謝公公提醒!”斷九溫溫應得一聲,向著喜三點了點頭。
喜三正欲作辭離去,獨孤長文得母親示意,忙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悄摸地遞了過去。
喜三雖是煬帝面前的紅人,內監正一品總管公公,但來這衛國公府傳旨的次數也不算少,若依著往日,這銀票一眨眼兒便被喜三收入袖中了,可這次,喜三卻是裝作未見,向著斷九一揖,便即轉身快步離去。
獨孤夫人見此,
隻道是喜三不願讓衛國公府代斷九作禮,忙即將銀票遞給一旁白陶,示意他快些追著送去。 “呵呵,不必了,多謝...多謝夫人好意,”斷九一把奪過正被白陶悄悄塞入懷中的銀票,遞回給長文,“夫人不知可有閑趣?斷某無事,欲為大家撫幾首拙曲,以賀此喜!”
“啊!先生若願撫曲,自是得幸,”獨孤夫人本想勸一勸斷九,可轉念一想,斷先生乃是雅士,常年隱於江陵,這些私下的規矩,只怕是難以接受,還是改明兒自己差人再給喜公公送去算了,“那就叨擾先生了!”
“請,”斷九作請引著眾人入屋坐下,“白陶,你來烹茶吧!”
白陶在獨孤夫人面前,倒是擺的一副侍從的模樣,老老實實應諾取茶烹煮。
斷九正欲起身取琴,月眠卻是一把將他拉住,拉著聖旨問道:“什麽咒?”
“說實話,我也是學過經衍的人,”長文不待斷九出聲,便是搶前道:“聖旨也是聽過不少,可卻總是聽不大明白,只知道陛下是封斷兄為國子博士,這下,我和哥哥倒要稱斷兄一聲先生了!”
“你呀,學得怎麽樣,自己心裡不清楚麽,”獨孤夫人嗔嗔一笑,隨即轉向月眠,伸手指在聖旨上面,一句一句柔聲解釋道:“月眠,剛才那老公公說的不是咒,是聖旨,意思是說:先生是忠義之士,在琴筵上教訓了外夷,揚了我大煬的國威,向各國使臣顯示了我大煬琴道昌盛,先生以前雖無功名,但賢名遠揚,在太玄閣教出了不少棟梁之才,且注書撰經,為文道拓辟,這一段交代了先生的功績。
中間的一段則是說斷先生是前太傅秦謫秦大家的弟子,是你們太玄閣的支柱,且容姿俊雅,體貌端方,知文知武,尤其以文道令人拜服,乃是德才兼備之人,所以要給與先生獎賞,以激勵先生再進。
這最後一段才是最重要的,就是請先生出任國子監博士一職,但並不需要先生像其他國子博士那樣日日去官署點卯進朝,但憑其願而行,這可是了不得的恩賜呀!”
長文聽得母親慢條斯理地與月眠解釋聖旨的意思, 早已是聽得不耐煩了,見母親說完,也不顧正自望著聖旨不斷點頭的月眠,從他手中一把奪過聖旨,笑道:“娘,您和他說了他也不明白,反正就是封了斷兄個五品的官職,卻不用斷兄履職行事,就這麽簡單,幹嘛說得這麽複雜!”
“不得對聖旨不敬,快收起來,”獨孤夫人安撫著滿臉怒容的月眠,喝止住長文,隨即轉向斷九,“先生,聖旨呈於您這不便,不如就先呈在府上的奉堂吧!”
“您就不要稱我先生了,”斷九從長文手中接過聖旨收好,放於獨孤夫人身側,“我與如願長文年歲一般,您便喚我斷九..或是小九就行了!”
獨孤夫人聽得小九之名,不自覺地便是望向了他正自校琴的四指,心中沒來由地便是一陣酸痛,眼淚頓時便如珠般落了下來。
“母親?!”兄弟倆見獨孤夫人忽然落淚,忙即伏上前去,“您好端端地,這是怎麽了?”
“沒...沒事兒,”獨孤夫人瞥了一眼一臉驚愕之狀的斷九,忙即拂去淚水,“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先...先生的樣子,頗像為娘當年的一位故人之子!”
“故人?娘,那是誰呀?”
“先...小九,那我就這樣稱呼你了,你也莫要拘束,稱我一聲伯母好了。”獨孤夫人擺擺手打斷了兒子的話,望著斷九面現柔意道。
斷九穩了穩心神,微微一笑道:“是,伯母!”
“小九,”獨孤夫人捧起聖旨,語氣儼然,“你清不清楚陛下這道聖旨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