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在後廳罵罵咧咧,破口大罵的聲音傳出去很遠,他咒罵著陳松,他覺得自己現在所面對的這些事情,全部都是因為陳松。
如果沒有陳松的話,他怎麽會覺得如此田地?
人在遇見問題的時候,總不能檢討自己,總覺得自己沒有錯,錯的都是他人。
這些心高氣傲的勳貴們更是如此,他們根本就不覺得錯是他們的。
“呵呵,現在才知道疼?可惜啊,遲了!”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傳進了大廳。
藍玉整個人就像是被電擊了一下,瞬間彈跳而起,手足無措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陛陛陛下?”
藍玉眼睛圓瞪,眼睛當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聲音藍玉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不可能聽錯,這是朱元璋的聲音。
朱元璋的身影出現在藍玉的視野中,朱元璋雙手背在身後,臉色陰沉,大踏步地朝著藍玉走來。
身後跟著一個藍玉最不想見到的人。
站在大廳門口,擋住了大量的光亮。
本就昏暗的大廳更加昏暗,朱元璋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藍玉。
男玉被朱元璋身上的氣勢嚇得直接匍匐在地,大廳當中的那些下人們也全都跪在地上。
男羽不知道朱元璋為什麽會突然前來,看著朱元璋現在的架勢,藍玉心裡驚恐萬分。
恐怕是知道了些什麽,不然的話,為什麽會在天快要黑的時候前來?而且還是這副樣子。
“陛下,陛陛陛下!您怎麽來了?”藍玉的腦袋埋得很低,不敢直視朱元璋。
“呵呵,俺怎麽來了?說的好,俺怎麽來了?俺要是不來的話,你們這些醃臢貨心裡還有沒有這個天下?”
說著話,朱元璋環視一周,語氣更加陰冷下來,“你大廳裡面的那些東西呢?現在到哪兒去了?俺之前賞賜給你的官窯大花瓶呢?拿出來讓俺見見?紅珊瑚呢,各種擺件呢?現在它們去哪了?”
朱元璋這番話將藍玉嚇得不輕,就算再怎麽蠢,也能夠從這些話當中聽出些什麽。
藍玉哆哆嗦嗦不敢回答,這個時候也不能回答。
“呵呵!”
朱元璋冷笑一聲,大馬金刀的坐在了大廳的主位上。
拍了拍椅子扶手,一臉鄙夷,“這就是當朝永昌侯所做的椅子嗎?怎麽變成了這種尋常百姓家的東西了?
你難道不想解釋解釋眼前的場景嗎?你難道不想解釋解釋,如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嗎?”
藍玉哪裡敢解釋?只是跪在地上,頭挨著地面,什麽話也沒有說。
陳松站在朱元璋的身後,面無表情,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藍玉遲遲沒有說話,只是用沉默來表達。
“呵呵,現在怎麽啞巴了?現在怎麽不說話了?既然你不說的話,那俺就替你說了吧。
為什麽你家中的那些家具全都沒了,那些東西全都沒了,是因為你把那些東西全部拿到了大明錢莊,把這些東西全部兌換成了銀錢!
至於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全部兌換成銀錢,是因為你們要買鹽!”
說到這裡,朱元璋的語氣冷冽了幾分,呵斥道:“俺說的對不對?”
藍玉比之前更加惶恐,甚至開始磕頭。
驕兵悍將的藍玉,很少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冤屈都沒有叫,他深知朱元璋的脾氣。
“去將你那些狐朋狗友全部找過來吧!”朱元璋冷冷的看了一眼藍玉。
藍玉抬起頭,呆呆的看著朱元璋。
其實他並不想將其他人全部牽扯進來,因為牽扯面太大了。
可朱元璋的臉上滿是不容置疑,藍玉又能說什麽呢?甚至還能看到朱元璋臉上湧現的淡淡殺氣,此事若是不遵從,結果不言而喻。
藍玉沒有辦法,隻好站了起來,走出去,讓府中下人去通知那些人。
安排完這些事情之後,藍玉又跪在了大廳。
朱元璋靜靜的坐在那裡,目光一直放在藍玉的身上。
就像是一座大山壓在藍玉的身上一樣,壓的藍玉喘不過氣來。
外面的天空越來越黑,十幾輛馬車停在了永昌侯府的外面。
這些淮西武將們急忙跳下馬車,往後面趕去。
腳步聲響起,這些人陸陸續續地出現在大廳裡。
和藍玉的反應相差不大,畢恭畢敬的跪在大廳,將整個大廳站的嚴嚴實實。
等所有的人全部到達之後,朱元璋站了起來。
桌子上還放著一個茶壺,那是藍玉之前喝茶的茶壺。
朱元璋一把抓起這個茶壺,二話不說,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啪!”
茶壺被摔的四分五裂,碎片四濺飛起,差點沒崩藍玉一臉。
跪在前廳當中的這些淮西武將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如此暴怒的朱元璋,實在不多見啊。
“呵呵,這就是俺大明朝的武將嗎?這就是俺大明朝的頂梁柱嗎?你們這些人罔顧聖心,違背聖心,真是辜負了俺的期望!”
朱元璋指著眼前的這些人,不停的破口大罵著,罵人的聲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你們以為你們做的那些狗屁事,俺就真的不知道嗎?
舊寶鈔兌換新寶鈔,然後用新寶鈔兌換食鹽。然後再等到城中的食鹽消耗一空時,再將你們手中的食鹽全部拋出,賺取大量利潤!
俺說的對或者不對?”朱元璋的措辭激烈了很多。
跪在大廳當中的這些人,身體不停的發抖。
他們沒有想到,朱元璋竟然心知肚明,他們沒有想到朱元璋對這些事情竟然如此了解。
跪在最前面的藍玉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頭更貼緊了地面。
“你們以為你們做的天衣無縫,殊不知這些事情早已經被俺洞察!真的是好笑,朝廷的大官竟然在掘朝廷的牆根!
