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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青玄》第22章:夢憶
    待得皎月低懸半空,船隊終於抵達天河北岸。六人先行登岸,千駱千騎在夜幕籠罩之下,徐徐踱下貨船。一河之隔,岸邊風景幾無二致,在葉玄心中,仿佛兩個世界。到了北邊,心下依然惴惴,卻已不似先前那般恐懼。

  駝隊啟程不久,葉玄在道旁低矮山丘處,尋到一棵杉樹,輕揮“雪髒”,將樹攔腰截斷,六丈多高的杉樹轟然倒地,月光之下,泥草與木葉飛濺。

  葉玄將刀抵尖在年輪正中,內勁暗生,霎時捅進了杉樹被豁開的肚腹之中。隨即指掌用並,運起“無痕手”與“煙波刃”的勁力,削骨剝皮,頃刻間製出一柄簡陋的木鞘,將“雪髒”赤裸的腰身緊緊包裹於內。

  行至後半夜,駝隊方在一處極開闊的空地扎營。

  主營帳內,夜燭幽微。葉玄側臥於矮塌,絨被覆蓋之下,木青兒飽滿、堅挺的胸脯,隔著一層輕薄褻衣,緊緊貼在他赤裸的背脊之上,渾不理會壓擠、扭曲帶來的輕微脹痛。雙臂如蚺蟒般纏抱著他脖頸、腰肋,越箍越緊,直迫近到窒息的邊緣,方才滯緩。每當葉玄害怕時,她便會這樣抱著他;每當她自己害怕時,也同樣如此。

  “我們冒著如此大險,隻為那夢幻泡影般的蠢事,值得嗎?”葉玄輕聲詢問,又像自言自語。

  “少主,我……不會算。”木青兒為難以極,箍著葉玄的雙臂更緊了些。

  葉玄有些難受,卻絲毫沒有抗拒。他知道這是木青兒的惶亂,而非懲罰。但他寧願這是懲罰:既要做蠢事,就莫再說蠢話了。

  葉玄漸漸模糊了意識,分不清是睡眠,還是暈厥。他又進入了那個夢。葉玄最常做的夢,有兩個。好在今夜夢的,是他喜歡的那個。

  朦朧間,葉玄的身體又浸入那個熟悉的水潭。

  潭中有魚,不大,也不咬人。他看中一條黑不溜秋的細長家夥,追著它潛入潭底,只見那小東西尾鰭一甩,仿佛鑽入了虛空的裂縫,眨眼間消失不見。葉玄不再遊動,任由身子緩緩浮出水面,望著西邊已不怎麽刺眼的日頭,雙瞳空洞、心神悵惘。

  忽聞得岸邊輕響。一擰身,只見木青兒白璧無瑕的修長胴體,隨著腳步緩緩陷入水中。陷得越深,春色越淺,卻也離自己越來越近。

  終於連纖細的脖頸也為碧波浸沒。入水後的木青兒,全無在山中與自己打架時的拙樸,似一條幽白的水蛇,晃眼間已滑至鼻息可聞的間距。葉玄有些懼怕地向後躲著,也不知是懼怕師姐,還是懼怕自己的渴望。木青兒伸手扣出他的肩膀,輕緩而又無比蠻橫地,將他按入自己懷中。

  “吸氣。”這是葉玄記憶中,木青兒唯一一次用命令的口吻與自己說話。

  葉玄照做,使盡全力將自己胸腹脹滿,直到一絲半縷也不能入。緊緊纏抱著自己的師姐突然下沉,速度之快,讓葉玄的耳膜微感刺痛。

  當他驚異間口中噴出第一個氣泡時,整個身子已仰面陷入潭底柔軟的淤泥之中。木青兒跪坐在葉玄腰間,精致如雕塑般的面孔,嵌著兩枚灰暗而深邃的寶石,和緩、堅定地迫近。雙唇與雙唇相撞,一個笨拙,一個無比笨拙。

  當二人試了五次,才終於真正交織在一起時,葉玄腹中的新鮮已所剩無幾。好在男人的第一次,總是很快。

  從所未有的辛快侵伐著他周身的經絡,幾乎同時間,清冷的潭水瘋狂灌入口鼻。

  木青兒忙將葉玄從淤泥中撈起,疾速上浮。片刻間,

兩團烏黑密發破水而出,葉玄伏在木青兒肩頭,猛烈地咳喘,久久難複。  木青兒雙足微擺,懸停水中,葉玄倚靠著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晃動,宛若一尊神祇般,擎天定海。

  “師姐,往後……我便是你的人了。”

  流亡日記-節選(27)

  日子過得挺快,住進林覺家轉眼已三個多月了。林覺每天來小院教我說話,每過幾天帶我去城中遊玩一次,但從沒出過城。這樣單調的生活,他絲毫不感到厭煩。我當然也不厭煩,因為對我來說並不單調,通過學習語言,我幾乎每天都能收集到新的情報。

  我已經基本能聽懂林覺說話了,也能勉強說出完整的話。但我隱藏了這個能力,我是指說話。在林覺看來,我至今只能蹦出一些簡單的詞匯,比如你、我、他;行、臥、坐;吃、喝、睡;花、草、樹之類的。我能聽懂他的話,已經讓他感覺十分驚喜,為此還總是誇我聰明。我知道這不是諷刺,因為我很清楚這世上除我之外的人是多麽蠢笨,比如我的堂兄,還有那些貴族家的孩子。

  假裝不會說話,妙用無窮。這樣我就可以隱藏一切我想要隱藏的情報,而林覺以及這世界上的其他人,會源源不斷地輸送新的情報給我。侍衛和女奴的說話,城中商販的說話,都讓這個世界的輪廓變得日益清晰。

