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跟著任我居進了另一間石室,只見石壁上掛著一幅畫,紙質泛黃,應該有些年歲了。
畫上有一人像,頭上一塊綠色英雄巾,面部墨色勾勒,赭石胭脂塗染,顯得栩栩如生。
丹鳳眼微微啟開,五縷黑色胡須飄散,身著綠袍,袍下是一雙黑色的薄底高腰快靴。
此人右手裡握著一把小刀,左手裡好似一塊石頭,作勢在鐫刻,石上隱約是個“天”字。
落款處卻沒有任何痕跡。
畫像旁是一幅字,行書流暢,一氣呵成,上邊寫著:
天行善道,地走仁途,然天地混淆,人心不古。
兄弟結拜,兄上梁山,弟耕田畝。世事風雲,兄居廟堂,托付石印與吾,然弟無能,遠離家鄉,隱居塞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隻為保兄之囑托。
日月可鑒,苦心不負,石印得以保全,然人命有數,終會西去,遂寫此文告後輩兒孫,銘記此訓,勿起貪心勿妄言之,當盡心盡力,護其周全,凡見石印者,須居石洞至老,不得離開石洞半步,否則必遭雷譴電擊,謹記謹記!濟州人任道行寫。
明月雪看完這些,對判斷畫中人的來歷似乎有了一些模糊線索,卻又不敢確定。
她便問道:“任前輩,這幅字裡寫的是任道行保護好友托付的石印之事,而旁邊畫裡的人像就是托付之人,不知道對不對?不過,那個誓言過於狠毒了!”
任我居看著石壁上的字畫,悠悠地說道:“雪姑娘真的是冰雪聰明,大半是猜對了!”
“雪姑娘你再說一說那副畫是何意思?”任我居並不主動介紹,而是一再詢問明月雪。
明月雪也不膽怯,把自己看到想到的都說了出來。
“這幅畫是畫了一位金石雕刻者正在雕刻石頭,他神情專注,雕工精細,應該是一位能工巧匠。”明月雪說的繪聲繪色的。
任我居笑了笑,說道:“畫像前輩確實是位雕刻名家,江湖上曾風光無限,你想不想聽這兩幅字畫的千端往事?”
“我呢,想倒是想聽故事,不過本姑娘肚子有些饑餓,不知道洞裡可有吃食?”明月雪確實有點兒餓了,折騰了大半天,還沒有吃一點兒乾糧。
洞裡看似簡陋,實則衣食俱全。
過了片刻,任我居端進來兩個盤子,裡邊分別放著山果和肉干。
又出去一趟,拿了一把茶壺和兩個茶杯進來。
明月雪看任我居如此殷勤,心裡倒不自在起來,自己畢竟是小輩,讓一位老者跑來跑去的,實在是不好意思。
“任前輩,謝謝您了!莫要再麻煩了,夠吃了,夠吃了!”
任我居獨自一人常年在洞裡,來了一位聰明機靈的小姑娘,他也是喜歡的很。
喝了一口茶,任我居講道:畫上的人叫金大堅,濟州人氏,與任道行是結拜兄弟。
因金大堅擅長雕刻,被梁山好漢使計請上梁山,專管造兵符印信。
“這個金大堅,聽過任伯伯講過一次,是綽號’玉臂匠’的吧?”
“正是!”
只見任我居點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畫像。
又說道:“梁山好漢被招安後,金前輩被皇帝召回禦前聽用,在進京城之後,宋江就去征討方臘。金前輩暗中送信給我祖父進京面見,把一隻印章交給祖父,祖父也就是那副字裡的任道行。”
“那印章難道是那隻雞血印章?”明月雪禁不住打斷任我居的回憶,
問道。 “雪姑娘推測的對,正是那隻雞血印章!”
“祖父得知印章裡有如此大的秘密,推辭不接受,金前輩說這隻印章關系著天下百姓的生存,如若到了奸惡陰險之徒手裡,必將禍國殃民。現今梁山已散,水泊無船,吾即將進京城,前途未卜,可歎這蒼生寶藏就要成為永久的秘密了嗎?”
“祖父聽金前輩說得慷慨激昂,頓覺血脈賁張。他本是練武之人,平時也有一腔拯救蒼生於水火的豪情,聽了金前輩的托付之言,再無推脫之心,遂留下了那枚雞血印章。”
明月雪屏氣凝神,聽著任我居的講述,竟有些神往了,她念頭一閃,問道:“聽任伯伯說,還有一枚印章在雪山派江葉火手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雪姑娘,莫心急,聽我慢慢道來。”任我居好像在努力把自己放到過去的時光裡似的,不緊不慢地說著。
“另一塊在聖手書生蕭讓蕭前輩的手裡,他本也是濟州人,被招安後留在太師府中,做了門館先生。蕭前輩臨死前,據說將手裡的那枚印章傳給了長子蕭子敬,之後就無音信了。天仇說的在江葉火手裡,也許是真的了!我多年不與塵世接觸,諸多世事也不知曉了。”
明月雪心裡想,難怪任伯伯說他家父已死,原來是任我居遵從祖父訓示,隱居石洞,不走出石洞半步。
那麽,如果任我居死了,任伯伯也得隱居石洞,死守秘密嗎?
還有就是暗室裡的任小傑牌位又有什麽故事呢?
她想問一下任我居,又想他已經隱居石洞多年,肯定不知道任小傑的事情,待出了石洞,問任伯伯便是。
聽了半天故事,明月雪也沒見到雞血印章的到底是一塊什麽樣子的石頭,心裡生了好奇,就問:“任前輩,那塊雞血印章到底在哪裡呢?”
問完後,又覺得不妥,任道行那副字裡說“凡見石印者,須居石洞至老,不得離開石洞半步,否則必遭雷譴電擊”,自己如果見到了,豈不是不能離開山洞了?
那沐旗哥哥怎麽辦?她又想,如果沐旗哥哥跟自己一起待在山洞裡, 那就好了,不離開就不離開,又有什麽打緊呢?
只要是跟沐旗哥在一起,她就快樂。
“世上有多少人想盡辦法,想看一眼雞血印章,只為了圖一時好奇之心,還有貪財之流,莫不想獨佔而後快。誰又知道雞血印章的這些往事呢?”任我居唏噓不已。
“雪姑娘莫要擔心,雖祖父訓示嚴厲,然這枚雞血印章已經被眾人所知,姑娘無貪婪之心,勝於那些蠅營狗苟之輩;還不遠千裡來任家莊幫忙禦敵,任家無以為報,且雞血印章本來就是眾人之物,任家不過是代為保管,看一下又何妨呢?”任我居看出明月雪的擔心,就開導她。
明月雪聽任前輩如此誇讚自己,心裡早就心花怒放,又見他同意自己看雞血印章,更是欣喜於色。
任我居走到石室一角,挪開一張石桌,那石桌足有幾百斤沉重,石桌在他手中輕飄飄,並未見任我居如何面紅氣喘,明月雪想任前輩內力雄厚,高過任伯伯許多。
石桌後邊,有一小洞,洞裡有一盞未燃的油燈,取出燈盞,挖出燈盞下邊的四四方方一塊寸許見方的青石,裡邊躺著一個錦盒,顏色已經變成灰黃色了。
任我居小心翼翼用手指把錦盒夾出來,打開金屬搭扣,裡面是一枚通紅的印章。
就在這時,聽得山洞通道裡有人輕聲說道:“鬼丫頭,一定是從這裡跑出去了,我們追!”
是鄔老大的聲音,明月雪心說:壞了,他們來了。
她看著任我居,見他臉色突然變得威厲可怖,已不再是剛才那個和善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