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日,枯榮城內兩件軼聞,鬧得沸沸揚揚。
第一件,是鬼蛾在“忘月樓”爭風殺人之事。沒人相信,也沒人指望城主府會讓鬼蛾給一個西域行商抵命,但眾人也都翹首以盼,想知會是個什麽處置。
於城內的匠人、店夥而言,純是看場好戲。在“薛讓、唐謐、山均”這些與木葉家關系匪淺的人物看來,雖不完全掌握內情,也能斷出個大概,知道事屬偶發,應該無礙大局,不會影響自己在枯榮城的利益。
然而對於城內那些無法與薛家、唐家、山家相提並論的小富商、小門閥,以及來來往往的普通商旅,尤其是西域商旅而言,“城主府”對此事的態度,隱隱影響著他們對“枯榮城”的信心。
“鞭二十,監百日”這沒有公開昭告也未刻意隱藏的消息自夜宮傳出後,眾人很是不滿。且不說這處置是否過輕,誰知你鞭了沒有,又監了沒有呢?反正又不會遊街示眾。
此類事件若發生別的城邑,人們也不會覺得有異。但“枯榮城”是個以外來移民為主的“商城”,商人們來到這裡,或選擇從這裡經過,除了稅收得少,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裡有規矩。
“災害紀元”畢竟是一個武人禍亂天下的時代,秩序再好的城邑,每年也會出不少人命。多一案、少一案,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要在這座城裡,比在別的城裡被歹人殺掉的機會更小,人們就滿意。但這次的凶徒“鬼蛾”是城主家的人,這不一樣。她殺的是西域行商,這又不一樣。
對鬼蛾的懲罰,輕到讓人憤怒。對那位行商的賠補數額,卻高到令人發指。“城主府”以這樣的方式,試圖挽回一些失去的信任。沒有人會帶著父母、妻小穿越吃人的霄雲山脈,如何將銀子準確地給到那位行商的家人手中,也是個難題。
事到如今,枯榮城的稅金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多,葉玄已不怎麽在乎了。但他希望這地方繼續繁盛下去,他喜歡這個地方。更重要的是,木葉家的名聲不能壞,尤其不能壞在這個時候。
第二件,是“清塵”治退“鬼蛾”。一個夜晚,一間暖閣,炸出兩個驚雷。那一晚後,鬼蛾便隱於夜宮之中,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如何了。清塵,則轉瞬被推上風口浪尖。眾星捧月,一時無兩。
忘月樓的伶人,分“素玉、墨玉、碧玉”三個品階。品階的劃分也極簡單,得恩客賞銀每年超過九千兩的為“素玉”;超三千兩為“墨玉”;三千兩以下為“碧玉”。若伶人是“自由民”而非奴籍,則所得賞銀六成都歸自己。玉階的劃分,不問伶人給忘月樓帶去多少利潤,只看賞銀總數。
“清塵”得與其他六位驚采絕豔的伶人同棲“素玉”之階,倒並非因為葉玄給了她多少銀子。很多年前,清塵就已不再收葉玄的銀子了。以“清塵”的品貌資質,放在妓館不夠風騷,放在青樓又欠才藝。
她好讀史,不擅詩詞,也作不得畫;彈唱倒是頗為動聽,但多少年就是那麽幾副她自己喜歡的古曲,陳詞唱穿也不肯嘗新;更從來沒有人見她舞過,也不知是不屑還是不會。
然而這許多年來,幾代新人換舊人,清塵卻從沒掉出過“素玉”之階,只因總有一些恩客,想要“嘗嘗城主的滋味兒。”尤其當葉玄殺掉胡亢的消息傳回枯榮城後,清塵的行情更是水漲船高。
對於那些靠著刻苦才藝、委屈逢迎換得聲名的伶人來說,清塵的存在,無疑是一種嘲弄。
那一晚,得知蛾大人要收拾她,許多伶人的竊喜甚至壓過了對“壞掉規矩”後自己處境的擔憂。萬沒料想,最後竟是蛾大人被清塵收拾了。 “蘇米米”心情十分低落。這一年,她本該是枯榮城內所有青樓的伶人中,毫無疑問、當之無愧的“花魁”。眼見“年節”就要到了,忘月樓中得賞銀第二多的“聶九娘”,連自己一半都不到。
得了花魁之譽,進可攀龍附鳳,退可委身名門。那做了一輩子鎖匠, 前年已經開始“衰老”的爹爹,興許也能不再以己為恥。可是清塵,清塵這賤種,偏偏在這個時候驅退了蛾大人,偏偏這事鬧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知道了。
這半月來,她隻彈一支曲,飲一杯酒,就引得無數蠢貨一擲千金。入暖閣私晤的價碼,更是被眾人哄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這“清塵”性情倨傲,貪美好色,是以被她挑中的,往往不是賞銀最高之人。饒是如此,今年的“花魁”也非她莫屬了。
依眼下這風頭,來年得銀最多的想必還得是她。到得後年、大後年,就算清塵過了氣,自己只怕也已涼透。而且蘇米米非常懷疑,清塵這風頭,還過得去嗎?“旱境”娼伶,全天下也沒聽說有第二個。錢財、聲名和力量,就是春藥啊……尤其是力量。這張嘴就能吃人的家夥,幹嘛非要跟小貓、小兔到一個鍋裡搶食呢?有意思嗎?有必要嗎!就算得了花魁,她又能拿去換些什麽呢?
與蘇米米一般鬱鬱的,還有清塵本人。忘月樓已經不是一個能讓她“好好休息”的地方了。葉玄那邊,似乎也會有更大的動作。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流亡日記-節選(52)
林覺的價值已經用盡,我們之間所剩的…唯有感情。
過去一個月,我每天纏著林覺,幾乎卑賤地求他多陪我。
昨夜,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他做那件“圖畫中的事”。
“你沒用了,勿念。”我用林覺送我的玉佩,將字條壓在桌上。突然有點想念咕嚕,不知它還活著嗎,下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