  林覺並不親自教導安涅瑟,就這樣,她的進度居然能勉強跟上我,當然只是在聽和說的方面,認字和寫字,她遠遠落在後面。每晚睡前,我和安涅瑟蒙在被中,悄悄用“黃土大陸”的語言對話,不能讓小月和小梅聽到。透過林覺的隻言片語,我已了解這個世界的土地幾乎都是黃色的,不僅是“煙波城”附近如此。

  我所在的地方,名叫煙波城。林覺的祖母,也就是那個女巫,是這裡的王。別人稱她為“城主”。我花了挺長時間才弄明白黃土大陸語中“王”和“城主”的區別。“王”的含義有點像沃夫岡伽帝國的“皇帝”,“城主”比較接近沃夫岡伽語中的“國王”。簡單來說,林覺的祖母在黃土大陸的地位,和父親在沃夫岡伽的地位很相似。林覺還真是個王子。不對,王孫。

  林覺說,他的父母在一場針對他祖母的刺殺中隕命,那時他十九歲。說的時候也沒見特別悲傷,大概日子久了,該流的淚已經流盡吧。

  最近我總纏著林覺給我講這個世界的歷史。涉及到歷史的語言還是有些難,我有很多聽不懂的地方。林覺初時都會一邊慢慢講一邊觀察我的表情,確認我能否聽懂,但每次講著講著,他就漸漸興奮,而後滔滔不絕,他講得越入神,我能聽懂的內容就越少。

  另一方面,假裝不會說話的代價是,稍微複雜的問題就問不出來。我只能任由林覺侃侃而談,聽到什麽便是什麽。比如林覺告訴我,“煙波城”這個名字,是源於很久很久以前,這座城裡出了一位名滿天下的吟遊詩人,那個詩人的綽號叫“煙波居士”,於是這個城改名為“煙波城”。

  這又是一個挑戰我內心秩序的情報,他們竟然用吟遊詩人的綽號來命名一座城,而且看林覺的表情絲毫不覺得屈辱,反而感到某種榮耀。在沃夫岡伽,主城的名字一定是那片領土的“王姓”,比如父親的主城,就叫昆斯特。如果一個國王除了主城之外還擁有其他城邑,那麽通常會用王后或者王子、公主的名字來命名。我小時候,父親承諾過,要在我四十歲的成人禮上,送我一座名為“格羅薩”的城邑當做禮物。這個一喝酒就亂吹牛的男人啊。

  林覺似乎斷定我是從一個叫做“西域”的地方漂過來的。我假裝聽不懂,沒有給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事實上我真的不太明白西域究竟指哪裡,但應該不是指沃夫岡伽。

  這樣很好。我不想讓林覺太早知道沃夫岡伽的事,至少在我徹底弄明白這個世界的宗教之前。

  另外,林覺依著“格羅薩”的發音,用黃土大陸語給我起了個名字,叫“葛栗”。他說這名字很美,很像我,我就假裝喜歡吧。這裡的語言,我聽懂都困難,遠沒有到可以分辨美醜的地步。至於安涅瑟,我當著外人總是叫她維澤,現在林覺常把她喚做“小薇”,聽上去跟小月、小梅是一類的。

  流亡日記-節選(28)

  我的黃土大陸語進步很快,現在即使林覺不特意為我放慢語速、挑揀詞匯,我也能聽懂他在說什麽了。我在林覺面前,也表現出能說一些簡單的短語。演戲不能太過,“聽”的本領長進了,“說”的本領也要適當長進才行。

  相應的好處是,能問出具體的問題,獲取情報會容易很多。我已基本掌握了黃土大陸的歷史和現狀,有幾個事實讓我震驚。

  一:曾經真的有一個叫做“涼”的帝國,統治了整個黃土大陸,除了那個叫西域的地方。 所以“沃夫岡伽帝國”的野望,或許並非癡人說夢,我更擔心父親了。

  二:西域人的眼睛有很多種顏色,其中一種是與我相同的棕紅色,而且西域人半數以上是卷發。所以林覺認定我是通過海路漂到煙波城的西域人。而林覺所在的被他稱為“中原”的世界,絕大多數人都擁有棕黑色眼瞳和純黑的直發。幸運的是,林覺對西域的了解似乎僅限於此,如果真是這樣,將來我說謊會方便許多。

  三:這個世界是有宗教的,而且有各式各樣的宗教。更重要的是,無論哪種宗教,都沒有力量!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要麽不信神,要麽信好多種神,那種信法,哈哈,簡直就是一種調戲!之後我會讓林覺仔細講講這裡的各種宗教。孱弱的神反而讓我想去了解和親近。

  四:這個世界真有巫術!他們稱為“真氣”。學了這個,能讓人的力量強到不可思議。林覺說,之前那個統治整個世界的帝國,就是在“真氣”出現後,才慢慢枯萎、解體的。表演者能跳那麽高,也是因為真氣的關系。林覺說,他的祖母就是煙波城中真氣品階最高的人。可是林覺卻沒有真氣,這讓我極其失望。我急需關於真氣的更多情報。但我擔心,如果對此表現出過度的熱情,可能會引發林覺的不適,只能慢慢來了。

  另外,我很想知道林覺有沒有妻子和子女,但他不說,我也不敢主動問。林府的殿院中,除了祖母之外,不像有其他女主人的樣子,不過我也沒怎麽自己閑逛過。小月和小梅肯定是知道的,可我覺得主動向她們詢問不是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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