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治已經面色鐵青,呼吸急促,要不是礙著德治是他的師兄,他真要發火。
德治現在一門心思都在秦陽身上,沒功夫理會這個師弟的情緒。
秦陽想:我要去找小宛,哪有心情跟你婆婆媽媽。
秦陽對德治道:“你還是忙你的去吧,實不相瞞,我已經有師父了。”
德治頓時好生失望,黑黑的面頰一沉下臉來,那就更黑了。
德治又有些不甘心,問道:“你師父是誰?”
德治道:“天下的名門正派,除了武當和少林,峨眉與華嚴派乃是女流,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師父嗎?”
“你去拜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為師,豈非暴殄天物、天妒英才!”
德治胸口起伏,顯得義憤填膺,“你去跟你師父說,從此不再做他的徒弟。改到我的門下,比跟著他要好一千倍一萬倍!”
江湖上轉拜他人為師,乃是禁忌,德治一再打破常規,實在是覺得秦陽很優秀,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將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成就一定在自己之上。
德治思忖:明明在華嚴頂的時候,這年輕人還說沒拜師的,他從華嚴頂回到武當山,這也沒多長時間。
越是得不到的越不甘心,這真是千古定律。
德治道:“你師父是哪個,我們現在就找他去!”
秦陽考慮到師祖無象是被逐出武當山的,不便在此地說出師父名諱。
秦陽道:“我師父的名字十分響亮,本事也高於你。”
德治忙問:“是誰?是誰?”
秦陽笑道:“乃是范蠡、白圭也。”這二人都是古時經商致巨富的名人。
德治沒想到秦陽竟然喜歡做生意,心中暗歎可惜可惜,不過也長長吐了一口氣。
德治道:“等你有了很多的錢,你就會知道現在的選擇有多正確。那時候,覬覦你財富的人會很多,如果沒有拿得出的功夫,你會死得很慘。”
德治忽然手腕一翻,在秦陽脅下點了兩下。
秦陽萬料不到德治忽然對自己下手,而且德治的動作確實迅捷地很。秦陽隻覺得脅下一陣酸麻,半邊身子已經癱了。
德治提了秦陽回頭往武當山奔去。
秦陽的個子比德治要高許多,但德治一隻手拿著秦陽的腰,居然也走得四平八穩,十分迅速。
一路上並無人阻攔。
赤壽連忙趕到船邊來看,只見河面蕩起一陣陣漣漪。
赤壽一張窄長的臉,青筋根根暴起,“薛江寒,你為何壞我大事!你把她殺了,誰來做我的傳話筒?”
薛江寒道:“老爺說了,這件事不用你管,讓老奴來接你回京城。”
薛江寒的聲音很尖細,像是捏著喉嚨說話,慢吞吞的。
而赤壽卻狂暴地像一頭髮怒的獅子。
赤壽仰頭朝天,發出長吼:“為什麽!為什麽!從小到大,你們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哪件事沒讓你們滿意了?可你們還是認為我只是溫室中的花朵,永遠不成氣候。既然你們看不起我,我非要做一件大事給你們瞧瞧!”
薛江寒冷冷地看著赤壽,根本不為所動,淡淡地道:“就算你能得武林盟主之位,又能怎麽樣?”
赤壽回頭看著薛江寒,只見他黑色的鬥篷水淋淋的,原來薛江寒是從漢江裡爬上來的,原來他早已經潛伏在小船底下,偷聽到了赤壽和陶小宛的對話。
赤壽牙齒咬得咯咯響,
雙眼一片血紅,“你就不怕?” 薛江寒:“怕什麽?”
赤壽恨聲道:“一旦我到了那一天,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你!”
“哼哼。”薛江寒輕聲笑了笑,“老奴已經是個孤家寡人,本來就是提著腦袋行走,又有什麽好怕的。老奴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你以後自然會知道。”
“少爺,跟我走吧。”薛江寒忽然走上前來,伸手向赤壽肩膀抓落。
赤壽不肯就跟薛江寒回去,身子一挫,右腿橫掃。
薛江寒仿佛面無表情道:“少爺的武功都是老奴教的,難道還能勝得了老奴?”
薛江寒好似僵屍一般,直挺挺地往上一跳,早已經避開這一腿橫掃之勢,右手仍然向著赤壽的肩膀,又挨近了數尺。
赤壽再要變招,忽然間足跟一緊,猛地被拖入水中。
赤壽失重,心底驚慌,雙手亂搖亂抓,口中呼喊:“救命!救命!”
薛江寒趕上前來,只見拖住赤壽的乃是個穿灰色布衫的女子。
此女子長得秀氣,自然便是陶小宛了。
當時陶小宛隻覺得一陣真氣撲面而來,頭往後一仰,翻身躍入水中,幸虧躲避及時,逃得一死。
薛江寒在江湖中沒有什麽名號,但他隸屬大內高手,武功已至登峰造極的境地。
薛江寒也是過於自負,雖然繡春刀沒有挨到陶小宛,覺得憑著刀尖發出的真氣便能將陶小宛殺死。
其實陶小宛雖然逃過一死,身上已被真氣所傷,幾乎痛暈過去。
江水寒冷,也有一個好處,便是能讓人清醒。
陶小宛閉氣潛於水下,聽見赤、薛二人對話,此時見赤壽正在江邊,伸手將赤壽拖下水。
赤壽幾番掙扎之後,發現抓著他的是陶小宛,瞬間便又安靜下來。
薛江寒踩著蒲草追趕上來,繡春刀忽伸忽縮,不住向赤壽身後的陶小宛刺去。
陶小宛則將赤壽擋在身前,不住往蒲草深處遊去。
此時薛江寒唯恐傷到赤壽,倒不敢在刀上灌注太多內力,各種刀法不免大打折扣。
赤壽暗忖:這姓薛的要讓我回京城,我還不如趁機跟著陶小宛逃走!
