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刀手陸深臨聞到異味,果然以為有毒,喝令護手鉤退了一射之地,但想到劍譜落在林相夫手中,陸深臨自是不肯就此罷手。
天色漸漸黑沉下來,橋兩邊都點燃了篝火。
陸深臨遙遙望見對岸火光,一邊欣喜對方沒有走,另一邊更加篤信那氣味是毒,對頭不走是在守株待兔。
陸深臨便不敢輕舉妄動。
另一邊,秦陽等人見陸深臨守在對岸,但三人已經又累又餓,尤其林相夫多處受傷,也是跑不動了。
秦陽在火光中看著陶小宛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陶小宛奇道:“秦公子,怎麽了?”
秦陽歎道:“你辣我眼睛,我卻不能辣你眼睛。你身上還有沒有面糊、膠水、炭灰,幫我臉上也化妝一下。”
陶小宛道:“此時便是沒有,只能到了集市上再買。”
秦陽道:“所以我說不公平。”
陶小宛笑道:“那我洗了也就是啦。”
秦陽便是想讓陶小宛洗了臉上古怪的妝容。
順著山路有一道山澗潺潺流下,匯入岷江。
秦陽攜著陶小宛到澗邊洗臉。
林相夫見二人嬉笑玩耍,不知怎的,忽然心頭湧出一股難言的感覺,又是孤獨,又是無趣。林相夫在家中一向受到輕視,卻從未有此次這樣讓她難受。
其實秦陽這一路救她多次,對她可謂是照顧有加。
但林相夫看到秦陽與陶小宛說說笑笑,便是胸中鬱悶難當,沒來由的生氣。
林相夫叫道:“你們兩個就這麽坦然?現在百刀手以為那是毒藥,不敢過橋,時間一久,他發現那其實不是毒藥,始終就要過來!”
“是哦。”陶小宛已經將臉上坑坑窪窪的面糊都洗掉了,露出桃花花瓣一樣白裡透紅的肌膚。
林相夫見陶小宛雖然穿著男裝,但粉妝玉琢、柳眉星眼,林相夫自己也常穿男裝,自然知道這個也是女人。
陶小宛道:“我們就在橋頭挖個陷坑。”
秦陽道:“好主意。”
這二人面對著面,蹲身在橋頭,喁喁而談。
一個道:“劍太長了,不好挖。”
另一個道:“我有小刀。”
竟好似當林相夫是小透明一般。
林相夫怒道:“這種挖法,挖到天亮也挖不出一個棺材大小的坑!”
秦陽道:“用斧頭吧,斧頭趁手。”
林相夫的鳳頭斧便在秦陽身上,秦陽順手用斧頭在地上刨挖。
林相夫忍無可忍,劈手奪過,“這是我的兵器!”
語氣中帶無名怒火。
秦陽和陶小宛怔怔互望片刻。
過了半晌,陶小宛輕聲問道:“她怎麽了?”
秦陽道:“不知道啊。吃火藥了吧。”
仍是二人對話。
林相夫覺得一輩子所受的輕視都比不過這一刻。
其實秦陽與陶小宛二人留在此處,完全是為了林相夫,否則他們與百刀手陸深臨無冤無仇,走了也就是了。
林相夫只要一起挖陷坑,或者一起想辦法,氣氛不就融在一起了嗎。
但林相夫這會兒滿肚子氣,不管看什麽都覺得不對。
陶小宛道:“這位妹妹說得有道理,一時半會挖不了陷坑。”
秦陽想了一想:“挖個小小的坑,把小刀半埋,露出一小截刀口。他一腳踩在上面,扎傷他的腳板。”
林相夫賭氣道:“路那麽寬,
你怎麽知道他的腳一定踩到你的刀!” 秦陽與陶小宛面面相覷。
陶小宛從懷裡取出個小小的荷包來,裡面有一些線和一把繡花針。
陶小宛道:“把繡花針分散半埋,總有一根踩中的。”
林相夫正要說繡花針沒有殺傷力。
秦陽卻拍手道:“對啊,然後就跟他說這是冰魄銀針,含有劇毒,嚇死他!”
