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令李奕二人都頓覺措手不及，他們一時之間都很難接受多格出現在這裡的事實。

　　面色透著死人般蒼白的多格擠出一個微笑:“我對二位並沒有惡意，老板既然有意招納兩位賢才，那日後我們一起合作的機會還很多，上次的事件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哦~原來這個瘋子是你的手下，根據你組織裡存在這種瘋子這件事，你們組織的性質也就可想而知了。”李奕面對B級能力者絲毫不慫，地圖炮全開。

　　趙師櫻也緊跟道:“我們的檔案上顯示多格並沒有加入過任何組織的經歷，看來是情報有疏漏啊，那篤峰村的事件也是受你指使做的吧。恕我直言，你們的所作所為讓我對這個‘歸墟’組織提不起任何好感。”

　　“我們的所作所為?是指我把那個以販賣人口和製作非法藥品為生的村子變成遊戲場的事嗎?還是我把華中三省的鬼怪殺得一乾二淨之後，把其余的小魚小蝦扔進那個村子的事?亦或是我把那些各懷鬼胎的人渣探員、玄士騙進去殺鬼怪的事?”

　　多格神情諷刺，自顧自走到吧台後面，拿了瓶寫滿了英文的酒，對瓶灌了一大口。仿佛是在為趙師櫻方才言論中的無知感到不快，借酒澆愁。

　　李奕倒還真不清楚這其中的事，與他無關的人，死再多他也不會感到難受。只有當他有實力、有機會去阻止不幸，但不幸又在他眼前發生時，才會令他覺得心如刀絞。

　　“多格嘛……確實是個瘋子，我甚至都有些後悔指點他突破到B級了，不過他在完成任務方面還是挺靠譜的。李奕，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我自始至終最感興趣的還是你。”

　　“所以你就用那幅畫像將我引誘到篤峰村?”李奕十分配合地問道。

　　“當然不是，這種沒品的主意肯定是那個滿腦子漿糊的多格提出來的。”

　　“呵呵……我取向很正常，而且對你可沒什麽興趣。”

　　李奕心中已經了然，但還是用吐槽掩飾真實的想法。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根本沒有用。

　　“李奕，你和趙師櫻不同，她是不想當人，你是很想當人——當一個普通人。身為一個能力者，卻一直壓抑著自己的能力，盡可能地排除掉生活中的能力者因素。不過自從覺醒了‘活鬼’的能力之後，你對於情緒的變化已經不太敏感了是嗎?或者說，已經不太習慣於把情緒外露了。

　　“加入SEID也是因緣際會，你的能力特殊、辦事也很高效，上頭經常會關注你。可惜你不願意投靠任何一個派系，只能陪著樓陽那個被放逐的怪胎在義陽三市工作，上面也有欣賞你的大佬，想磨光你的銳氣，再收下當狗。你也很明白這一點，辭職申請遞了十幾封，可惜都石沉大海。

　　“去年……你身在老家的父親患上了一種很特殊的癌症，每年的診費都是一筆天文數字，趙史岩為你申請了一筆組織上的援助基金，可惜也只是杯水車薪。你為了診療費拚命接任務，樓陽也為此操碎了心，可你依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生命垂危。

　　“你之前只是一個E級能力者，對SEID高層而言價值有限，與其對你進行金錢援助，還不如花錢買一棟豪宅享受享受，或是在會所兒裡加上萬兒八千個鍾……但現在你達到D級，不出所料的話，過不久就會有人給你一大筆錢，暗示你幫他們‘一些小忙’，把你綁上賊船。”

　　欲歲一口氣說完，攤了攤手，似乎是在等待面前一男一女的回答。

　　李奕推了推酒杯，笑了:“哈哈，只聽你在這兒亂講一通，就想拉我們入局?要知道，就算是被選召的孩子，在加入主角團之前，也會被告知自己的目的是‘拯救世界’或者‘消滅黑暗’之類的。”

　　“這一點是我的疏漏，歸墟這個組織，其在這個時代存在的目的就是……送那些試圖逆時代潮流而上的家夥歸西，讓這個世界按照他本來的面目運轉下去。”

　　“聽起來像是某種試圖改變世界的瘋子言論，你的理由聽起來一點誘惑力都沒有。”趙師櫻搖了搖頭，看起來很失望。

　　“和我合作的話，跨時代的科技、用不完的金錢、最全面的情報……這些資源你們都能擁有，能力的提升也會輕輕松松，更何況，你們背後可是歸墟這個組織的大旗。”

　　李奕不為所動:“你所說的一切都沒法證明和保證，而且待遇和職責成正比，假如你的組織待遇如此優厚，又為什麽非要招攬我們呢?能力者……這個世界上一抓一大把。

　　“況且，我很想知道，所謂的‘逆時代潮流而上的家夥’到底是誰。”

　　欲歲掏出一瓶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很好，問的很有精神！我們歸墟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加入的，我觀察你們二位可是很久了，從各方面來講，你們都很適合我這個組織。歸墟的規矩很少，沒那麽多束縛各位的條條框框。”

　　“那些家夥嘛……目前來看有這幾個，分別是‘試圖復活鬼神主來統治人間的三個老鬼’、‘想當把自己變成上帝的神棍’、‘苟延殘喘在人間準備開啟血祭的怪物’、‘幻想傳播病毒把地球變成鬼蜮的傻叉’，暫時就他們幾個，別的我還沒想好。”

　　“讓你們體會到參與改變世界的感覺，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與其每個月拿個十幾萬去玩兒命、看那些蛀蟲垃圾的臉色，還不如加入歸墟，體會一下‘絕對真實的世界。’”

　　李奕和趙師櫻面面相覷，信息量太大，他們一時也無法接受。

　　聽起來，這個欲歲是準備拯救世界???

