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張保國看胖子一臉驚訝的表情，驚喜到粗粗的眉毛高高抬著。

　　“你是不是知道我?”

　　“你知道我的，對不對！”

　　看張保國這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表情，胖子覺得有些奇怪，他拉了個凳子坐著。又仔仔細細看了這個男鬼幾遍。

　　從頭到尾，就沒有一丁點和那個坑他錢的張保國相像的地方。

　　“張保國?”

　　胖子有些疑惑的開口問。

　　看胖子這幅樣子，張保國多少想到了什麽，垂下頭，滿是失落。

　　“我才是真的張保國，館裡那個，是假的。”

　　“明明就沒一個地方像對不對，可是沒人記得我，他們都把我忘了。”

　　“介意說一下你的故事嗎?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麽幫你啊。”

　　胖子也覺得難搞。

　　張保國沉默的點點頭。

　　張保國從出生哪天起就很沒存在感，聽他媽說生完他出院那天他爸媽直接拎著行李就走了，沒一個人想著他還躺醫院裡。

　　一歲過生日那天，他爸媽先是讓他爺爺奶奶幫忙照顧著，晚上開開心心殺了隻老母雞燉湯想給孩子補補，然後等吃完飯要睡覺了才想起來他還被爺爺奶奶領著。

　　後來，張保國開始念書，可是班裡就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他叫什麽，班委也從來不記得他有沒有交作業，老師給孩子打飯也總會漏掉他一個。

　　再大一點，張保國喜歡上了鄰居家的小女生，可是做了十幾年鄰居，那個小女生居然還是不知道張保國是自己鄰居！十幾年啊天，張保國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之後，“悲痛欲絕”的張保國一氣之下砸了鄰居家的玻璃還窩在家裡沒去學校讀書，可是過了一周班主任都沒發現自己沒去學校。

　　存在感低到爆炸的張保國同志感到很絕望，他覺得自己像個可有可無的人。於是高考的時候又雙叒叕一氣之下報了殯葬專業。

　　哦，這次張保國同志沒有被遺忘，他被錄取了。

　　張保國以為父母會很生氣，再怎麽說估計也會罵他一頓，可回家的時候發現他爸媽忘記了他今年高考，知道兒子考上大學了還樂呵呵給人做了一桌子菜。

　　好吧，張保國認了，努努力力學習，勤勤懇懇工作，可他的存在感依舊很低，就連發工資的時候他也總是會被老板遺忘，還老是有同事忘記他在工作，反手就把他鎖在房間裡。

　　有一天，張保國火化屍體的時候有一個肚子大四肢格外細長的古怪家夥不知道從哪裡爬了出來，主動和張保國打了個招呼。

　　剛開始的張保國是很害怕。

　　正常人遇到這種鬼東西不害怕才不正常吧！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張保國變得開心了，因為那個怪物好像不會忘記自己。

　　它會在要吃早中晚飯的時間提醒張保國吃飯，工作結束它會站在一邊等著張保國回家，甚至還記得張保國不喜歡吃香菜和辣椒……

　　張保國感動啊，感動到快哭了。好吧，實際上張保國也確實抱著那家夥哭了一大下午。

　　怪物又怎麽樣，它記得他！那他們就是好兄弟！

　　而和那個怪物在一起久以後，張保國也發現自己的存在感好像在慢慢地變高！居然有同事記得吃飯的時候喊他！吃飯！喊他！這輩子頭一回。

　　天呐！多麽讓人感動。

　　張保國直接開心到幫那個同事洗了一個星期襪子來表達自己的快樂和感動。

　　雖然後面被熏的幾乎吃不下飯，但張保國同志表示:“值！真特麽值！”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記住張保國的人越來越多，張保國越來越覺得那家夥不是什麽怪物，而是上天看他可憐專門給他送下來的吉祥物。

　　再然後，等所有人好像都記住張保國的時候，“吉祥物”第一次開口說了話。

　　它對張保國說:“我完成了你的願望，那麽你可以幫我完成一個願望嗎?”

　　好兄弟第一次開口和自己提要求啊！滿足，肯定得滿足！

　　張保國絲毫沒有猶豫的點頭，然後，張保國成了現在的樣子，所謂的吉祥物成為了“張保國”。

　　看著哭喪著臉的張保國，胖子覺得人真挺慘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胖子又覺得太有喜劇色彩了，沒忍住揚了揚嘴巴。

　　“你在笑我?”

　　胖子正起臉色。

　　“沒，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殮容師，只是嘴巴突然有點癢。”

　　看張保國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胖子覺得自己像是在騙小孩，心裡有些過不去。

　　“咳咳，所以，你是想讓我幫你解決掉假的張保國，讓你變回去?”