林相夫琢磨用什麽話來反駁秦陽。
陶小宛道:“把線縛在鐵索上,他走來的時候勾到細線,以為有什麽機關,勢必要跳出。我們就把陷坑挖在離橋頭一丈遠的位置。”
秦陽道:“好極!”
陶小宛走上橋頭,將絲線在橋頭兩端扎了。
秦陽則在離橋頭一丈左右之處,將泥土挖地松動,將繡花針和小刀分別埋好,在路邊搜一些枯葉覆蓋在上面,偽裝妥當。
林相夫就在一邊看著,極力地想法子,務必要蓋過他兩個才好。
林相夫道:“要不是我的腳受了傷,憑我家的五行虎嘯斧,殺得他落花流水,還用得著這種花裡胡哨的玩意?”
秦陽或是遇見了陶小宛,心情太好,對林相夫的話竟然也不反駁,順口道:“對對,你是天下第一。”
林相夫見秦陽臉上笑嘻嘻的,顯然沒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林相夫心頭火燒:“你是不相信嗎?”
陶小宛道:“好妹妹,你現在受傷了呀。你先歇一歇,養足了精神,我們就走。”
秦陽道:“是呀,你受傷了,一切免談,還是養足了精神逃命要緊。”
林相夫脫口而出道:“我受傷了,你又沒受傷!我把五行虎嘯斧法教你,等你打敗了他,便信我說的不是假話!”
秦陽厭惡林盡染為人,不想學林相夫的斧法。
秦陽道:“那也用不著打敗他才信你,我現在就很相信你了!我相信,你的自信心真是天下無敵!”
林相夫聽秦陽還是輕視自己,衝上前道:“不行,你非學不可!否則一會百刀手來了,咱們都要成為他的刀下鬼!”
秦陽懶懶地坐在地上,“我餓了呀,大小姐。”
林相夫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但是一想到秦陽和陶小宛二人喁喁私語的樣子,她就說不出的難受。
林相夫便是不想讓秦陽和陶小宛二人一起說話。
只要林相夫絆住秦陽學武功,秦陽不就只能跟自己說話了嗎?
林相夫道:“你看著,這是第一招,虎嘯風聲。”
林相夫站在秦陽面前,左掌橫於胸前,右手斧頭往前劈出。
林相夫道:“這一招的口訣是:單斧不直入,開門不迎客。”
林相夫詳細解釋口訣要義,出斧的位置要在正中線,肩膀的高度,這樣,在出招的同時,也能護住上盤,另外,力的方向是斜前方呈30度角,臂膀攻擊敵人的同時,也能向外抵擋住進攻,起到防守功能。
其結果便是只有你打人,別人卻打不到你的要害。
秦陽曾被林盡染的五行虎嘯拳擊中兩次,知道他的斧法和拳法力點奇怪,與眾不同,但具體是怎樣不同,畢竟不知,此時聽林相夫娓娓道來,方恍然大悟。
秦陽一邊聽,一邊便想,既然他這斧法護住了上盤,那麽從上面硬拚果然是不行了,只能攻其下盤。
不過以短距快攻原則,顯然攻下盤的距離要遠地多。我還沒打到他,他已經先打到我。不如用七星步法繞到他身後,攻他後面。
林相夫看秦陽聽得認真,又見陶小宛自走了開去。
對此,林相夫甚感滿意。
林相夫怎知道秦陽是在思謀破五行虎嘯斧法的對策。
秦陽問道:“奇怪了,林盡染這個臭老頭,怎麽肯教你功夫?”
