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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書河山》二十八 落草為寇
  山陽乃扼越州咽喉之要塞,即便隻一城起了動蕩,也勢必會禍亂整個九州,更遑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等禍起蕭牆之事,北燕已幾十年不曾有。

  不知那掌櫃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半響想的何事,她一言不發,讓矮騾子收拾乾淨茶水鋪子後,又趁著天黑把人都捆進了空桑山。

  是夜山谷空鳴,被關在一處堆了些茅草的窯洞裡,阿奴前一刻還憂心忡忡說著腦漿濺地的可怖場景,轉眼,又沒心沒肺睡得吹撲打鼾。

  山中起了寒,蘇錦睡不著,索性裹著衣服也盤坐在洞口邊,他道:“告訴姑娘一個秘密,這璀璨星空的一邊,其實是另一邊的倒影。”

  透過柵欄,除了白茫夜色,也只能看見外面滿天的星鬥,那女子想了一想,若真是如此,會不會另一邊也有一個同樣的自己正無奈仰脖子望著天上,她摸了摸臉頰,似乎並沒有閑情逸致跟人探討玄學,道:“也告訴公子一個秘密,東都,咱們怕是去不成了,甚至連還能不能活命都兩說。”

  蘇錦聞言,勉強一笑寬慰道:“這些山匪不像弑殺之人,猜他們只是恨透了五姓梁家而已,跟那些古越國的遺老遺少一樣,興許關咱們幾日,索些錢財也就把人放了。”

  夜色下那女子的側臉看起來模糊不清,隻一雙眼睛微微閃著光,她吐著水霧歎氣說:“恨梁家的人多了,能從山陽城排到東都,可有膽殺梁家人的,又豈會看重區區幾百兩銀子。公子有所不知,那梁五德雖說只是梁家一個無關緊要的遠房子弟,可他這一死,別說去東都,怕是大軍一來,連空桑山都會被蕩平,到時,哪管你我是山中流寇還是被裹挾上山的良民,民間有句童謠說得好,越州難聞天子怒、梁王起身止啼哭,在越州一言九鼎的五姓梁氏,公子大概聽過才對。”

  “自然聽過,不想姑娘同樣恨之入骨而已。”

  心想這外來公子不過初生牛犢,說是聽過,又哪見過梁氏子弟在越州地界上隻手遮天,那女子垂著腦袋,思量一陣又忍不住癡癡發笑,道:“公子可知,昨日梁五德那老不修還信誓旦旦要送我入東都,可轉眼,他便碎了腦袋,死得不能再死,說起來,真是世事無常。”

  “姑娘便這般想去東都?”

  那梁五德可說五德全失,也怪爹爹交友不慎,這才過世不到一年,定也想不到平日溫潤敦厚的梁世叔會把自己獻給北燕太子,還怪自己妄想攀龍附鳳,可笑得很,但自己不比衣食無憂的富家公子,又豈會問何不食肉糜。

  她道:“想!”

  而後,這女子便不再說話,抓著截木頭樁子不放,眼望山外,幾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晌午,有個跟清吾一般歲數的小子送來幾根紅薯和兩張烙餅,見他無聊摳著腳丫子,蘇少爺嘴貧,說小哥威武,阿奴這白狐劍囊背在你身上,比那柳白眉看著還有大俠風范。

  那小子雖然不知誰是柳白眉,聽完卻神氣不少,又警惕捂著劍囊說:“我的!”還威脅到,“你們可千萬別想著跑,山裡沒人領著尋不著路,而且,大當家說了,抓回來男的打斷腿閹掉,女的許給我做婆姨……”

  蘇錦看了那氣得臉色泛白的女子一眼,笑著說:“跑不跑那是後話,這漂亮姐姐你要是中意,其實,也可以先湊合湊合拿去暖床。”

  那叫二毛的小子紅著臉便跑了。

  第三日又來,他不倫不類穿了身寬大的錦衣,還帶了壺好酒,說是大當家又劫了個值錢貨,說到興起又道:“大當家抓了人上山,那公子哥比蘇哥哥生得要還俊俏,而且,光銀子就帶了滿滿一車,這回山裡可再不缺吃穿,但,說不得矮騾子真會殺人,你們可要當心。”

  第四日再來之人,果真換成了那看起來憨厚的矮騾子,不拎著鐵錘殺人時,矮騾子儼然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他了笑也沒多說,打開窯洞便把人領了出來。

  原來翻過山頭,窯洞的背後就是這群草寇的寨子,偌大的空桑山也不用刻意隱蔽,只是這一窮二白的山匪寨子的確質樸得出奇。

  蘇錦沿路看見有幾個老婦在竹竿上晾曬衣服,幾個跛腳老頭兒正在山間開荒種地,還有那二毛那小子,吃著山果抹了抹脖子,又偷偷使來眼色。

  那徐娘半老的掌櫃自然便是山寨裡的大當家,她大馬金刀坐在間堂屋裡,頭頂著一張“義薄雲天”的四字牌匾,威風得很。

  見了人來, 她笑著扔來一把長劍,正巧哐啷一聲砸在蘇錦腳邊,道:“這人乃是山陽城裡出了名的一霸,以前閑得蛋疼,還帶兵進山剿過匪,矮騾子的婆姨當年便是死在他手上。這人我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殺,不如,你兩比劃比劃,殺了別人自己活命,也來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何?”

  蘇錦皺著眉頭打量,跪在屋裡那世家公子一點也不俊,還肯定吃了不少苦,衣衫破爛,臉上一條鞭痕結了痂又被崩裂,此刻聞言,他正吃痛蜷著身子,又忍不住無助望來。

  “姐姐莫要說笑。”

  大當家的收起笑臉,板臉道:“可真不是說笑,弟弟若是不信可以出門隨便問問,在這空桑山紅娘子說要殺人,幾時說過笑。”

  那公子哥本在哀嚎,人話音未落又冷不丁一躍去抓地上寶劍,生死之間再顧不得其它,可堪堪抓到劍鞘末端,便見有人閃身而出,那書童抖手抽出長劍,再往前輕輕一送,鋒利的劍尖便穿透了自己的喉嚨,連想求饒幾句都再張不開口。

  “好!”大當家啪啪拍著巴掌。

  卻聽蘇錦說道:“姐姐不過想要投名狀,為難一個書生,又是何苦?”

  那女子見了血早已花容失色,才死了梁五德,又死一個梁常青,越州不垮了天才怪,到時候多半誰也別想活。

  別人不知地上死的是誰,她卻知道得清清楚楚,豈不正是山陽太守獨子,五姓梁家的長房長孫梁常青,只是死了之後再無囂張,跟旁人無異罷了。

  大當家撿起那柄劍,摸著人胸膛笑道:“聽說,弟弟姓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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