赤壽喊道:“薛江寒,你是想拿刺客,還是要殺我?你要是再追我,我就咬舌自盡!”
薛江寒一怔,忽然岸邊馬蹄聲響,隨之一條長鞭向這邊甩過來,卷住了薛江寒的繡春刀。
薛江寒回身反撩,將長鞭削斷一截。
馬上是一位紅衣少女,面貌甚是嬌豔。
薛江寒急欲將赤壽救回,將長鞭削斷之後,仍撲身向陶小宛逃遁方向,覷準空隙,往陶小宛額前劈刺。
這一刀去勢甚快,眼見就要刺中陶小宛。
猛地裡,好像有一隻大鳥從蒲草叢中飛出,直撞到薛江寒的刀口上。
繡春刀劈中這隻“大鳥”,好像砍中了一個西瓜,射出許多汁液。
那些汁液落在薛江寒身上,只聽“嗤嗤”數聲,也不知是什麽古怪味道,臉上一陣刺痛,衣服已經被燒破好幾個洞。
那隻“大鳥”卻已飛回到岸上,乃是個修長的老者。
紅衣少女嘻嘻笑道:“五六,你的駝背沒有啦!倒是帥得很呐。”
這幾人竟是百花谷白寶珠一支。
陶小宛是百花谷谷主柳依依之女,白寶珠看見陶小宛被人追殺,豈有不救之理。
駝背的背囊上,裝著毒藥,既被繡春刀砍破,毒藥濺出,將薛江寒裸露在外的皮膚灼燒掉好幾塊,連頭髮也一塊一塊掉下來。
薛江寒知道毒性厲害,連忙潛入水底,讓漢江的水將身體衝洗。
頭上和身上的灼痛尚可忍受,左眼的劇痛讓薛江寒在水底不住翻騰掙扎。
紅衣少女卻好像看熱鬧一般,指指點點的笑著。
陶小宛趁機帶著赤壽往漢江上遊而去。
遊行了一刻鍾之後,耳後已漸漸聽不到打鬥聲音。
二人潛伏在水中,直至天黑,這才上岸。
赤壽雙手絞著衣服上的水,說道:“小宛姐姐,這次多虧了你!”話未講完,隻覺得喉中一緊,已經被劍抵住。
赤壽駭然:“小宛姐姐你”
陶小宛道:“你要我做你的傳話筒,不知你要叫我傳什麽話啊!”
赤壽暗自吃驚,原來自己跟薛江寒的對話又被她聽見了赤壽好像倒帶一般回放跟薛江寒的對話,幸而沒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赤壽喃喃道:“小宛姐姐,你真不記得我啦?”
陶小宛喝道:“別叫我姐姐,我不認得你!”
赤壽道:“你不傳話也沒關系,朝廷既然要來爭盟主之位,我好歹也要跟他們鬥一鬥!”
陶小宛將劍往赤壽的脖子上緊了一緊,說道:“用不著騙我,你自己就是朝廷的人!”
赤壽良久沒有說話,倒是打了許多個噴嚏,看起來是潛在水裡著涼了。
赤壽變得很沮喪,他真是個奇怪的人,多種性格不停地在他身上左右打擺,時而激昂,時而低落,時而憤怒,時而平靜。
又不論哪種性格,在他身上好像都理所當然,格外真誠。
此時的赤壽是沮喪的,好像遭受了一萬點暴擊的那種。
赤壽道:“並不是我,是我的父親。一個人的出身,是無法選擇的,但我畢竟可以選擇我自己以後做個什麽樣的人,是不是?”
“嗯,他們就是不想讓我選擇,不想讓我成為我自己想要做的那個人,所以才要抓我回去。”
陶小宛不由得遲疑起來,這個赤壽到底是個什麽人?
陶小宛道:“你父親是誰?要抓你的人是誰?”
赤壽道:“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陶小宛道:“為什麽?”
赤壽沒有解釋,只是重複道:“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不能告訴你。 假如你一定要我說的話,就把我殺了好了!”
赤壽又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好像是個可憐的小男孩。
陶小宛撤了劍,“好吧,咱們找一找附近有沒有農家,給你把濕衣服換了。”
赤壽道:“小宛姐姐,我都聽你的。”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腳底下絆到什麽,赤壽一個趔趄,回頭看時,只見路中間橫著一具屍體。
星月光下,看不清楚,赤壽取出火折,卻是被水打濕了。
陶小宛在邊上道:“這人好像便是隨你一起來的錦衣衛。”
“是是嗎”赤壽聲音都發顫了。
陶小宛道:“一定不止這一個,你再找找。”
“不我不敢”赤壽道,縮身在陶小宛身後,瑟瑟發抖。
循著這點星月的微光,陶小宛又在蒲草叢裡找到了另外一具屍體。
然後是第三具,第四具。
四名錦衣衛全都死了。
他們的死相很奇怪,身體好像乾癟了一般,眼窩往裡凹陷,看起來格外恐怖。
“是誰殺了他們?”陶小宛漫無目的地問道。
然而赤壽已經不能回答他,他好像陷入了一種恐慌,緊緊地跟著陶小宛,“他會不會變成鬼?他們說死去的人便會變成鬼。他們說,無數的冤魂才能成就一個人。”
陶小宛的腦中電光火石一般,猛地想起一個人來,“啊,你是長壽你竟然是陽哥哥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