你們比那些前元的官員還要惡心,你們真的是一群飯桶。”
朱元璋站在這些人面前,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指著眼前的這些人,唾沫星子橫飛,各種各樣難聽的辱罵之聲,從朱元璋的嘴裡說出,此時的朱元璋已經到達了憤怒的邊緣。
“你們以為你們能夠得逞,可不知道,你們所做的那些事情,不過是一些尋常小孩家的把戲!
你們就不怕食鹽吃死你們,你們就不怕這些食鹽齁死你們!”朱元璋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罵著。
許是罵的有些累了,朱元璋坐了下來。
大廳再次沉寂,這些武將們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站在朱元璋身後的陳松倒是琢磨出一些味道來。
“估計朱元璋不想治這些人的罪,要是朱元璋真的想治這些人的罪,那麽今天來的應該是毛驤!
雖然罵的很凶,可並沒有說要怎麽處罰。而且眼前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朱元璋的老鄉,現在罵的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在人後,別看現在人多!”陳松這樣暗暗猜測著。
果然不出預料,罵的正凶的朱元璋語氣也逐漸開始緩和。
“你們這些人所犯的罪,砍頭都不算過分!”
朱元璋這話一出來,跪在地上的這些淮西武將們開始哐哐哐地磕起了頭。
“你說你們都老大不小了,也應該明白一些道理,可為什麽還會犯這樣的錯?
這次要是沒有常青的話,寶鈔之事恐怕就要被你們糟蹋了。幸好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不然的話,把你們一個個的全都砍了都不為過!”
跪在在大廳當中的這些人,全部都是精明人,沒有一個人是蠢蛋。
他們很快從朱元璋說的這些話當中琢磨出了味道,根據朱元璋所說的這些話,再加上朱元璋的種種反應,以及現在所處的環境,這些武將們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恐怕朱元璋今天只是對他們進行敲打敲打,並不會治太重的罪。
藍玉也反映了過來,只不過朱元璋到底是不是這樣的想法,還需要再試探試探。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著朱元璋,試探的道:“陛下,臣知罪,還請陛下降罪!”
“降罪?呵呵,罪當然是要給你們降的。”朱元璋冷笑連連。
朱元璋這話剛剛說出口,藍玉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有門,這不是來治罪的,這真的只是敲打敲打的。
如揭朱元璋脾氣的藍玉明白,越是憤怒的朱元璋,越是想殺人的朱元璋,往往越不是這個樣子。
經過藍玉這麽一試探,這些武將們懸著的心也放下不少。
眾武將開始以頭搶地,不停的說著自己知罪之類的話語。
朱元璋的表情也緩和了很多,看著眼前的場景,他說道:“你們當中這些人基本上全部把家底都掏了出去,但這些東西既然進了大明錢莊,就別想著要回來!
至於你們欠大明錢莊的錢,俺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都必須要還上!但記住了,你們變賣家產也好,賣兒賣女也好,就是不能犯法!要是犯法,後果自己掂量掂量。
至於你們的那些食鹽,就留著慢慢吃吧,齁死你們一個個的!”
扔下了這麽幾句話,朱元璋站起一甩袖子,直接走了出去。
陳松急忙跟在朱元璋的身後,有了出去。
此時天色漸晚,要是尋常人,早都已經回家睡覺了。
走在夜晚的京城街道上,倒是多了幾分愜意和隨意。
“你知道為什麽俺今天沒有治這些人的罪嗎?知道為什麽俺今天要來這裡嗎?知道俺為什麽要這樣做?”
朱元璋忽然連連詢問。
陳松能猜出來一些,可也沒有將自己的答案說出來。
“這些人做的事情確實不堪,但總歸來說,他們都是俺的老鄉。
倒不是說俺念著舊情,實在是這些人是如今大明朝的中流砥柱。如果將剛才的那些人全部砍了,那短短的時間之內,大明的軍隊就要廢掉!
俺當然想治他們的罪,可現在並不是時候。再說了,他們的罪也並不致死!
給他們一個教訓就行了!只不過,並不代表俺不會處罰他們!”
朱元璋一邊往前走著,一邊說著。
看著朱元璋的背影,陳松想了很多。
若說朱元璋舍不得殺這些淮西武將,那純屬扯淡。
歷史上的他,殺起這些人來可絲毫沒有眨眼。
最關鍵的原因還是朱元璋說的,目前大明朝的軍隊全部靠著這些人,如果將這些人全部都殺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接替,難免會出現問題。
再者,武將又不像文官那樣。
文官的選用可以從全天下的讀書人當中抽取,基數在這擺著,朱元璋就算是收割一茬又一茬,也影響不了大局。
可如果將這些武將一下子全部給乾死,那可真的就麻瓜了。
說到底,也不過是朱元璋對現實的妥協罷了。
“也幸虧這些人對寶鈔沒有造成多大的危害,不然的話,俺非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他們!”朱元璋說著。
永昌侯府的大廳裡,這些武將們跪在地上,基本上人人一副恍惚的模樣。
他們覺得剛才就好像是一場夢一樣,他們覺得剛才所發生的那些事情是如此的不真實。
藍玉跪在地上,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當中反應過來。
他呆呆的跪在地上,回憶著剛才所發生的那一切。
想起了朱元璋剛才暴怒的樣子,額頭上的冷汗不由得流了下來,身後的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打濕。
想起剛才的事情,藍玉陣陣後怕。
大廳當中的那些武將們和藍玉差不多,幾乎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站起。
過了有一會兒,大廳當中此起彼伏的響起了歎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