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

　　楚國境內某個村莊

　　鄉間小路上的酒館內

　　說是酒館，其實也只有一間木屋與一個後院，屋內屋外都放置了幾張桌椅，屋外搭了個小篷子，勉強可以擋雨擋風，屋子最裡面是掌櫃算帳的櫃台，中間是一張案桌，平日裡有人在這裡說書，討些賞錢。客人的座位則安置在四周。像這種酒館隻賣酒，沒有客房不能留宿，沒不雇傭廚子做菜，店裡的菜品也只有幾道下酒的小菜。

　　此時零零散散的坐著幾位客人，老板在櫃台打著算盤算帳。

　　現在這世道雖然還算不上太平，但不像戰亂饑荒的時候，起碼人人都有一口飯吃。有點閑錢的人，還會在閑暇之余來這種小酒館喝一杯。

　　“話說日月輪轉，王朝更替。十年前北域胡人南侵，打敗咱們楚國，建立燕朝，哎！還妄想將楚國皇室趕盡殺絕，幸得江南各武林門派出手相助，保住了我楚國的血脈，還得以立足江南，與那北燕偽朝南北鼎力。今天我們就來說一說，武極榜上高居第三，也是當年抗燕之戰的大功臣，江南閣閣主鄭萬裡的故事。江南閣也是咱們楚國，乃至天下的第一大門派，而作為掌門的鄭閣主可了不得，據說他小時候就異於常人，出生時天降紫光......”

　　一位眼睛蒙著黑紗，滿頭白發的瞎老頭坐在案桌內，醒目拍桌，滔滔不絕。說到興起還會微微站起身，對著空氣指手畫腳。客人們都被他所吸引，別有興致的轉頭看向他。

　　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都隻叫他老瞎子，被酒館老板收留，平日裡靠說書掙些零錢。

　　“那鄭萬裡一路披荊斬棘，打敗了無數的競爭者，終於做上了江南閣閣主之位，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面。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好！”醒目一拍，客人們紛紛叫好。

　　有一位小廝，一身布衣，懷裡揣著抹布，臉上髒兮兮的，也蹲在那裡拍手。

　　“我看你這個月的工錢是不想要了，又在這偷懶。快去把你的臉洗洗，就給客人看你的髒臉嗎?”酒館老板，發現了正在偷懶的小廝，怒氣衝衝的過來揪他。

　　“哎呦哎呦，老爹，別別，我這就去，這就去。”小廝急忙逃脫。

　　有幾位熟客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在一旁起哄“哈哈哈哈哈，老劉，你每次都訓他，也沒見你打過，這小子不會真是你親兒子吧?”

　　“呸，我要是生了這麽一個懶東西，我第一個打死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整天不乾正事，就喜歡聽別人說書。”

　　酒館的老板姓劉，看上去五十歲，長得平平無奇，大家只知道他老劉，客氣點叫聲劉老板，沒人問過也沒人在意他名字，以前是北方人，隨著南遷來到江南，一輩子都在經營小酒館，北方幹了二十年，南方幹了十年，生意一直不溫不火，賺點小錢勉強度日。

　　聽說以前結過婚，但是妻子在南遷的動亂中去世了，走之前也沒產下子嗣，來到南方後也沒再結婚，也許是因為和亡妻感情感情深厚，也可能是根本沒人看得上他吧。

　　小酒館就三個人，老板老劉，說書的老瞎子，打雜的小廝。

　　店裡小廝叫劉冬，是個流浪兒，老劉遇到劉冬的時候是七八年前的冬天。

　　那天下著大雪，幾年前的酒館和今天一樣，桌子雖少，但是總是坐不滿客人。老劉在給客人熱著酒，白發還沒那麽多的老瞎子講著江湖上英雄豪傑的故事。

　　給客人熱完酒，老劉看了眼屋外“積雪恐怕已經能沒過腳脖了吧?今年冬天這雪都能趕得上北邊了，這倒是少見。”

　　這時老劉瞅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雪人，還以為是哪家孩子堆的，走近一看，老劉一驚，原來是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蹲在那裡，全身落滿了雪。

　　小雪人雙手抱膝，隻蹲在門口，也不進門，頭上身上已經落滿了雪，下巴放在膝蓋上，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著說書的老瞎子看，聽到精彩的部分還會傻傻的笑。

　　看這積雪量，估計剛開始說書的時候就來了。要不是渾身打著冷顫，還以為這娃子不怕冷。

　　“我說孩子，你從哪來啊?你家人呢?你叫什麽?”

　　小雪人耷拉著腦袋。“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從哪來的，我...我是來聽書的，平時我都是躲在牆外聽...但是今天風雪太大，牆外聽不清，就只能靠近點了...”

　　“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這幾年兵荒馬亂的，恐怕從小就和家人走散了。”有的客人歎息道。

　　“如果你沒地方去的話，就跟著我，進來吧，店裡正好缺個打雜的......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麽的話，我給你起一個吧，我姓劉，既然是今天遇到你......劉雪?不好，這名字像個女孩，那就劉冬吧。”

　　老劉伸手想拉他站起來，但是他的關節似乎凍僵了。沒辦法，老劉只能把他先端進屋，放在火爐旁，拿了一條熱毛巾給他取暖。

　　“我還要招待客人，能動了就去後院打盆水，把臉洗洗乾淨，你以後就在這打工了，不能頂著個髒臉招待客人。”

　　從那之後，劉老板的酒館裡多了個喜歡聽書的小廝。

　　......