　　張保國低頭看了幾眼自己的大肚子，搖頭。

　　“不……”

　　“如果它沒了，我覺得，可能這個世上好不容易記住我的人又要把我忘的乾乾淨淨了，我不想那樣。”

　　“相反，他用著我的身份挺好的，至少證明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我沒辦法去想象自己明明存在過，卻要被所有人遺忘是什麽感覺。”

　　胖子聽著聽著，覺得嗓子有點乾巴。

　　說真的，他也很害怕，害怕自己那天遇到什麽大鬼被殺了以後沒有人記得。

　　“那你到底想要我幫你什麽呢?”

　　“帶我離開這裡！”

　　胖子看向張保國，感覺張保國的眼睛在發光，裡面有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它替代了我以後，我不僅慢慢消失，死去，甚至還沒有辦法離開安息驛站一步。”

　　“安息驛站不是我的家，有我爸媽的地方才是，所以我想去看看我爸媽。可是我好像有點特殊，出不了安息驛站。”

　　張保國撓撓肚子，抬頭憨憨一笑。

　　雖然那對老人經常會忘記他，可給他的愛從來沒有少過，哪怕被另外的人替代，哪怕被遺忘，他依舊想去看看他們現在過的怎麽樣。

　　胖子沒理由拒絕，而且他也不想拒絕，所以胖子笑了，點了點頭。

　　而且，答應了張保國的要求，他就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造孽啊！

　　——————————

　　不論是哪裡，打工人在正常工作下一般都很早起來，胖子估摸著自己才閉上眼睛三，四個小時，門就被“哐哐哐”的砸響。

　　胖子沉默地眨眨眼睛看著天花板，應了外面罵罵咧咧的“張保國”一聲，收拾好東西開門。

　　門一開，胖子就看到了陰沉著一張臉的“張保國”。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屋子了?”

　　胖子搖頭。

　　“昨天給奇怪的人開門了?”

　　人?張保國早好幾年就成鬼了好吧。

　　於是胖子接著搖頭。

　　“你屋子進了別的人?”

　　胖子有些無奈。

　　“我說張哥，你一大早逮著我問這麽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幹嘛啊是！讓讓我，我該撤了。”

　　真的，你再不讓我會忍不住往你臉上來幾拳的，打擾他睡覺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好困，好困啊！

　　【月先生月先生！你別激動啊！】

　　待在胖子項鏈裡的張保國顯得有些緊張。

　　因為這個假的“張保國”受傷了，他的父母會很傷心。

　　“張保國”沉默了一小會，之後偏了下身體讓出位置，見胖子漸漸走遠，站在房間門口的“張保國”開口了。

　　“我只是想過正常人的生活而已……”

　　他知道，真的張保國一定和這小子說過自己的事了，但從頭到尾，除了對不起張保國，他沒有害過任何人。

　　胖子腳步一頓，點了點頭。

　　其實他無所謂的，畢竟真正的張保國自己都沒說什麽，他只是個局外人而已。

　　有些驚訝於自己突然出現的冷漠和過度理智，胖子笑了笑沒多糾結。

　　天剛泛白，外頭露水重，還真有點冷。

　　胖子裹了裹外套，低下頭去看手機。

　　車怎麽還不來，都接單了不是。

　　剛出殯儀館，項鏈裡的張保國同志很是激動，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胖子聽不太明白張保國說了啥，於是抱著手臂時不時看看來沒來車，時不時搭理附和一聲。

　　張保國很久沒回過家了，一直都很亢奮，等胖子上了車，這種亢奮就到了一個幾乎瘋狂的地步。

　　胖子揉揉睡的不好而發疼的太陽穴，忽然想起了夏夏的好。

　　張保國家不富裕，差不多在峨山市最外圍，從殯儀館到他家花不了兩個小時。

　　起來的時候五六點，到了張保國家，剛好看到張保國母親買菜回家。

　　原本一直嘰嘰喳喳鬧騰的張保國在看到那個頭髮微微泛著白的老人的時候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聲音戛然而止。

　　【怎了張哥?不出來看幾眼?】

　　張保國靜靜地看著精神奕奕的老人，沉默著。

　　等張保國母親進了門，裡面傳來了張保國父親的聲音。

　　“老伴你回來啦！”

　　“誒！保國今天不是打電話說晚上回來吃飯嗎?你怎麽還不收拾收拾。”

　　“我是他爹，他見我打扮好還差不多。”

　　“你個死老頭，快點收拾，不然到時候保國回來了我不讓他給你酒喝！”

　　……

　　“挺好的。”

　　張保國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石頭裡出來了，因為肚子太大了了，彎著腰站在胖子身邊。

　　胖子撇嘴，打開新買的煙，點上火朝張保國那裡遞過去。

　　他覺得男人惆悵的時候還是吸根煙冷靜冷靜比較好。

　　張保國猛吸了幾口，扯起抹笑。

　　“它對他們不錯我就放心了。”

　　“就算他們不記得我……”

　　胖子抬頭，兩個老人剛好走到窗戶旁邊，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目光直接掠過胖子，深深地看了眼低著頭吸煙的張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