　　“喔靠，大哥你沒開玩笑吧，這些東西一聽就不是省油的燈，特統和世界上其他能力者組織應該會處理的，哪裡輪得到咱們操心?而且我看歸墟的成員數量，加上我倆才四個，你擱著兒鬧呢?”李奕第一個出聲，音調都拔高了。

　　李奕的驚問讓欲歲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當李奕開始思考這個組織的事情時，他就已經下意識地把自己帶入了成員的角色。

　　有些事不用明說，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SEID之流，懂得都懂，你們心裡也清楚，軟柿子他們能捏，稍微“硬”一點的事件，他們也就只能派趙師櫻這樣的高手來鎮鎮場子了。況且乾掉那些家夥只是一個過程，我們的目的是將這個世界推回它原本的正軌。好了，你們聽了這麽久，也該出來見見新成員了。”

　　話音剛落，酒吧的燈光全部亮起，小酒吧一角響起了鋼琴輕揚的曲聲，衣著白衛衣的寸頭青年指尖流轉於黑白鍵之間，仿佛是被光明喚起的鋼琴天使。

　　李奕聽得出來，浮動在耳邊的是李斯特的《鍾》，即便他不怎麽懂音樂，也能聽出彈奏者技法的高明與精準。

　　上衣白襯衫散開兩個扣子，胡子修剪得規規整整的大叔握著一杯威士忌，向李奕和趙師櫻舉杯示意。

　　他看起來比欲歲更像這家酒吧的老板，至於欲歲，在他面前則像是一個進入酒吧試圖賒一杯酒的落魄藝術家。

　　戴著黑框眼鏡，一身牛仔休閑裝的金發小夥子手捧筆記本走下樓，眼鏡上反射著一行行流動的代碼。

　　“給大家介紹一下，歸墟的新成員——李奕、趙師櫻，他們兩個現在還是體制內的工作者，在道兒上也沒什麽代號，直接稱呼名字即可。他們的資料你們也看過了，就不必再贅述了吧。”

　　李奕忽然開口:“你就不怕我們兩人只是先虛與委蛇，等離開酒吧之後，再反手將你們出賣?”

　　欲歲咧了咧嘴:“哈哈哈，當然不怕，因為你們絕對不會這樣做，你們二人對SEID可沒有什麽感情和忠誠可言。從頭到尾，你們都只是在為自己而戰罷了，這也是我最欣賞你們的一點。”

　　雖然李奕對欲歲那仿佛無所不知的篤定態度很不爽，但不得不承認，欲歲所說的……就是事實。

　　“接下來介紹一下他們，那邊彈著鋼琴的寸頭小子叫阿樂，是我們組織公認的白癡，但我並不推薦你們當面這麽稱呼他，他會生氣的;像電影明星的儒雅大叔是昆叔，地下世界資深中間人，目前從事‘0號物質’的販賣和研究;

　　“多格，這個你們都認識，我們的外勤人員兼打手，超級打工仔，趙師櫻來了之後他‘組織第一高手’的名號就要易主了，你們平時不用把他當人看就行;那個金絲眼鏡四眼仔，叫斯蒂諾，我們的會計兼計算機工程師，網絡社交達人，現實中卻是不擅長與人交往的死宅。”

　　欲歲的聲音很大，像是在進行一場演講，但聲調平淡，聽不出絲毫激情。

　　“什麽叫‘不當人看’?我看你是在巴黎流浪成傻子了吧，還是說那群洋妞把你的腦髓給吸乾淨了，人話都不會說了?”多格嗆了回去，絲毫不給這個老板一點面子。

　　李奕卻覺得這個組織……深不可測，除去能讓他們能力無端消失、掌握大量資源情報的老板——欲歲，還有B級能力者作為打手，那個阿樂和昆叔也都是道兒上有名頭的人物，至於一副西歐人面孔的斯蒂諾，則像是傳說中的頂級黑客——無面人蒂諾。

　　“欲歲，現在該叫你老板了是嗎，既然加入了歸墟，那是不是該解釋解釋……這個。”李奕舉起左臂，揮動了幾下手指。

　　“當然，這個鬼手，哦不，你的這個能力……仿佛就是為鬼手而生的，當初在篤峰村就有招攬你的想法，結果C級能力者的天花板——趙師櫻的出現打亂了計劃，鬼手……”

　　……

　　凌晨，躺在酒店的軟床上，李奕滿腦子都是兩小時前Acht酒吧裡如夢幻般的場景。

　　那個叫欲歲的神秘男人，以及那個其貌不揚但高度精英化的歸墟組織。

　　隻窺見冰山一角便可知這個組織的可怕，頂級探員的個人資料手到擒來、一個大區的鬼怪彈指間灰飛煙滅，以及研究出“0號物質”的超前科技體系……

　　雖然沒有背叛SEID，依舊保持著探員身份，可油然而生的“背叛感”卻始終無法磨滅。

　　人生中的某些決定、行為，一旦做出都是沒有後悔余地的，這些事情一點點累積，最終構成了人生的大半篇幅。或許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會令當事人悔不當初，但如果缺少了這些事，那TA就不再是那個TA了。

　　如果李奕一心追求力量、縱橫捭闔各方勢力之間，胸懷天地之志、包藏宇宙之機，擁有睥睨天下的野心，那他就不叫李奕了。那他就可以直接改個霸氣側漏的名字，去別的什麽小說裡當主角了。

　　正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裡始終把自己當成普通人、對於能力極為謹慎地使用，才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沒有在中途變成失去理智的失控者。

　　自己的抉擇，真的對嗎?

　　摩挲著自己的左手，李奕在不停地自問中緩緩睡去，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