　　用毛巾擦拭乾淨，水盆裡倒影出少年的臉龐。十五六歲的少年，幹練的短發，五官端正，除了皮膚稍微黑了點和有些清瘦之外，看得還是挺順眼的。

　　劉冬自從記事起就在各地流浪，被老劉收留後，自己才算安定下來。

　　自己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頭腦聰明了，學什麽都快。和客人打交道，做酒館的買賣，去市場裡進貨時討價還價，閑暇時還會跟老瞎子學讀書寫字。

　　老劉對自己其實挺好的，雖然平時動不動就會罵自己，但是可以感覺到，老劉是真把自己當成兒子培養了，想著未來有一天能繼承他的這個小酒館。

　　劉冬也很感激他，把這酒館當成自己的家，把老劉和老瞎子當作自己的親人，不過就繼承酒館這一點上，是一百個不願意的。

　　因為劉冬自己有個夢想，就是習武，成為一代大俠。

　　每個孩子都會有自己的理想，有的想要富可敵國，有的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劉冬則是憧憬著那些武林中的絕世高手，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行俠仗義，救萬民於水火，然後有像老瞎子這樣的說書人，每天講述自己的故事。

　　有天酒館裡來了一位江湖人士，把劉冬高興壞了，不斷的和人家打聽各種江湖事跡，聊的還挺投緣，當時差點激動的跟人家去闖蕩江湖了。但是想想老劉這麽多年對自己不薄，起碼得等他過世，自己給他送完終之後再走，就只能無奈的放棄了。

　　至於這個酒館，到時候轉手一賣，路上的盤纏也有了。

　　“哎，計劃豐滿，現實骨感。”少年無奈的歎氣。

　　收拾好自己後，劉冬回到酒館，此時天色已晚，客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劉和老瞎子已經擺好晚餐。

　　饅頭，白粥，黃瓜，青菜，還有一壺客人喝剩下的殘酒。不過老劉從來不給自己喝酒，每次都是他們兩個解決客人剩下的酒。

　　最近的夥食確實差了點，每天都像這樣清淡，偶爾炒個雞蛋，都算是加餐了。

　　不過不能怪老劉摳門，最近肉的價格漲的飛快。聽說最近有哪個皇室成員要過生辰，舉行大宴，到民間四處征集雞鴨牛羊豬，價格自然就上漲了。

　　“最近天慢慢升溫了，春天要過去了。春末夏初，這兩天就快到你的生日了吧。”老劉抿了一口酒，看了一眼劉冬。

　　“嗯。”

　　本來作為流浪兒，劉冬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但是附近村裡有個算命的賽神仙，以前老劉找他給自己算過一次，以一壺酒的代價，賽神仙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居然算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隨口一說，瞎編了個日子，反正劉冬是不信的，但是老劉深信不疑，還說賽神仙準得很。然後每年都會按這個日子給自己過生日。

　　但不過也只是桌上多兩道菜，當天不會罵自己，然後自己和老瞎子喝的酩酊大醉。

　　“那好，回頭你準備準備，我帶你去鎮上吃一頓好的。”

　　“啊?不用吧，以前不都是在家裡吃嗎?最近肉可貴了，今天村裡菜場豬肉牛肉又漲了兩文錢，去城裡肯定得花不少錢。”

　　“今年你十六了，我們楚國男子十六歲便算成年，你的成年禮， 自然不能和往常一樣。”一邊的老瞎子解釋道。

　　“我這出生年月不是那算命的算出來的嗎，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就別管了，賽神仙就沒算錯過，你的成年禮必須辦。”老劉眉頭一皺，臉上的皺紋聚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凶狠。

　　劉冬知道這是老劉快要生氣的預兆，也不敢說什麽隻得低頭繼續啃饅頭。

　　“店家，打烊了嗎?”這時門外傳來一男子溫潤如玉的聲音。

　　劉冬轉頭看去，第一眼沒看清臉，因為他看見男子佩劍，這年頭隨身佩劍的，也只有是江湖中人了吧?

　　“哦哦，沒有沒有，客官您請坐。”老劉連忙站起來迎接，順帶踩了一腳劉冬“傻小子還愣著，快去給客人帶座。”

　　劉冬急忙站起，來到客人面前才看的仔細。

　　男子一身修身的黑衣，眉清目秀，儀容如玉，年紀看上去不大，可能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是整個人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氣度不凡的感覺。

　　劉冬覺得他可能是自己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

　　“那有勞了，請幫我上一壺清酒，不用熱，再隨意上兩道小菜。”男子將一塊碎銀放入劉冬手中，然後就望向屋外。

　　外面刮起了風，天空中飄來幾朵墨色的濃雲，時不時會傳來低沉的雷聲。

　　“雷雨要來了，這是今年第一場吧。小子快去把招牌和篷子收回來，過幾天天氣就該變熱了，明天得去準備些降溫的東西。”老劉趕忙招呼劉冬收拾東西。

　　每年江南的第一場雷雨，預示著夏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