秦陽仍以為林相夫叫湘芙,是林盡染未過門的小老婆,按理不應該會使林家的斧法。
林相夫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我偷偷學的,你以為他肯教我嗎?是我娘偷偷教我的。”
秦陽吐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當時林相夫不知是出於“氣憤”,還是真的現實需要,讓秦陽抗擊陸深臨的考量,便將自己所學所知,原原本本,一點不落地跟秦陽說了。
秦陽埋頭苦思,抓耳撓腮,一旦想到破解方法,便是喜不自禁。
林相夫見秦陽想得認真,一會兒憂,一會兒喜,隻當他是認真學習斧法,林相夫自是十分高興
可以說,從認識秦陽以來,林相夫也沒有這麽高興過。
林相夫足足地講了半個時辰,已經口乾舌燥。“先就學這八招吧,五行虎嘯博大精深,這八招也足以對付得了百刀手。”
秦陽固然知道八招斧法未必能對付得了百刀手陸深臨,不過看著林相夫這麽賣力的份上,也不願意再反駁她,只是點點頭:“恩。”
林相夫便是當師父當上癮了,“那麽你把這八招打給我看一下。”
秦陽笑道:“這就不必了吧。”
“你打不打?”
“要是百刀手來了,再開打好啦。”
“你就是偷懶!”
“偷懶又不犯法,除非偷東西才犯法。”秦陽話鋒一轉,“你偷了人家什麽東西?讓人家追著你跑?”
林相夫臉上一紅:“胡說,是他先搶我家鏢物,他才是強盜呢!”
“人家是強盜是人家的事,總之你偷了人家的東西,你便是小偷,這是你的事。”
“哼,他想我還他劍譜,除非他拿鏢物來換!”
“奇怪了,你是林家的小老婆,深受壓迫的人,怎麽又為林家做事情來了?”
“誰是林家小老婆?你才是林家小老婆!”
林相夫想到,一路上被秦陽“林家小老婆”“林家小老婆”地叫著,不知叫了多少次了。
林相夫看到秦陽笑嘻嘻的模樣,頓時憤恨不已,那就忘記剛剛為什麽要巴結秦陽了。
林相夫劈斧便往秦陽肩膀削去。
秦陽一衝步,展開七星步法,繞至林相夫背後,伸手往林相夫屁股上一拍,“就應該讓你被福威鏢局抓回去,哈哈,你這臭脾氣,這才是對林盡染最大的刑罰!”
林相夫並不明白秦陽在說什麽,父親的臭脾氣才是對她最大的刑罰呢!
陶小宛在一邊笑盈盈道:“你們不餓嗎?先來吃點東西吧。 ”
陶小宛在澗裡抓了幾條魚,在火裡烤了,現在空氣中都是烤魚的香味。
剛剛林相夫一心一意教秦陽斧法,竟沒聞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頓時口水直流。
“好妹妹,給。”陶小宛將烤魚遞到林相夫面前。
林相夫收了斧頭,從陶小宛手中接過烤魚。
林相夫已經一天沒吃過東西,張口狼吞虎咽。
陶小宛慌忙提醒道:“慢點兒吃,小心魚刺。”
林相夫忽然覺得陶小宛其實還不錯。
秦陽也便在陶小宛身邊坐了,一邊吃魚,歎道:“野炊啊,還挺有格調的。”
秦陽倒頭躺在地上,仰望天上星辰,若非對岸尚有敵人虎視眈眈,這畫面還挺帶感的。
秦陽已經累極,吃罷了魚,慢慢地也便睡著了。
到了後半夜,火堆漸熄,稍稍有些冷。
秦陽醒轉過來,只聽得對面乒乒乓乓刀斧之聲。
秦陽長身而起,“喲,誰在對岸乾架?”
林相夫也蘇醒過來,頓時拍手道:“好呀,多行不義必自斃,多半是百刀手另外的敵人找上他了!我們過去看看。”
林相夫邁步,陶小宛急忙拉住她。
“怎麽了?”林相夫不悅道。
秦陽替陶小宛回答道:“你忘了前面有陷阱。”
“對哦。”林相夫吐舌,差點自己踩上繡花針了。
陶小宛道:“別過去,多半是百刀手故意以此來引誘我們。”
“恩。”秦陽道,“那我們先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